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爷,山西旗营都统奎宁安在外求见。”
尽管一夜都不曾睡好,可弘晴还是一大早便起了,打了几趟拳脚,舒散了下筋骨,便即开始了一天的接见工作,大体上也就是会见一下各府各县的官员们,说的尽皆是寒暄的废话,可不说还不行,没旁的,弘晴乃是奉旨巡视山西,代表的可是老爷子,这等安抚地方官员的事儿,本就是弘晴的正务,不干都不成,这不,一个上午就这么在无聊的应付中过去了,好不容易刚将今早预约的官员们打发了开去,没等弘晴稍喘上口大气,观雨就跑了来,说是奎宁安在外求见。
“宣。”
这一听是奎宁安到了,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心下里对其之来意自不免起了些疑心,不过么,人既已是到了,却也不好说不见,毕竟此人眼下还是山西旗营的都统,堂堂的从一品大员,在彼此尚未撕破脸之前,应有的体面还是得给的,一念及此,弘晴也就没再多犹豫,一摆手,声线微寒地开了口。
“喳!”
这一见弘晴的声色似乎有些不对,观雨心里头不由地便打了个突,可又哪敢胡乱发问的,也就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下了堂,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奎宁安从堂下行了上来。
“末将山西旗营都统奎宁安叩见王爷!”
这一见到高坐在二门厅堂正中的弘晴,奎宁安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走数步,抢上了堂去,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奎将军且请平身罢。”
尽管对奎宁安的来意有所疑心,然则弘晴城府深,却是不会带到脸上来的,不待其礼毕,便已是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弘晴乃是上位者,他可以客气,可奎宁安却是不敢放肆,恭谨万分地谢了恩,而后方才站了起来,却又不敢站直了,身子微微地躬着,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奎将军不必如此拘礼,坐罢,有甚事就只管直说好了。”
这一见奎宁安如此拘束,一反昨日里的豪迈气概,弘晴心中的疑窦顿时便更大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笑着一摆手,煞是客气地赐了座。
“谢王爷赐座,末将今儿个来,是想请王爷赏脸到明月楼一聚,也好让末将以及旗营上下人等表示下谢意,还请王爷万勿推辞。”
奎宁安恭谨地谢了一声,但并未去落座,而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烫金请柬,双手捧着,上前几步,很是恭谦地高举过了头顶。
“嗯。”
一听奎宁安此来居然是要请客,弘晴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不过么,倒也没急着开口,而是挥了下手,轻吭了一声,自有侍候在侧的一名侍卫抢上前去,将请柬接过,而后转交到了弘晴的手中。
“奎将军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所到之处,向不吃请,却是不好破例,这就免了罢。”
弘晴接过了请柬,随手翻看了一下,见其上并无甚特别之处,也就没再多留意,往身旁的几子上轻轻已搁,眉头一扬,语调平淡地出言婉拒道。
“王爷明鉴,此乃我山西旗营上下一片心意,呵呵,不瞒王爷,昨儿个您到了我旗营中,如此厚赏,我旗营上下感激不尽,又思及王爷筹建‘八旗商号’之恩,实无以为谢,特托了末将前来相邀,以表谢意,王爷若是不去,我山西旗营上下之心皆不安啊,再者,此番末将已放出了大话,说是王爷一准会去,还请了苏巡抚与库藩台等作陪,您若是不去,末将怕是得被营中弟兄们唾骂致死了,王爷,末将也是难啊,还请王爷成全则个。”
这一听弘晴出言婉拒,奎宁安的脸当即便垮了下来,苦笑连连地哀求着,又端出了苏克济与库席等人来造势,大有不达目的便不甘休之架势。
“唔,也罢,若是本王得便,就去走一遭好了。”
奎宁安既是将话都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虽是不愿去,却也不好当场拂了他的面子,也就只能是眉头微皱地敷衍了一句道。
“多谢王爷成全,末将自当早来迎候!”
弘晴话音刚落,奎宁安已是大喜过望地便跪了下来,满脸感激之色地道着谢。
“到时再说罢,本王疲了,尔这就道乏好了。”
弘晴对这么场酒宴实在是兴致缺缺,这一见奎宁安不像有旁的事之状,也就懒得多留其,这便一挥手,无可不可地应了一声,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喳,末将告退!”
事既已办妥,奎宁安原也不想多呆,怕的便是言多必失,正因为此,听得弘晴叫去,他也没再多啰唣,恭谨地行了个大礼,便即就此退下了堂去。
“王爷,属下以为此人行为反常,宴无好宴,还是不去的好。”
奎宁安的身影方才刚转过二门的照壁,原本始终默默不语地侍卫在一旁的李敏行已是一闪身,从旁站了出来,朝着弘晴一躬身,谨慎无比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不急,敏行且去将何舵主请了来,至于下午的觐见安排么,全部延后到明日好了。”
奎宁安的反常连李敏行都看出来了,似弘晴这等精明之辈,又怎可能会没有察觉,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定论,而是一摆手,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敏行自是不敢再多啰唣,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退下了堂,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这帮老东西到底想唱哪出戏来着,玩鸿门宴么?
弘晴没去管李敏行的告退,将搁在一旁几子上的烫金请柬再次拿了起来,但并未去翻看,而是卷了卷,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眉头微皱地思索了起来——在弘晴看来,所谓的答谢宴不过是托辞罢了,此无他,奎宁安与苏克济等人既是敢勾结在一起坑害赵凤诏,彼此间自是早就坑瀣一气了的,此番设宴的目的么,自然不会似表面上那般简单,然则要说这三方联手行鸿门宴之举么,弘晴也不以为他们真敢这么做了去,毕竟弘晴乃是钦差王爷,在山西境内但消有丁点的闪失,这几位山西巨头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这等案情尚未明朗化之前,弘晴实是很难相信这般老官僚真敢铤而走险的,若如此,奎宁安此番请客的用意又是甚来着?不好说,至少眼下弘晴还无法做出个准确的判断来!
“属下叩见王爷!”
何涛到得很快,弘晴尚未理出个头绪来,就见其已是从堂下疾步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老何来得正好,且先看看这个。”
弘晴虚抬了下手,示意何涛平身,而后一抖手,将奎宁安送来的那份烫金请柬一丢,飘飘然地便已向何涛飞了过去。
“明月楼?”
何涛身手极高,手臂一抬,已是稳稳地将飘飞的请柬抓在了手中,只一翻看,眉头立马便是一皱。
“怎么?这个明月楼有甚不妥之处么?”
这一见何涛神情不对,弘晴的眉头也跟着便是一皱,讶然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这明月楼说起来是太原城里最大的酒楼,五进的大院子,内里另有小院落十数处,占地极广,但凡能入内消费的,皆非富即贵,酒楼的老板潘寿韬亦属太原名人之一,一贯好善乐施,有着‘潘菩萨’之美誉,然,这不过是此人的伪装罢了,据属下调查所知,此人与白莲教有染,极有可能是香主以上的人物,只是其为人谨慎,在民间名声又好,属下一直未能拿住其之把柄。”
何涛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将明月楼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白莲教?香主?唔……”
弘晴从不吃请,不过么,前番来太原时,倒是私下逛过太原几回,还真就去过明月楼,当然了,也就只是在最外头的酒楼用过回午膳罢了,对内里的情形并不甚了解,此际一听何涛如此说法,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没旁的,弘晴已然隐约想到了此番宴请背后的蹊跷之所在,心中自不免有些发沉不已。
“王爷,属下以为此宴必非好宴,还是不去为好。”
眼瞅着弘晴半晌无语,何涛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便可着劲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不,还是得去,若不然,打草惊蛇却是不美,只是去归去,准备工作却须得做在前头,老何且与敏行商议个对策出来,本王倒要看看这般贪官污吏又想整出甚勾当来!”
弘晴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前往,没旁的,尽管已查出了赵凤诏一案的真相,也已然找到了一些证据,可论及动手的时机么,却尚未成熟,一者是急送往京师的密折尚未发出,没有老爷子的旨意,弘晴也不敢贸然动手,二者么,逃避显然不是个办法,要知道奎宁安以及苏、库二人可是山西方面最大的三巨头,手下势力雄厚,弘晴此际尚无跟对方扯破脸硬干的资本,倘若让这三人起了疑心,难保不会称兵造反,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正因为此,哪怕此去须得冒一定的风险,弘晴却也在所不惜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