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夷光所说的那个从南边来的蛊女就是水晚柔。
李清凰道:“你爹被下了子母蛊,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他的意愿。”
“是,他是被下了子母蛊!”陈夷光突然激动起来,“可是那又怎么样?难道被下了子母蛊他就能忘记曾经的深情厚谊了吗?那些海誓山盟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吗?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会被这种东西控制?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清清楚楚记得过去那些情谊的,但是很快的,他就只记得那个蛊女了,甚至在蛊女折磨我娘,谋害她性命的时候,依旧袖手旁观,这种廉价的感情有什么好的?!”
李清凰冷冷道:“可是那又跟林缜有什么关系?他跟你就只是萍水相逢,你凭什么这样做?”
“凭什么?就凭他也是一个肮脏讨人嫌的臭男人!”陈夷光的音调又提高了不少,“他看着你的眼神真是让人恶心。”
李清凰:“……”
“他算什么的东西,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当你的夫君,享受你的付出,凭什么?!”
“你,”李清凰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她,“我认识他,在认识你之前。”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更何况,我根本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帮忙,事已至此,再说这么多也于事无补,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轻易放过你。”
若是站在面前的那个人是林碧玉,她早就毫无顾忌地上手揍她了,可是正因为是身世坎坷的陈夷光,她才没有这么做。在她心里,始终对她心存歉疚,若是当年她没有非要将一心求死的人从河里救上来,或许她也不会过得生不如死,也就不会养成如今愤世嫉俗、两面三刀的扭曲的性格。
陈夷光听到她这句决绝的话,忽然哭着抓住了她的袖子,滚烫的眼泪就像断了串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我、我知道错了——姐姐,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一次,李清凰变得铁石心肠,她毫不犹豫地把袖子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摇头道:“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因为你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因为你过去的那些经历,你觉得这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肮脏和廉价的,可是你自己的呢?你以为这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并不需要你的这种‘好’。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夷光忽然愣愣地看着她,她抽了抽鼻子,又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因为太用力还把脸颊都擦得通红:“你不需要我对你好?”她满脸茫然:“可是,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好而已。”
“对,我不需要,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害我。”李清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就走。陈夷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就像一条小尾巴一样。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回眸,而是疾步走向了马车,她根本跟不上她的脚步,等到她追到马车边上,车夫已经扬起了马鞭,马车的轮毂慢慢向前滚动起来。
陈夷光只能追在马车后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跌跌撞撞地奔跑。她死死地盯着晃动的车帘,想着她能够再一次撩起车帘,看到她追在后面的样子,她这样心软,一定就会原谅她的,对不对?她跑着跑着,慢慢被马车甩在后面,不管她怎么拼命迈开双腿,那马车还是离她越来越远,她很快就看不见那晃动的车帘了。
——她再没有停下来看她一眼。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永远都不会再想对她说一句话了。
陈夷光在原地呆站了许久,慢慢地往林府走去。
往日鸿儒往来的林府在短短的时日里,变得衰败萧条,门庭冷落。陈夷光迈着虚浮的脚步,一步一步往里走去,她很快就遇上了林碧玉。林碧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又光鲜的衣裳,只是她的半张脸还是肿的,她一把抓住了陈夷光的手臂,恶狠狠道:“你去追她了?为什么要去追她?你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吗?”
陈夷光看着她,将自己眼底的鄙夷尽数收藏仔细。
“她根本就不是那个林容娘,她就是一个恶鬼,一个地底跑来的恶鬼!”林碧玉咬牙切齿,“她想要我和我娘都去死,你知道吗?你怎么还敢跟她往来?”
陈夷光用力挣脱了她的钳制,冷笑道:“她既然让你去死,那你就去死好了。”她逼近一步,将林碧玉逼到了角落里:“她才不是恶鬼。”
……
李清凰刚乘着马车回到林府,予书又急急忙忙拉着她跑:“少夫人,这回当真不好了,少爷他——少爷他不好了!”
李清凰只觉得焦头烂额,忙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她的态度严肃而有力,反而给了予书一颗定心丸,她哭道:“少爷刚才突然吐了血,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本来想去叫人请大夫来的,可是少爷硬是不让,他说若是我敢去告诉老夫人或是去找大夫过来,他就要把我赶走……可是都吐血了,不去找大夫怎么可以啊?”
原本自己还吊在悬崖边缘挣扎,虽然不上不下,但到底还有一口气,可是现在听见予书的说法,她却觉得如坠深渊。林缜为什么会突然吐血,恐怕就是因为她对林碧玉动了手。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若是母蛊和宿主已死,子蛊也自然而然会被拔出,可是现在这一丝侥幸已经彻底被打破,母蛊和子蛊根本就是共生的关系,消除了母蛊,子蛊也会死亡。
她之前没有把握,还想过要让水晚柔去死,再看林思淼身上的子蛊会不会消失,现在看来,这条路根本就是行不通了。
李清凰道:“你去煮些参汤送过来,不会有事的。”
她的态度实在太坚定,原本六神无主的予书也渐渐平静下来,点头道:“对,对,我现在去熬些参汤,我记得前些日子库房才刚收进几支有些年份的人参。”
李清凰直接从袖袋中摸出一张银票,直接塞到她手里:“库房里没有,就出去买。”
予书展开银票一看,见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顿时张口结舌:“这——好好好,少夫人,我这就去买,可还要抓些滋补气血的药来。”
“你看着办,只是千万不要让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受不住的惊吓。”李清凰想了想,又道,“最好还是把昨日那位白大夫请来看看,就说是我胃寒,不知吃了什么觉得不舒服,才请大夫来看的。”
予书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少夫人你想得周到。”
李清凰勉强笑道:“行了,快去吧。”
她刚踏进主屋,就看到门槛上那点点血迹,一直延伸到屋子里面。她迈步进去,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变得有些沉重,有林思淼在前,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再过几日,林缜会变成什么模样,可是她却依旧束手无策,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