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李荣玉暗自幸灾乐祸,她这位兄长手段拙劣,每每上前主动讨好陛下,每回都嘲讽回来,他还能舔着脸乐此不疲地凑上去被打脸,本事和手段没见着,可是脸皮却是真够厚的了。她语声婉转,低声道:“母亲,刚才在太医来之前,全都倚仗了那位林夫人当机立断,处理得妥善。”
谢珝微微含笑道:“不错。”
女帝对于太子和平阳公主的态度截然不同,落在众人眼里又有了不一样的意思。候在不远处的几位高官重臣立刻就在琢磨,是不是女帝实在厌烦太子,而对平阳公主另眼相看。毕竟谢珝自己也是女人,她以女子至尊登上帝位,或许会觉得在自己之后,女子登基为帝也不是不可?
虽说圣心难测,作为臣子不该去揣测圣意,可是在朝廷上混的,哪里能真的不去揣摩皇帝的心思?尤其是世家出身的臣子,就得想得更多。唯独林缜对于前面发生的事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只笔直地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纵然有那种官场老油子在心里腹诽他装模作样装清高,对着他的时候还是得笑,不但要笑得真诚,还要笑得热络:“林相,依你看……”
林缜抬起那双凤眼,往用手肘捅他的人身上一瞥,淡淡地回答:“陛下心中自有丘壑。”
——废话!谁不知道这位女帝不但心狠手辣,还心机深沉,六亲不认!
“太子殿下自然还是太子殿下。”
这句话也没错,不管是字面上的,还是字面底下的意思。
站在林缜身后的裴殊忍不住窃笑,他就喜欢文官那说话弯弯绕绕的劲儿,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要是有气,那对不住,还请你继续憋回去。而林缜这绕圈子的法子显然就是文官之中的翘楚,越听越要去琢磨,越琢磨,发觉他什么都没讲。
张柬之和林缜的关系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交,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所悟:“你是说那位殿下——”他的目光在平阳公主李荣玉的背影上停顿了片刻,意有所指。最近,平阳公主那阵风刮得可真是厉害,一点也不逊色当年谢珝登基之前的那阵,原本觉得西唐将要再出一回女帝的臣子都觉得,可能……这也不是绝无可能的。
林缜没说话,只是暗自摇头。
不会是平阳公主。谁都有可能登上帝位,就绝对不会是她。纵然现在各种传闻如尘嚣而上,平阳公主那荒唐淫乱的名声实在是太难听了,她若是要登基,除非直接发动兵变,血洗长安,但她不但没有兵权,还没有这个胆魄。
所以绝对不会是她。
这头各方重臣不解女帝的心意,而另一边,那脸色苍白的青年强撑着走到谢珝面前,朝着她一揖到地:“夫人的救命之恩,小生没齿难忘。今后夫人有能用到小生的地方,小生定会义不容辞赴汤蹈火!”他还是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象,光是作揖就好像花去了他一大半的力气。
谢珝笑了一下,这一笑短暂,却如繁花盛放。她抬起一只手,语调柔和:“不必言谢,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夫人的举手之劳,却救了小生的一条命。或许对于夫人来说,我这一条命并不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于我来说——”青年忽然抬起头,一双眼蓦地变得锐利,他袖子一动,一道白光突然从他手上射出,直接奔着谢珝而去。护卫谢珝身边的侍卫虽然人少,却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反应最快的那个人已经喊了一声“护驾——”,齐齐往谢珝面前挡去。
那个青年在这一瞬间,虽然还是削瘦文弱,可整个人的精气神完全改变了,原本病恹恹的神色一扫而空,兔起鹘落,手上有光芒一闪,挡在最线面的侍卫咽喉冒出了大朵血花,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相比其他的公主皇子,唯有平阳公主和太子是站在谢珝两侧的,他们在这一刻也是首当其冲。平阳公主眼疾手快,猛地往太子背后推了一把,太子正是六神无主地慌乱,突然感觉到背后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便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眼见之前还是十分病弱的青年面目狰狞,手上的匕首正要刺进太子的脖子的时候,他忽然被后方一只从天而降的勺子砸到了后脑勺。他觉得后脑一痛,手上攻击的招式也失了准头,匕首没有刺进太子的咽喉,反而噗得一声插进了太子的肩膀。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一只木桶从天落下,正精准地套在他的头上。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不得不在原地茫然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侍卫们冲上前,一把将他按倒在地,还把他的两条胳膊都折断了,方才拿掉罩在他头上的木桶。
青年目呲欲裂,挣扎了两次又被重重地按下,整张脸都埋在土地,他的眼中尽是怨毒,恨恨道:“谢珝!我乃是英国公刘敬业的子侄,当年先祖皇帝册封我先祖为英国公,世勋承爵,我英州刘氏只奉李唐皇室为主,绝不会对你这歹毒妇人折腰!你诛我全家,不得好死,将来必定众叛亲离,断——”
侍卫啪得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把他后面那句话都给抽了回去了。青年噗得吐出一口血沫,还有两颗牙齿,被打的半边脸颊也高高肿起,但是他还是继续叫骂着:“谢珝你不得好死!你的儿子女儿一个个都跟你一样不得好死!我李唐皇室千秋万代,而你这窃国的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