“爱世!你听我说,他根本就不是人类,他是妖异,我亲眼见到……”
在只有爱世和他独处的时候,澜生便迫不及待地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告知爱世,可爱世的反应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讶,反而有些不在意:
“澜生,其实,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啊。”
“不是,他和你根本就不一样,他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澜生还在试图让爱世相信他,而爱世的神情却越来越平静和冷淡。
“是一样的。”
“你之所以会觉得他和我不一样,是因为我骗了你。”
“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呢,澜生。”
爱世今日穿的是纯白色的薄纱连衣裙,即便有三层但薄纱面料依然清透,在阳光下还能折射出动人的流光。
这是小时候的她最喜欢最渴望的模样——纯洁,惹人怜爱。
但小的时候她这样打扮,总是有人笑她丑,作怪,现如今她再这么穿倒是没有人再说什么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依然还在安慰和满足那个年幼时的自己。
“其实,你的直觉从来都是对的,所以从小你就讨厌我也是正常的。”爱世直直地看向澜生,仿佛透过他看向了从前年幼时的他们。
“我才不是什么侍奉神明的巫女,以嫉妒为食的祸津之子才是我的真正身份。”
“什么?”澜生一时无法理解爱世在说什么。
但爱世不管他理不理解意不意外,她只继续陈述道:“我希望大家都爱我,希望大家都围着我转,希望我是所有女生里最漂亮的那一个,希望我是所有女生里过得最令人羡慕的那一个。”
“对,我不希望有哪个女生超过我,所以我最讨厌彰子了。”
“不过你是知道我讨厌彰子的,但你肯定不知道我还讨厌姐姐。”
“我讨厌我的亲姐姐,我嫉妒她。”
“嗯?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我吓到了么?”爱世看着澜生的漂亮眼睛瞬间溢出了本不属于她的邪气。
“所以你并没有看错我,我就是那么地虚荣,浅薄,我还那么小我就本能地想接近九条少爷,希望他能喜欢我,因为在我的同代人中,我再也找不出比九条少爷地位还要高的男人了,如果能成为他的新娘,我就能成为东京最令人羡慕的女人。”
“这样的话,我就能超越姐姐,超越彰子了。”爱世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是期待而又天真的。
“但是。”爱世的神情从刚刚的期待冷淡了下来。
“现实哪有都顺着我的意来的呢,所以我的欲望和势在必得只会让大家都厌恶我,我也会因我总是得不到的东西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心生嫉妒之心。”
“越是嫉妒,我就越是偏执和扭曲,最后一定会心生害人之心。”
“爸爸担心我将来会害人害己,将我送到外婆身边教养,好在外婆不嫌弃我,好好地教养我长大。”
说到这里,爱世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对澜生说椿绚的事,只是简单地告诉澜生,只要她努力让自己不引发嫉妒,大家都能过得很好,所以她跟爸爸保证她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
“你不夸赞我么澜生,为什么要露出同情我的表情,真讨厌。”爱世似疑惑又似不悦。
但澜生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所以我才跟你说不用担心,即使是这样的我又不是真的没有人喜欢。”
话题回到最初。
“我知道真宙是妖异,一开始就知道。”
“但他说,我喜欢他不会有负担,不用担心影响到大家,不会嫉妒,因为比起我他会更喜欢我,而且他是妖异,我可以抛弃他……”
虽然爱世说着喜欢真宙是一件多么便利的事,但澜生能听出来爱世真的很喜欢真宙。
也许她觉得这样,她就不孤独了。
“那爱世,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呢?”
在沉默了许久后,澜生反问爱世道。
这让略有些兴奋的爱世平静了下来,她的话到嘴边,突然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是啊,她对澜生说这些做什么?
看着爱世真的在想为什么的模样,澜生更难过了,因为他知道是为什么,爱世还是希望唯一知道她感情的他能认可她,认可她喜欢真宙是没有问题的。
而他也清楚他绝对不能任由那个邪异的男人利用爱世的这个弱点伤害她。
……
澜生讨厌真宙,真宙也厌恶澜生。
说来也不知是什么巧合,他们偶遇的地方是一个洽谈生意的宴会场所,两人都穿着西服,尤其真宙更是有着儒雅商人的道貌岸然。
最后,还是澜生没能沉住气低声质问真宙:“你接近爱世到底有什么目的。”
澜生想要掀开这个隐藏在人群中丑陋邪异的真面目,真宙则看不惯澜生这种势利虚伪的人,搞得他有多么在乎爱世一样。
明明最讨厌爱世的那批人里,不就有他么。
真宙可不像爱世对待这些人的态度是直接无视,即便不做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他也知道说些什么话最能刺痛此时的澜生。
“目的?”真宙一脸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的神情。
“我没有什么目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真宙还一脸真诚,但随即表情就变换成了玩味不羁:“你是觉得我会这么说,对吧。”
“是哦,我接近她是有目的呢,而且还是十分不纯的目的。”
“你也看到了,她身上有着强大的力量,这能源源不断供我吸食,让我满足。”
“明明不久前你不也防备她不喜欢她么,像她这样的女人就任由我吸食不就好了,你这样我还以为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似的。”
真宙说完就潇洒离开了,留下澜生一人站在原地。
是啊,连这个男人都知道,就在不久前他对爱世都充满偏见,他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去警告他呢。
……
即使难堪,但澜生也不愿爱世坠入火坑,所以他将真宙的目的都告诉了爱世。
而真宙也似乎算准了爱世不会离开他。
事实的确如此,爱世的态度是,像她这样的本就不受人喜欢的人,如果她那灵力真宙需要,那给他又如何,于是一如既往地选择和真宙在一起。
澜生能感受出来,和真宙在一起的爱世,是快乐的,但与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遥远,仿佛扑明火的飞蝶般,随时就会坠落消散。
所以不论爱世说了多少嘲讽和拒绝他的话,澜生仍旧不死心地拉扯着爱世的袖摆,希望她不要再无止尽地追随暗夜,与真宙这样危险的人做伴了。
但爱世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她用自己的方式珍重着愿意爱她的人,甚至开始对澜生感到厌烦,后悔当初仅仅是为了戏弄他而让他和自己产生了联系。
她知道澜生自以为是在救她,可她不明白澜生为什么非要救她。
她这样不好么,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不利,也没有任何痴心妄想,难道非要她真的变得面目丑陋害人害己,澜生才甘心么?
……
也许是为了还能在爱世心中留有最后一丝余地,澜生没有将爱世常年行走在暗夜中的事告诉任何人,不论是他的好友还是他和爱世共同的亲人。
可他是普通人,在现世之外的世界里,他没有任何力量,他只能依靠自己能在现世中查询到的信息去找到能够替他解决这件事的人。
因此他查到了爱世童年所在的森安乡,查到了位于森安乡的守山神社,甚至还找到了守山神社的下任宫司继承人——铃守椿绚。
委托这位被称为是神语者的青年能点醒爱世,将已经被邪异缠身而不自知的她解脱出来。
椿绚则慎重接受了这项委托。
……
椿绚自然不是一到东京就莽撞地去解决纠缠着爱世不放的真宙。
他细致地观望着东京这个因无穷尽的欲望而滋生诸多邪祟脏污的繁华都市,尤其黄昏之后,喧闹的霓虹灯延伸不到的阴暗处,是邪秽恶灵狂欢肆意的地方。
他看到当年那个雪安家的小女孩,如今名为久生爱世的少女,身着绚丽华艳的和装,自在轻盈地行走在这样的暗夜中。
也许有人不明白她为何在这样的夜晚中盛装出行,但椿绚却不知为何能隐隐明白她这么做的缘由——她也许一直在扮演着神明的使者,扮演着她曾心心念念却终究没能扮演成功的神使少女。
她已经能够纯熟地使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去净化那些都市阴暗处的邪祟。
她总是能善意地救助每一个被邪异侵害的人,之后却如蝴蝶般轻盈离去,对他们的道谢视而不见。
她在危险的暗夜中,有着自己的温柔和冷淡。
爱世如今的气质,居然让椿绚有着熟悉的感觉,这让他很意外。
但让他更意外的是,明明看起来非常清醒和冷静的她,却放任那个最具危险性的妖异男人将她搂在怀中。
明明灵力被吸食,她却心甘情愿地模样,就像被邪肆的毒蛇圈缠住的蝴蝶般动弹不得。
他几乎本能地出手,要将她拉离那个邪异的桎梏。
却不想那看到他用“为何你如此堕落竟与邪异为伍”的神情的爱世,对他的态度是烦躁与厌恶。
“那样心机叵测的邪异之人,你不该与他待在一起,更不该庇护他。”看着爱世护着真宙的模样,椿绚有些皱着眉不赞成地开口道。
椿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爱世视作是与他相同之人,应捍卫现世“洁净”。
“不要!你管我跟谁在一起,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邪异之人又如何,我不也是邪异之人么,我们在一起有什么问题么。”
看着爱世不同于往常的冷静,情绪异常激动的模样,真宙则不动声色地将爱世往身后揽去,并朝前方的人客气开口道:
“我们没有做任何为祸世间的事,相反我们还努力像神使大人您这般努力净化着这座城市的脏污,不知为何您还对我们充满敌意。”
“难道所谓的妖异之人中,就不能有一心向善的么?”
椿绚对待邪祟妖异从不留情,面对真宙的质问他冷然回道:“为不为祸世间,你在吸食她身上的养分时就应该清楚了。”
“以及,你到底是净化污秽,还是使其臣服于你,想必你更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