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太子谋虑远(1 / 1)

“那书生想请求国子监改制?”

弘景帝皱着眉头把奏折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脸色略显难看。

太子回禀道:“启禀父皇,正是。江染称高鹄在利州任职督学这几年,向国子监选送贡生的权力都把持在他一个人手里,寒门学子想熬出头难于登天。

利州如此,其他州府亦然。国子监乃我大乾最高学府,天下学子无人不希望能有机会入国子监受业,他希望朝廷能海乃百川,不要因为他们的出身将他们拒之门外。”

弘景帝闻言发出一声讥诮的冷笑:“他想得倒是容易,可知朝廷贸然改制要引来多少麻烦。”

然而冷笑归冷笑,“买卖监生资格”一案确实也暴露了国子监在招新纳贡上的一些弊端,长此以往于国不利。

“说说你的想法。”

弘景帝淡淡道,把奏折放到他触手可及的那摞上面,方便他之后取阅。

太子从他这个举动上看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斟酌了下遣词谨慎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江染所求过于大胆妄为,但不失为一片赤子向上之心。

因罪臣高鹄和严若水在背后操纵买卖监生资格,国子监在学子当中的威信已然摇摇欲坠,百姓对朝廷也有颇多非议,此事若不妥善解决,恐会引起民变。”

弘景帝点点头,让太子继续说。

太子思路清晰越说越顺畅:“而今国子监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宗亲和氏族子弟,他们背后的家族之间相互都有姻亲。

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不可能因江染一人之言就动摇国本,但可以给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提供一条上达天听的捷径,让他们不受门第的限制。”

弘景帝对太子的言论起了兴致,从御案后面走出来坐到软榻上,让太子也坐下来慢慢说,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太子自从拿到高鹄和严若水行贿受贿的账册,国子监贡生的生源质量就成了他的心病。

那些蒙恩入学的恩生暂且不论,如果各地选送进上来的贡生都为雍王所控,那么即便将来是他继位,也是雍王的天下。

太子不希望他临朝称帝的时候朝野上下都是为雍王马首是瞻的乌合之众,趁现在还来得及,必须及时遏止。

略过那些没用的场面话,直接把他琢磨了许久的想法向弘景帝和盘托出:

“儿臣斗胆,请父皇恕罪。依国子监规制,监生可‘直入六部见习’,因为有这项特权,学子们才对入国子监受业趋之若鹜,给了哪些心怀叵测的人可趁之机。

儿臣以为不论是各州府举荐、还是国子监招揽,贡生都应该‘宁缺毋滥’,由父皇亲自或者九卿共同命题考试。

如果选送上来的贡生学问荒陋、品行不端,不仅要从严惩处推举他的督学,更要缩减该州府来年贡生的名额,以起到督促之意。

而对于那些考试成绩优异的贡生,儿臣建议可根据学问水平和品行声望等将他们分为一二三等。

前两等的考生由九卿或者王公大臣从中挑选格外出众的,由父皇亲自召见,如果确实出类拔萃,便可直接授予官职。

而那些被父皇召见但未被录用还有考试成绩列在第三等的贡生,父皇可根据他们的资质赐予他们直入国子监读书的权力。”

弘景帝听完太子的话陷入长久的沉默,眼底晦暗的光芒掩藏住所有心绪,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太子半晌听不到回应,以为弘景帝反对他的意见,手心不由自主地攥出一层薄汗。

就在他打算请罪之际,弘景帝缓缓启唇:“太子今年二十有五了吧?”

太子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老实道:“回父皇,过了今年就二十六了。”

他生于弘景元年,可以说是见证了弘景帝登基为帝后所有的兴衰荣辱。

弘景帝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感慨万千道:“朕和你一样年纪的时候,你比泓儿还大两岁,一转眼过去了这么多年,朕也老了。”

这是在暗示他“妄言擅专”吗?

太子顿时如临大敌,伏地请罪道:“父皇正当壮年智计无穷,儿臣自不量力胡言乱语,还请父皇……”

弘景帝抬手轻轻摆了摆让太子起来坐下,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你的想法很好,国子监监生的学问和品行是朝廷在天下学子面前树立威信的根本,不容有失。

但你可曾想过,让那些才情出众的贡生直接入朝为官,无异于断了那些恩生的后路,朝廷如何向宗亲和氏族交待?”

太子沉默须臾,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直视弘景帝,暗示道:“父皇知道儿臣宫里有棵种了十好几年的榆树,刚种下时枝繁叶茂生命力十分旺盛,每年春天太子妃都会采摘榆钱给儿臣做点心安神健脾,泓儿出生后也最喜欢在树荫下玩耍纳凉。

可近两年那棵树却不怎么长了,今年结出来的榆钱也没从前好吃,隐隐有颓败之势。

负责打理花木的花匠告诉儿臣,榆树之所以生命力旺盛,是因为它的根系十分发达,根长得好,树才长得好,可那棵树现在没长好,说明它埋在土里的根,烂了。”

如今的大乾就好比东宫的那棵榆树,邺京的世家门阀就是树的“根”,如果“根”烂透了,那“树”也活不长,届时唇亡齿寒,他不希望大乾江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是一根烂木。

弘景帝被太子眼底的坚定所慑,恍惚了片刻,半晌突然发现,太子瞳孔里的自己竟比晨起照镜子时还要苍老,陡然升起一股惶恐。

是因为最近被老二气的,精神不济吗?

弘景帝心底泛起一丝怒意,不悦道:“把你方才所言拟个折子呈上来,若方式方法得宜,年后就颁布下去。”

太子顿时喜上眉梢,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弘景帝行了个大礼,顺便问那个曹谏之该如何处置。

“此人因‘教唆其他学子扰乱京中治安’已被五城兵马司羁押,但因其‘博州解元’的身份,指挥司们不敢随意处置,便告到了儿臣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