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牢房里的气味儿真是憋闷,通风口只有几个,还在最高的地方,所以这空间里氧气含量很少。时间久了,让人觉得肺子都开始瘪了。
看着楚郁的猩红的眼睛,和不断流出来的眼泪,听着他如同溺水了一样的呼吸,白牡嵘的心情也将至史上最低。自己那时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时都没有达到这种心境,看来她对他要更为感同身受。
跪起身,白牡嵘将另外一条手臂顺着铁笼子之间的缝隙钻进去,然后圈住了他的脖颈,隔着铁条抱住他,一边轻拍。
其实根本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家人都死了,说一句节哀顺变根本就是废话。
楚郁的手也从铁笼子里钻出来,抓紧了白牡嵘的腰侧的衣服,他的额头顺着铁笼子的缝隙贴在了她身上,他身体在隐隐的颤抖。
不过,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即便是哭泣也是无声的。
“这里可能隔墙有耳,所以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你还是很有用处的,所以他们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他们会想尽办法让你活着,那样还不如你自己好好活着。你大嫂还在边关,几万的将士,你自己好好想想。”拍着他的肩膀,白牡嵘极尽全力压低声音,虽说这里只关着他一个人,但谁又知道哪个角落里是否藏了耳朵。不然的话,门口的守卫凭什么这么放心的放她一个人进来。
楚郁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她的衣服,额头贴在她身上,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过,根据他逐渐缓下来的颤抖,白牡嵘环绕在他经后的手揪扯了几下他的头发,最后又重重的拍了几下,便直起了身体。
楚郁仍旧是垂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睛,他脸上干涸的血迹都被眼泪冲没了。
歪头看着他的脸,白牡嵘不由轻笑,又捏住自己的衣袖在他脸上抹了几下,“我试试看过几天还能不能再来看你,希望我再来时,你能精神一点儿。”
缓慢的抓住白牡嵘的手,楚郁什么都没说,他的手瘦削修长却都是干涸的血,但却仍旧有力量。
白牡嵘看了看,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走了。”
楚郁只是放开了她的手,也没有抬头。白牡嵘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直至她走了很远,楚郁才缓缓转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变成了红色的眼睛一片死寂,但却有一丝求生的欲望倾泻而出。
从大铁门里出来,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在里面待久了,眼睛都得出现问题。
抬起一只手遮盖在额头上,挡住了一些阳光,她一边眯起眼睛,“走吧。”
护卫立即过来再次前后簇拥把她护在中间,而来时领路的守卫也在前带路,身后那大铁门也重新落上了锁。
往外走,那股子压抑感也渐渐地被甩在了后面,从大铁门里出来时,才彻底感觉到外面的空气有多松散。从而也想得到被关在里面的人会是什么心情,时间久了,非得被逼疯不可。
不过,随着看到刑场上的那些人头,自由之感也随之消失,残暴血腥且毫无人性。人已死,多大的罪过都已成了过往云烟,已经是失败者,何苦这般折腾人家的尸体。这个世界妄想权利的人都没有敬畏之心,连人性都没有。
往马车那儿走,却不想,随着他们过来,马车后面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在前的护卫立即警戒起来,看着站在那儿的人,虽做了男人打扮,但明显是个女人,因为长得太单薄了。
不只是身形单薄,五官也单薄,又清清冷冷的,不知是谁。
顺着护卫之间的空隙看过去,白牡嵘也瞧见了那个女人,她也正在盯着她。
虽说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但在这个地方,时间又如此巧合,白牡嵘觉得自己可能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举步从护卫的保护中走出去,那个女人也朝着这边走了两步,两个人都在打量对方,一种无言的试探。
“宋小姐找到这儿来了,消息倒是很灵通。”她来看楚郁,她知道的很快。
“彧王妃,我想知道茂哥哥怎么样了。”宋子婳也不客套,而且很明显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客套的人,有什么目的直接说,甚至可以说带着一股盛气凌人,恍如命令似得。
“还活着。”白牡嵘上下的看了看宋子婳,真是和宋子非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根本不像兄妹。她有一种天然惹人嫌的气质,浑然天成,不招人喜欢。
“我也想去看看他。”看向乌台的大铁门,她根本就进不去。
“无能为力。”白牡嵘也很痛快的告知她帮不上忙,别想着她会帮忙。
宋子婳微微扬起下颌,能看得出遭受如此直白的拒绝让她很不爽,“茂哥哥在我面前曾说起过几次彧王妃,再加上前几日彧王妃的出手相助,再加上今日能进乌台去看望茂哥哥,我想,你应当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离开这里。这样吧,彧王妃,我们离开这里寻个清净的地方单独谈谈。”这言辞更像道德绑架。
“我和宋小姐似乎没什么可谈的,你所说的期望等等,是你自己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宋小姐请让开吧,我们要回去了。”话落,白牡嵘转身就上了马车。她不喜欢这个宋子婳,和他哥哥天差地别。
白牡嵘上了马车,护卫也各自上马,宋子婳沉着脸,眼看着这队伍从自己眼前走过。
马车里,白牡嵘想起宋子婳那样子就不由摇头,茂哥哥?听着怎么这么恶心。
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白牡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袖和裙摆上都脏兮兮的,那牢房里太脏乱差了。她只是待了一会儿衣服就变成这样,楚郁在那里再被关一段时间,非得腐烂了不可。
忽的,白牡嵘倾身推开了车窗,“先不要回府,我要见宋首富,去正茗楼。”
外面的护卫听到,各自对视了一眼,没办法说不行,只得听话的改变路线,前往这城里最大的茶楼。
而且,护卫们也算知道了,原来白牡嵘和宋子非私下见面的地方是那茶楼,虽说是迫不得已的改变路线,但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抵达茶楼,白牡嵘就快速的下了马车进了茶楼,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来这茶楼。进来后,她先是在柜台那儿看了看里面的掌柜的,又看了看过来招呼她的小二,“我等宋首富。”
掌柜的立即就明白了,示意小二带白牡嵘去楼上等着,自己则从柜台后绕了出来。
白牡嵘径直的跟着小二上去了,那几个护卫也自然跟随,这茶楼没什么生意,但茶叶很多,这一楼有一大半都是货架,摆放着各种罐子,里面装的是各种茶叶,天南地北的都有。
小二直接带着白牡嵘进了二楼走廊右侧最靠边的一间雅间,煮茶的工具一应俱全,一面特别大的茶海,看起来十分高档。当然了,如果去别的房间看看就知道了,这个房间是最特别的。
环顾了一圈,白牡嵘愈发觉得有钱就是任性。因为之前她和宋子非见面都是在自己的宅子里,但两个人都做好了准备要离开皇城的打算,那宅子又太远太偏僻了,所以他就定下了另外一个地点,就是这正茗楼。
看样子这茶楼被他买下来了,这片地皮也属于较为值钱的,首富是真的有钱。
护卫就在门口,白牡嵘也不甚在意,反正,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她想做什么,宇文玠是知道的,所以,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她反而觉得正大光明更有利。
还以为会等很久,哪知不过一刻钟,房间的门就开了,有些睡眼惺忪的宋子非走了进来。
看着他,白牡嵘也不由得皱眉眯眼,“你这是刚从被窝里出来?”睡眼惺忪又很憔悴的样子。
“嗯。”宋子非笑了笑,大概也觉得自己眼下的模样必定很可笑。
白牡嵘点了点头,确认他就住在这附近。眼下宋子婳只顾着被关起来的楚郁,对自己这个哥哥的逼迫和监视必然松懈了不少,他也无需那么艰难的隐藏自己了。
“快坐吧。真是幸福,这个时间还在睡觉,也无人打扰。我刚刚可是见到了你妹妹,居然特意去堵我了,她算是神通广大了。”相对而坐,白牡嵘一边道。
“去堵你?我知道了,必然是为了阿茂的事。你那日在刑场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也只有你有这胆子。”宋子非微微摇头,不过却是对她的胆量相当赞赏。
“那么混乱的场面,还有我的名字被传出来。”白牡嵘觉得应当是以阳武侯一家以及宇文蔚没命这个话题最火爆才是。连被楚郁在混乱中宰了的那个纨绔子弟,都未必在这场事件中有姓名,因为那天可以说是被整天风暴,小人物都被遗忘了。
“你不是还伤了文驸马,听说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高烧不退。”宋子非说着,对她可谓很是佩服至极。
“是么?我伤他也不重啊,只是打穿了他琵琶骨罢了。”这事儿白牡嵘倒是没听说,宇文玠根本就没提起过。不过,这文驸马也的确算不上什么,那天猪猪侠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死了,他一个驸马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身体太差了吧,也或许是被你吓到了。”宋子非觉得都有可能。
“哼,那也是他活该。那个家暴男,见一次打一次都不觉得过分。”白牡嵘十分看不上文祝,自己要遇到威胁时吓得险些尿裤子,看到情况安全了他又冲上来充当正义审判者,比猪还蠢,怂的一比。
“这些事尚且不说,你今日是如何见到小婳的?”因此而盯上了白牡嵘,看来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去乌台看楚郁了。不过前些日子你妹妹就去王府找过我,但也没人替她传话。可能是一直都在盯着我吧,今儿我出府她就跟上了。乌台她也进不去,就在外头等我来着。”白牡嵘看着他,其实如果宋子非若是能开口说要她帮帮宋子婳的话,她觉得自己也不会拒绝。
“她必然是先去求了宇文腾,但没有得到答案,才会去找你。这次,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阿茂都被宇文腾骗了。”宋子非却不认为这是坏事,身上的钱会带来数不尽的灾难,钱并不是万能的。
“兴许吧。不过你那妹妹真是不讨喜,没有首富你一半的讨人喜欢。”这话发自内心,他们就像异父异母的兄妹。
宋子非摇了摇头,“她与我大不一样,儿时我也没怎么关心她,可以说她是很随意的长大的,一切都自己看着办,和我们并不是很亲。如今事情成了这样,阿茂也被关进了乌台,她也不会放弃的,会一直想法子为他在外周转活动。”宋子非觉得,往后宋子婳会更加的头也不回,说不定会做出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来。
“不管你妹妹是如何想的,但我今日去看了楚郁,他情况不是特别好。而且,就算能活着,一直被关在那儿也迟早得疯了。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他弄出来,但又不知该怎么进行。”白牡嵘摇摇头,她目前只是能确定那群人不会要他的命,能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