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朔月日,屋外天寒地冻。
爱世疼得整个人都起不来,不断冒着冷汗。
本来近几年这个诅咒对她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了,最多就是难受,不会再到让她痛苦的地步,这得益于外婆多年来对她的爱护和她自己心态的转变,只要不产生嫉妒的情绪,没有了嫉妒的养分,这诅咒对她的影响自然就不大。
但这次……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得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而就不允许她产生嫉妒的情绪。
她从小遇见的男孩子能对别的女孩子友好,能对别的女孩子温柔,能站在别的女孩子前面保护她们,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她也温柔些呢。
她也希望大家是偏向她的啊,别人有的她也想要啊,为什么只要她这么想就不被允许呢。
而爱世越是这么想,她就越痛苦,不仅身上不断流着汗,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难过得哭出声都不知道。
这时。
澜生来到了爱世的房间门口。
不知爱世睡下了没有,澜生正打算轻敲门的手还犹疑了一下,但随即就发现里面有些不对劲,似乎隐隐听见有哭声传了出来。
“爱世?!爱世?”
“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了!”
澜生连忙敲门喊她,但很久都没有反应。
“喂爱世!你开下门!你到底怎么了?”这弄得澜生都有些急了。
正当他打算下去找备用钥匙强行开门的时候,爱世突然打开了门将他拽了进来再把门关好,接着顺着房门就滑了下来,长发散乱,面容苍白又痛苦,额间的碎发已经汗湿,脸颊上也全是眼泪。
澜生被这样的爱世吓到脸色都变了,立即蹲下来扶住她喊道:“爱世你…你怎么了!”
看她无比痛苦,澜生立即就想带她去医院:“走,我们马上去医院!”
说完就急着打算将她拦腰抱起,但被爱世推开了。
“不行!”
爱世死死拉住澜生衬衫的衣角说不行:“我这样绝对不能让大家发现!”
“你这样怎么能忍得住!我们必须去医院!爱世你到底怎么了!”澜生半跪着想将她赶紧抱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即便是在过去,他也从没有印象爱世出过这样的事。
见澜生执意要带她出去,爱世在痛苦中用力推开他。
“我不要去医院我忍得住!我忍了一年又一年,我怎么忍不住!你又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推开了澜生,爱世自己扑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大哭:
“不能去医院,不能去医院!这是诅咒,我身上有诅咒你知不知道!”
“什么?”澜生不知道爱世在说什么。
什么诅咒?!
澜生手足无措,只能将痛苦的爱世抱进怀里。
曾经的爱世只能生挨这诅咒的痛苦,独自挨了一年又一年,她都觉得自己能习惯了,但这次被澜生发现了,她却觉得更委屈,更痛苦,于是再次用力推远他。
此时她满脑子只想着朝澜生发泄,发泄她的痛苦,她甚至都笑了,笑得有些狰狞:
“这是嫉妒诅咒啊,是用来惩罚我这样好妒又恶劣的女人的。”
“我从小就背着这样的诅咒了,每次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澜生你是喜欢现在已经变得跟过去不一样的我了么?”
“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有这个诅咒压着我,压着我不许眼红别人,压着我不许嫉妒别人,压着我不许产生任何跟嫉妒有关的感情,但凡我一犯,就这样折磨我,我才不会变成这样!”
“当年的你们其实应该高兴快意的,像你们那么讨厌的我,那么害怕会伤害到别人的我,其实早就有人来惩罚我了呀。”
“所以澜生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一直被我骗了呀!你喜欢的都是我被迫演出来的表象而已,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噢,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根本就没说过喜欢我,只是我自己觉得你喜欢我而已,还洋洋得意像赢了什么一样。”
明明痛苦到极点,爱世依然朝澜生笑得像恶鬼一样。
而澜生依旧过来抱紧她,无论她再怎么挣扎地想推开他都抱紧她,感受她其实很伤心的眼泪流到他的脖颈上。
仿佛当年那个穿着洁白纱裙瘦弱又好强的女孩站在窗边,无言安静地看着他们嬉戏玩闹,而终于当他看到她时,她却叹息地转身离开。
但前尘无奈,无法更改,说什么都苍白。
澜生无言地抱着爱世整整一夜。
从她挣扎着哭泣,到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到她缩在他的怀里安心地睡去。
而他也整整想了一夜,看着这么脆弱的她,他决定还是去读医。
以前的他并不是很喜欢学医,觉得这些都是父兄的期待罢了,而现在他是真的觉得他该去学医,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就能守护她了,至少能想办法解决她的痛苦,而不是干抱着她什么都做不到。
……
第二天。
爱世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就是气色看上去稍稍差一下,就像没休息好那样。
同时在没有人的时候,示意澜生千万不要将昨天的事说出去。
“你也看到了,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一年就一次的,一晚上就没有了。”
“要是让姐姐他们知道了,我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已经恢复过来的爱世又回到了她平时的模样,就是不知澜生会怎么看她了。
“好。”澜生答应。
“嗯。”爱世点点头,还是很感激他的。
“爱世。”澜生轻喊她的名字。
“嗯?”
“你没有自作多情,我是喜欢你的。”
在这个时候,澜生告白了。
之前他一直不愿跟她告白是因为他没有信心,他害怕他只要一说喜欢她,她就会起戏弄他的心。
而现在,无所谓了。
喜欢她的话,就告诉她,若是再想太多,横在他们之间的阻碍只会越来越多。
她若是戏弄他,那他抓牢她就好,就如她所言,随心纯真的她是她,淡然又决绝的她是她,但恶鬼般好妒好强的她也是她,而那爱戏弄人的她依然还是她。
他深爱着全部的她。
这些他都一一告诉了她。
“我会去读医,我其实并没有特别高尚的情怀,我只是想能多照顾你一些。”
“那一年一次的诅咒,我只是普通人也许帮不了你什么,但我希望你在之后就不要再有别的病苦,就是有我也希望自己能守护好你,而不是像昨夜一样无能。”
澜生轻轻抚摸爱世略带苍白的脸颊。
……
爱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应澜生的。
而澜生当时似乎也并没有要她回应,他在之后就开始独自一人高强学习,仿佛不会疲惫的机器一般真的在朝他所允诺的方向前行。
曾经写了一张又一张的小说稿纸,如今变成了一张又一张写满了笔记和演算过程的笔记。
悄悄地在门后看着这样的澜生,她最近一直在回顾他对她说的那句“守护”的话,“守护”二字对于她来说已经很遥远了,毕竟她曾经拥有过,但后来却又失去了。
她虽然当年说她靠自己也能挺过去,不需要再靠任何人来守护她了,但现在澜生对她说的这句话依然让她很感动。
且澜生是很优秀的,不论是他写小说,还是学习,他想要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所以,他在年仅十六岁的时候,就考上了东大医学院,这在他们华族圈中还是很轰动的。
爱世很高兴,因为明明澜生年纪比她还要小,却能像个前辈一样辅导指教她的学习了,尤其是她比较糟糕的数学算术。
澜生的兄长浩一和父亲老侯爵也都非常高兴和满意,甚至一度还有人劝他们送澜生出国深造,不要浪费耽误了他的医学天赋。
但关于是否要出国,澜生不做回应。
而爱世继续在女校高等部上学,偶尔在听到有同学在谈论澜生时,她都会浅笑着徐徐走过,想着等到周末的时候告诉他,现在的他可受欢迎了呢。
“久生同学,请过来一下。”
在爱世正将一束花一枝枝插进玻璃花瓶时,她被一位老师带到了学校的一处会客室。
而会客室里早已有人在等着她了,是个让她非常意外的人——九条淳树。
爱世端静地来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不知这位尊贵的大人专门找她是为了什么?
“贵安,久生小姐。”九条向她问好,并示意身边的人为她端上一杯香茶。
“贵安。”
爱世矜持地点点头,面上虽不显,但其实这般麻烦的人她根本就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也不想跟他交谈。
但很快,在这位看似有礼实则疏离的大人口中,她就明白了原来他是为澜生而来。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她和澜生之间的那些事了,并且他认为澜生未来前途无量,若继续再跟她胡闹下去,要是某天被人发现,那澜生就毁了。
他像个长辈一样,希望她能为澜生考虑,也为她自己考虑,尽早让这段关系体面的结束。
“九条大人为何不直接对澜生说这件事?为何不直接去命令澜生反而特地过来命令我?”
九条坐在对面平静地看着她,但对于她的任性妄为的回答,俊凛的眉目有些微皱。
“真是令人惶恐。”爱世略有些挑衅地笑了笑。
“想必九条大人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从来都是随自己心意走的,我若是不愿结束您会如何对我呢?”
“会将我赶出帝都么?”
……
从会客室里走出来后,爱世的心情也有些不爽,一副他早做好了跟她无法沟通的准备,既然如此那还找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