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近开始，她对说谎这个词，就变得十分敏感，只要一提到，她就会拿她的所有过往自动对上号。而且方泽那样的说法，就好像真的是这样的意思。

“我……没有。”虽然她知道，她此刻已是在说谎，但她还是决定这么说，难道真的告诉他，她是受他影响吗？那又是想向他说明些什么。

方泽直起了身，唇角微微一勾，伸手往她头顶细细地揉了揉，说：“嗯，没有。”

明明是低沉刚性的声音，却显得柔软起来。

宣一汐心虚地眼珠往上翻，盯着他往她头上揉，却没想要去阻止。

“明天，有空吗？”方泽突然发声，字间却拖出了游移和试探的味道。

宣一汐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往一边斜了斜，声音也虚了下来：“明天……没空。”

说完的一刻，宣一汐不敢看向他，怕她下一秒，就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她想，这种充满回忆，充满对未来幻想的时候，不要让他过于地陷入她，陷入一个并不能给他什么保障的她。

搭在她头上的一只大手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收了回去，方泽简单地应答了一声：“嗯。”

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如坠落般沉下。

对自己决定的怀疑与犹豫在她脑里拧成一团，她也分不清她是想要干什么，但是，就是想要说出一个更好的话，正想张口说些什么时，抬眼却发现，原来方泽已经离去。

两手紧紧地攒成了紧实的拳头，指甲陷进皮肉里扎出了一阵一阵的刺痛感，好像就等同于，给了自己一个惩罚。

待所有试镜完成后，各人离开剧院时，已近傍晚，如蒋锵所说，果然就是那么几个人要与投资人聚餐。

这种应酬她不是很喜欢，她知道方泽也不喜欢。准确点说，他是不会出席。

本来就是富二代的他，当年也是靠着背景进的娱乐圈，根本不需要去做这种应酬，而且他也不爱。

但是今天，他来了，还抢到了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不自觉地，宣一汐往他看了一眼，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就像是仅仅来吃顿家常饭，任着尖姐与雷贝娜在一边努力地向投资人卖笑，他也纹丝不动。

“方泽来我商场办的那个签名会效果很好啊，四年来每年圣诞期间的销售额都比平时高了五成，今年是要忙什么工作没来了？”投资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方泽身上。

尖姐看了眼方泽，就帮忙向投资人回说：“哈，方泽今年家里有事，没有排工作。”

尖姐身旁的雷贝娜却突然敏感了起来，都没顾及投资人还在，就向方泽问：“方泽今年圣诞不排工作了吗。”

这问题她似是很关心。

宣一汐瞅了她一眼，她深知，雷贝娜那种表现，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去制止她跟方泽的所有搭话，可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方泽淡淡发声：“嗯，有很重要的事。”

说完，眼睛又往宣一汐这边看来。

宣一汐心里又再咯噔了一下，她能感觉得到，方泽正在看向她，她也能感觉得到，他说的重要的事，是指她。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磨着，不断地想要把她的心磨成铁石。

或者……至少，她该陪他……过圣诞。

饭局完了之后，即便是往同一个家，他们也得分开不同的车，不同的路。

宣一汐要换车，按理说应该比方泽晚才对，可是待她回到家里时，却只见得到一片漆黑。

她没敢先去洗澡，静静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回来。

没过多久，她灵敏地听到开门声响起了，就马上起来穿上拖鞋，往大门跑去。

方泽听到声音顿了一顿，正侧弯着身要打开鞋柜时，又收回了手转身过来。

宣一汐赶在了玄关前刹车停下，一阵风隔空扑到了对面那人的脸上。

方泽奇怪地问：“有什么事吗？”

原本想好的话竟然一下子忘了一大半，宣一汐吱吱唔唔地，才说：“嗯，就是，圣诞那天，我可以陪你过。”

说完，眼睛怯怯地往上抬，看向方泽，看他此刻是什么反应。

方泽眼睑微微往上扯了一下，又落下，停顿了片晌，又转侧身，继续打开柜门换鞋，嘴里毫无情绪地发了一声：“随你。”

带着沉默无声的动作，他绕过了她，就往楼上走去。

宣一汐立在原地良久，才转身回到房里去。

*

嘴里又再发出“呼呼呼”的声音了，这已是她在快餐店里喝光的第三杯奶茶，杯子往前一推，宣一汐就把下巴支到了台面上。

没想到她宣一汐今年的平安夜连家都回不了，因为怕回方泽家可能会碰到他，回她家他可能会来，所以干脆，就在外面过了。

爸妈在这种日子不找她，就肯定是有节目了，而钟艺凌就更不用说了。

翻了一下微信里那个“人无信而不立”的群，什么消息也没有。也许是她多想了吧，要不，回自己家呆到凌晨吧。

就在这时，看到小安发来了一条消息：

【汐姐，你在哪里，蒋大有份资料让我送过去给你。】

宣一汐條地坐了起来，小安还没交男朋友，今天应该没节目吧。她马上就给小安发了个定位，打算等她到了抓她陪自己去看场电影。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小安又发来了消息：

【汐姐，蒋大说那资料又不急了，我节后再拿给你。】

“啪”的一下，手机重重地掉落到桌面上。

好吧，自己去看也是可以的，宣一汐终于舍得离开这个她呆了两个小时的地方了。

两个小时，足够外面下完一场雪，又铺起了一层薄薄的雪层，地面上一个个不同方向的脚印延出了一条条不同的路，可始终有着某个地方会有所交汇，交汇成偶遇或是相守。

宣一汐看到了雪地上的一道凌乱无序的脚印，正交汇到了对面那人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