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际,爱世回到森安,见到了久违的外婆。
但面对外婆关心的询问,她还是选择了隐瞒,没把她和澜生之间的事告诉外婆,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光彩了,她愧对外婆对她多年悉心的教导。
所以在跟外婆和葵婆婆一起度过幸福的一天后,晚上就寝躺在自己久违的被褥里时,爱世才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个无比糟糕的人。
她觉得她应该断了跟澜生的这种关系了,虽然这件事最开始是她先挑起来的。
她的本意原本是想报复,结果到后来不仅没什么快意的感觉,反而还有无尽的心虚担心被人发现。
她甚至还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九条他们,其实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九条他们的,就算知道她对他无意,就算知道她如今根本就不喜欢他后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指望他们向她道歉?这想想都觉得可笑。
事实是他们依旧还是高高在上,反倒是让自己陷进了漩涡里,最多再拉上个澜生。
哎,她这个做法实在是太愚蠢了,太不值了。
只是她没想到澜生会变成这样,他变得似乎真的很喜欢她,他根本就不担心他们之间的事被人戳破,甚至一度还让她觉得他是不是就是在等他们之间的事被人撞破?
他就不担心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的未来么?不担心会让自己的父兄失望么?
他的回答却是:如果什么都担心什么都怕,这么瞻前顾后如何捉得住蝴蝶?
而她也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才愿意继续跟他纠缠在一起的,至于能不能报复九条其实早就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种被他视为很重要的感觉,尤其在他曾经并不喜欢她的对比下。
他们之间已经很少会提及到九条,他们待在一起不是专注工作,就是去赏玩游乐。
他们年岁相当,关系相近,从来没有人会多想什么,因为秀和有时会待在他们之间,秀和会希望他们都陪在他的身边。
春樱盛放之时,澜生会带着她和秀和在小河上泛舟。
她穿着艳丽的衣裳撑开洋伞端坐在小船上,在春风吹落樱花的时候伸出手感受樱雪簌簌,看粉白的樱花落在水面上,而他们的小船就从中划过。
夏日烟火祭典,她悄悄换上了男装和服羽织袴,戴上一顶西洋帽想独自去玩乐时,澜生也早就带着跟他一样换好了和服的秀和在大门外等着她了,秀和还大声说爱世小姨别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
他们还去挖掘各种好吃的店,去市郊外各种好玩的景区,将他们作为华族幼子幼女有钱有闲的便利发挥到了极致。
他甚至还把她鸣山深处带了回来。
那时他一直牵着她往上爬,一路鼓励她,等好不容易上去之后,明明自己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也还要执意背着她回去。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爱世感激又快乐的,但澜生依旧从未说过他喜欢她这句话。
即便如此,爱世也已经不自觉地就会看向他了。
……
在爱世即将回森安的前一个夜晚。
屋外下起了大雪。
爱世和澜生便一起出去堆雪人,想在早晨给秀和一个惊喜。
爱世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但她丝毫不在意,还兴奋地招呼管家和女仆帮忙到厨房里拿几根胡萝卜出来做雪人的鼻子。
在看到澜生还在努力地堆圆雪人的身体时,爱世也不知怎么地就开口问他:
“话说澜生,你将来想做什么呀,就打算写小说么?”
也许是即将又长大一岁,的确是该考虑未来的事了。
“按照父兄的期望的话,大概是做个医生吧。”
“但其实我并不想做医生。”
第一个雪人堆好,澜生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碎雪说道。
“那你想做什么?”
“唔,我想做个流浪作家。”
“流浪作家?!”
“是啊,既能自由自在地流浪,又能写我的小说,爱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那时澜生站在雪地里,柔软的羊绒围巾衬得他眉目如星,明明说的是吊儿郎当的话,却对她笑得那么温柔,就好像这个雪中世界就剩下了他们彼此。
其实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也许会对这种自由的日子产生向往,爱世也是一样的,但那时她却笑话他说:“说得那么从容,跟你一起流浪,可别到时候要我来养活你呀。”
其实是她觉得这场由报复情绪开始的恋爱游戏的确该结束了。
想想他以前是那么正经又乖巧,对自己的哥哥和九条是那么的崇拜,期望自己将来也能像他们一样优秀,结果现在跟她厮混到了一起,就满脑子想着和她一起流浪了。
他从不提未来,也从不问结果。
澜生,是个很好的孩子,不该让他跟着她一起那么任性疯魔的。
爱世缩在被褥里翻了个身,有点愧疚,暗自打算等回到东京就跟澜生说分手的事吧。
……
等爱世再回到东京后,她就想跟澜生提这件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几次她去姐姐藤原家,发现澜生都不在,这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只要她过来澜生就不在的状况。
于是她心里隐隐地也有了猜测,大概是浩一哥和姐姐察觉到了什么有意让他们避嫌吧,从前是担心他们互相吵架太厉害彼此都不体面,如今是担心他们相处得太好反而发展出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看,他们的确是不该在一起的。
她的姐姐爱子甚至还对她说最近有几户人家想要跟他们家澜生结亲,中间人连那些大小姐们的端庄照片都送了过来。
那时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感觉,她禁不住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那时的澜生非常不喜欢她,但澜生从来都知道怎么样能让她更加生气。
她曾经以为澜生就是不喜欢女孩子,所以不喜欢她是正常的,但她后来发现他也会特地对一些别的小女孩很友好甚至很温柔。
那时,她就知道,澜生的不喜欢针对的只是她罢了。
所以对待这些女孩他自然也是能温柔对待的。
所以她甚至还能笑着对姐姐说:“诶呀没想到澜生也到了这个年纪了,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小时候不喜欢女生时那气呼呼的样子。”
“会长大的嘛,看,姐姐的爱世现在不也长得那么漂亮了么。”爱子扶着爱世好好端详了一番。
“哦!也是我这个姐姐没做好,怎么没想到给你拍张正式的照片,改天要去联系摄像师也给你拍一张跟这些大小姐们一样漂亮的照片。”说到这里,爱子有些兴奋,还想着给爱世置办一套华丽得体地振袖和服。
“不用了姐姐,反正我都已经订婚不用相亲了,拍不拍这样的照片已经无所谓了。”爱世摆摆手道。
“可是,姐姐想要爱世也拍一张呀,以后等爱世也有孩子了,还可以拿给他们看呢。”爱子坚持道。
“噢,姐姐柜子里好像收藏了一件特别漂亮的和服,上面有印着仙鹤哦,爱世穿着肯定好看,然后明天就联系摄像师过来给你拍,唔,到时我们到花园的草坪上拍怎么样……”
面对难得强势的姐姐,爱世也不好再说不了。
在背光的房间里,略显阴暗。
她就像姐姐手里的漂亮娃娃,任由她打扮着,任由她将精美昂贵的衣饰装点在她的身上,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似乎在对她说,请千万千万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而同样是这天,澜生从九条那里回来后,有些疲惫。
在某些方面,九条和兄长都达成了共识,认为不能让他再这样浪荡下去,不能让他以后真的成了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
兄长要求他必须考上东大医学院,此后有时间就给他好好看书学习,别让他再看到他再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果再不听就把他丢到军队里严加看管,也许将来当个军医也不错。
不仅是哥哥,之后就连九条都能插手他的事。
九条甚至比他兄长知道得要多,他已经确认知道了他跟爱世之间的事——他跟爱世在鸣山那边的病房里相互亲吻的时候被他看到了,而他也看到他看到了。
也许是他后续根本不在乎九条是否看到以及拒不收敛的态度隐隐激怒了他,所以他插手了。
其实九条这个时候的确是将他看作是他的兄弟吧,毕竟两人的母亲是自幼要好的表姐妹,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着亲缘关系,而九条是独子并没有兄弟,所以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他的心腹,他的左膀右臂。
他自己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比起兄弟情,他体会到更深的是他深受着他的摆布,即使在他已经不愿的情况下,他依然可以摆布他按照他的方式来走。
那他该怎么做呢?求助兄长?
其实九条和兄长浩一历来是有拉锯的,虽然将来九条将来的爵位会比兄长高,但兄长有着自己的骄傲绝不会受制于他,但又不希望跟他交恶,所以作为崇拜九条的他就是最好的缓冲带,但对于他未来的计划,兄长也有着自己的安排。
这些事,如果是当年幼稚地绝对想不明白的他,这天真地过一辈子也就过了。
现在,他想明白了,的确是有窒息的感觉,同时还不能让他们察觉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可当他看到兄长让他到书房里去,给他介绍那些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小姐们的照片时,他还是没忍住变了脸色。
自己的人生被操控的感觉到了极致。
可笑的是兄长让他想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随性,这下他倒是想问他了,当年他娶爱子姐的时候,他有想清楚自己的身份?
那么多比爱子合适对家族有益的女人他不娶,为何偏偏要娶爱子?
怎么,如今轮到他了就一句不能随性?
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以下。
澜生从兄长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直到他在大厅的桌上翻看到了爱世的照片,看着照片里盛装打扮的她浅笑着美得像笼中雀一般,他就想起了爱世宁可落发出家的决绝。
合上手中精致的相簿,他很想见见她。
而此时的爱世正从床上滚了下来遭受着大朔月诅咒发作的痛苦。
“啊哈……”爱世紧捂着自己的胸口,疼得额头不停地在滴汗。
这一次,比以往都要剧烈和痛苦。
原因她很清楚。
她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