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战争和影视剧中的战争完全是两码事,影视剧中主角往往刀枪不入,子弹无限,即使中一两颗子弹也不影响行动,过一会血槽就恢复原状,敌人都像无脑npc一样奔着主角的子弹扑,一通扫射能打死十几个,其实真正的战争基本上看不到敌人的身影,只是朝着大致方向开火而已,打死敌人的不是精确的射击,而是迫击炮火箭筒这些重武器,士兵大部分时间是在隐蔽、转移和观察,而不是开火。
傅平安是经历过战火的人,萨致远和邓和没有打过短兵相接的陆战,但有海战的实战经历,知道战争的残酷性,贸然行动只会送命,他们要等待时机。
人质们身处王宫大厅,一千二百平米的空间聚集了数百人,而且都被勒令蹲下,这些宾客都是养尊处优的政要贵族,平均年龄五十岁以上,有些人还有心脏病糖尿病什么的,长时间蹲在地上外加惊恐,还不要了他们的命,最初的惊恐过后,有人举手要求上洗手间,恐怖分子竟然同意了,可见他们并没有将这些人视作威胁。
傅平安偷眼观察环境和敌情,大厅有四条通道,大门,后门和两边长廊入口,还有上下的楼梯,所有进出口都被持枪人员把守住,四个穿急救服戴口罩的男女,以及三名穿侍者服装的男子,武器以mp5k冲锋枪为主,能用得起这种昂贵德国造精密武器,可见恐怖分子背后的人财力雄厚。
获准去洗手间的人刚出来就被拦下,穿侍者服的恐怖分子搜了他的身,没发现什么,便将腕子上的金表摘下,手上的戒指也撸了下来,另一个穿急救服的男子上前毫无征兆的一拳挥出,将“侍者”打的踉跄倒地,然后勒令他将金表和戒指还给那个老人。
看来恐怖分子并不是严密组织的团体,一个志同道合的团体才有战斗力,这些人良莠不齐,临时混杂在一起,打起来怕是也很难团结。
紧跟着那个穿急救服的男子拉下口罩,摸出不锈钢酒壶灌了一口,傅平安看见他的面孔,心脏猛抽了一下,上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374岛的坑道里。
这是一个海豹,或者说是前海豹队员。
丹尼.洛克上尉在374岛之战后就退出了现役,他患有严重的ptsd,后来在中情局干了一段时间的内勤情报分析工作,终于还是因酗酒和滥用药物被开除,他没有退休金,没有失业金,整日活在痛苦中,他结过一次婚,很快就离婚了,他陆续找过几份工作,都持续不到三个月就干不下去,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的归宿在战场上,或许被一颗子弹收取生命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活儿是一个前中情局同事介绍的,雇主是谁不清楚,任务很简单,简单的如同儿戏,但洛克上尉很认真,行动前制定了七八个版本的计划,当然一个都没被采纳,因为他不是主角,别人才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恐怖分子们看管的并不是很严格,他们似乎无意杀人立威,更多的人质提出要去洗手间,要吃饭,还有一个突发心脏病的老人要去医院,洛克上尉烦躁起来,朝天扫了一梭子,于是世界安静下来,他挥挥手,让那个心脏病患者及其家属滚出去。
恐怖分子居然释放人质,这也太仁义了吧,而且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军警赶到现场,没有谈判,没有天价赎金,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答案很快就有了,外面突然响起枪声,恐怖分子们留下三人看押人质,其他都冲出去应战,人质们欣喜加担忧,喜的是政府军警终于来营救了,忧的是恐怖分子狗急跳墙,保不齐就杀人质泄愤。
傅平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一个眼色,五人同时站起开枪,三名恐怖分子来不及反应,被当场打死,人质们骚动起来,傅平安大声高呼让大家不要慌,不要起身,以防流弹误伤,他捡起一支冲锋来,顺便将死尸身上的弹匣包摘下,退掉弹匣,抽出新弹匣装上,一刹那发现不对劲,弹匣里装的竟然是空包弹,再检查其他弹匣,实弹和空包弹对半。
外面还在交火,隐约能看到闪转腾挪逼近王宫的并不是军警,而是便装打扮的白人青壮年,妥妥的雇佣兵范儿,据傅平安所知,玛窦并没有大规模雇佣西方白人士兵,这些人来历可疑,加上空包弹,真相呼之欲出,他们在演戏,不过这戏演的忒逼真了点,一个恐怖分子头盖骨都让子弹掀了。
洛克上尉本来也以为是演戏,战斗打响之后他就让部下换上了装空包弹的弹匣,但是一交火才发现,对方用的是实弹,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可怜这些兄弟,基本上都是他从美国招募的退伍士兵,穷困潦倒,疾病缠身,只为挣一点快钱,却被雇主无耻的出卖了。
大厅内,人质们终于按捺不住,四散奔逃,傅平安事先打过招呼,迅速将同胞们聚在一起,大使、杨启航、刘风正和潘晓阳等人跟着这几个带枪的人逃生吗,危机来临时,平时再难搞的人也变得服服帖帖,全都乖乖跟着傅平安走。
沐兰包里还有两件防弹背心,傅平安让沐兰套上一件,自己拿了一件,大家都以为他要自己套上,防弹衣是人家的,而且人家拿枪冲在前面,增强防护天经地义,可傅平安却将防弹背心丢给了罗瑾,也不多说,带头往下楼方向走。
罗瑾也不矫情,迅速套上防弹背心,持枪紧跟大队,没有人质问傅平安为什么要往下面走,反正跟着走就对了。
傅平安不敢往外冲,外面在枪战,而且那些白人雇佣兵身份存疑,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搞不好外面那些人更坏。
他去往地下军火库方向,第一次来王宫,玛窦就带他们参观了军火库,那儿存了十七世纪以来的几百种武器,从火绳枪燧发枪到现代的自动步枪全都有,而且铁门坚固,堪比银行金库,傅平安猜测这不仅是军火库,很有可能连着玛窦的地下指挥所之类,就像白宫的地下也会有一个掩蔽所那样。
穿过长长的走廊,前面就是军火库的大门,傅平安看到大门上古朴的铜锁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进行现代化改装,装密码锁指纹锁虹膜锁的话就麻烦了,他抬手一枪打掉铜锁,推开大门,让沐兰带着大家进去,他和萨致远留在门外殿后。
枪声在接近,一个受伤的人跌跌撞撞跑下来,身上还穿着淡绿色急救服,萨致远举枪就打,距离太远,加上他枪法太臭,没打中,那人连滚带爬缩了回去。
丹尼.洛克永远也想不到,他的丧身之所会在东南亚的王宫地窖里,本来他以为会在伊拉克,叙利亚,阿富汗,或者东北亚的某个角落,作为士兵牺牲,而现在他只能作为可耻的雇佣兵被人像狗一样打死,他中了两枪,血止不住,右臂不能抬,用左手开枪准头差了很多,现在两面受敌,子弹也不多了,他退出一颗子弹,朝敌人方向一通扫射,手枪空仓挂机后,他将最后一枚子弹填进枪膛,回膛,把滚烫的枪口塞进嘴里,闭上了眼睛,这样的话脸上不会有伤,只是后脑勺上会有一个大窟窿。
忽然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紧跟着一股大力传来,洛克上尉腮帮子上挨了一脚,枪被踢飞,那个人抓住他的领子地上拖行,单手持冲锋枪掩护,很快另一个人过来帮忙,拖死狗合力将他拖进一间屋,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军火库被翻得乱七八糟,各种珍贵的铠甲刀剑斧钺掀翻在地,玻璃橱窗砸开,能用的枪械拿出来,可是只有枪没有弹,再先进的枪也是烧火棍,追兵已经杀到,子弹打在钢质大门上咚咚的响。
傅平安招呼罗瑾来给洛克止血,军人一般都会点急救,罗瑾也废话,私下裙边给洛克包扎起来。
“为什么救他?”萨致远说。
“留着他当证人,在国际上控诉劳埃德。”此时傅平安已经猜出追兵是什么人了,能在星马台迅速集结成规模的白人武装的组织,除了劳埃德没别人。
沐兰在军火库里搜索一圈,没发现暗道机关,也没发现任何电台之类的通讯工具。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但罗瑾却从洛克身上找到一个对讲机,这不是普通民用频段对讲机,而是军用手台。
“用这个我可以联系到部队,但是需要在空旷处呼叫。”罗瑾扬了扬对讲机。
她是通讯兵,遇到问题肯定先想到自己能做的本专业的事情,她也相信徐楠和自己心有灵犀,这会儿一定打开电台在监听各个波段的通信。
怎么才能突破封锁呢,外面起码十几支枪瞄着,就凭这几个人根本杀不出去。
忽然大使说话了:“我建议对话,外面的人或许是来营救我们的。”
傅平安说:“玛窦死了,我们就不再有朋友,不管外面那些人是劳埃德的保安,还是马尔克斯的雇佣军,还是叛乱的军警,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都是敌人,他们会杀了我们,然后栽赃给这个人。”
大使不言语了。
洛克上尉看着傅平安,亚洲人的脸型都差不多,但他对这张脸印象太过深刻,六年前的一场血战,他损失了全部战友,这张面孔从稚嫩青涩变成了笃定英武,但眉眼中的坚定没有变。
平心而论,他不恨这个人,因为那是国与国的秘密战,对方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是丧尽天良的极端恐怖分子,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士兵,战场上杀敌是天职,不掺杂私仇在内,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杀掉这个人,这样自己的ptsd才会缓解,这样自己才有理由回东京去喝那瓶存了六年的威士忌。
“给我一支枪,我帮你们。”洛克喘着气说。
“帮他绑起来。”傅平安毫不领情,电影里的桥段看多了也干不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把枪给仇人拿着。
外面枪声又起,一枚手雷丢过来,差点把大门炸开,爆炸让每个人耳鸣不止,如此强度的进攻,这扇大门怕是撑不住很久了,傅平安的目光落在一门青铜炮上,这是玛窦收藏的m1841式六磅炮,号称小拿破仑炮,十九世纪时战场上的王者。
他想起在374坑道中用高炮平射海豹的往事来,何不重演一次呢。
玛窦收藏的这门小拿破仑炮是全炮组合,带拖车、弹药箱和所有配件,炮弹堆成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形状,发射药完备,傅平安挑了一枚榴霰弹。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气炸。
王宫大门前,bbc的记者正在现场播报,本来他们这个新闻小组是直播婚礼的,现在成了最好的战地记者,一个神情严峻的男记者对着镜头说:“星马台发生了严重的恐怖袭击和暗杀事件,据可靠消息,首相已经遇袭身亡,现在整个国家进入动荡状态,到处都是爆炸和枪击,王宫也被不明武装人员占领,幸运的是一些劳埃德的员工在这里度假,他们接到从王宫里逃出来的人质的求救,迅速从一家枪店里借到了枪支,展开营救行动,现在的进展是大部分人质获救,还有一些人质被劫持着进入了王宫深处……”
忽然巨响传来,记者吓得蹲在了地上,镜头也剧烈晃动了几下,紧跟着记者继续报道:“刚才听到爆炸声,伤亡情况还不清楚。”
真实情况是死伤惨重,十九世纪的青铜炮再次咆哮,配上榴霰弹,在狭窄空间内威力巨大,劳埃德保安们都龟缩在拐角处,单薄的热带建筑墙体根本防不住炮弹,当场被轰飞七八个人,其他人吓破了胆,仓皇后撤,不敢靠近。
青铜炮发射完之后的流程是清理炮膛,冷却炮膛,继续装填发射,附件里有刷子钩子,在十九世纪的战场上为了尽快挥发,是用醋来冷却,现在别说醋,水都没有,傅平安说:“女士们请转身。”然后拿出长杆海绵命令萨致远:“朝这上面尿。”
萨致远也是不含糊,解裤子就尿,浸透了尿液的长杆海绵推入炮膛降温清洗,液体接触到高温金属滋啦滋啦的响,一股淡淡的骚味弥漫。
“萨军门你有点上火。”傅平安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此子真有大将风度,杨启航暗暗赞叹,如果他不是陷害外甥的元凶多好啊。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在这等死吧。”刘风正忍不住问道。
“杀出去。”傅平安说,“用炮轰出一条路来。”
“往哪儿轰?那些是活人,是会躲的。”刘风正道。
“不是往外轰,是往里轰。”傅平安指着军火库内侧的墙壁说,“把墙打穿,经过几间房子可以到车库,我没记错的话,车库里有防弹车,可以开车冲出去。”
说干就干,第二枚炮弹装填完毕,所有人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傅平安一拉炮绳,实弹在墙上穿出一个碗口大的洞,萨致远拎起一把十七世纪的波斯风格斧头一通乱砍,把破洞开辟的更大了一些,但是没看到隔壁房间,只看到一个暗藏的电梯井。
没人能完全熟悉这座有二百年历史的王宫,历代君主为了躲避暗杀,不知道秘密建造了多少暗道机关,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撞破地下堡垒,也没有时间去探秘了。
忽然一阵敲击声传来,罗瑾是通讯专业,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是摩尔斯电码sos,有人在下面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