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精神不灭(一更)(1 / 1)

‘失踪’了两天,宇文玠回来后,就没再出去。而且,因为他回来了,小楼外面的护卫也都撤了。

这种看守方式,其实挺让人无语的,白牡嵘也无力吐槽,反正她若是想出去,这帮人也真拿她没任何办法。

倒是这两天她一直在想着楚郁在乌台如何了,宇文玠说他不吃不喝,难不成真是想寻死了?

而且他这个样子,应该会有人着急吧,就是想着还利用他的那些有心人,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的。

而宇文玠是真的不着急,整个人处于十分闲散的状态,特别像退了休的老大爷,就差拎着鸟笼子去遛鸟了。

眼下,阳武侯府都落败了;宇文蔚已死,宇文腾和国丈的势力成独大。宇文玠、、、他有那个心,但是又不知他到底在作何打算,反正在白牡嵘看来,都是宇文腾最为得利。这样一来,想要撼动他,也不会很容易。

可能真是因为天气暖了,王府后山的杏树都开始变了颜色。大杨那时说的没错,春天来了,后山的杏花是第一时间开放的。

站在索长阁的院子里往后山看,白牡嵘长时间站在那儿,整个人好像已经石化了。

小楼里,窗子都是开着的,坐在正厅里看书的宇文玠不时的抬眼往外看一眼,将近半个时辰,那疯女人都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她能有如此安静之时,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终于,那个站了很久的人动了,白牡嵘转身往索长阁外走。值守的护卫立即朝着正厅的窗子这边看过来,没接收到宇文玠的命令,他们也没跟上去。

出了索长阁,白牡嵘就直接往后山的方向走,路过了后门附近时,便瞧见了一颗头伸出窗子外的苏昀。

他就一只眼睛是完好的,被他用那唯一的眼睛盯着自己,还真是瘆的慌。

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跟着,白牡嵘就脚下一转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虽然就剩下一只眼睛,你也可以正常的眨眼睛的。”直盯盯的瞅着她,怪吓人的。

“你那几个跟班很惦记你,这么多天没有任何消息,城里又发生了大事,他们担心你已经死了。”苏昀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联系的,但显然他一直想去传话,但没有机会。

“那就麻烦前辈转告他们,先别着急,好好在那儿待着吧,也不用做事伺候人,想必很舒服。”白牡嵘耸耸肩,留在大杨那儿的钱足够他们使用的。

“这事儿倒是也不打紧,只不过,这两天的确是有人来找你。最初似乎是在前门那儿找你来着,但被赶走了。后来迂回的绕到了这后门来,要老朽我给你传个消息。”苏昀说的不紧不慢,反倒听得白牡嵘不由皱眉。

“谁?”跑到前门去找她,那就说明和她很不熟。

“说是东家姓宋,是位小姐。”苏昀道。

“宋小姐?”她倒是认识姓宋的男人,姓宋的女人、、、莫不是宋子婳?

她可连宋子婳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自己这儿来了?

转念一想,忽然想到了楚郁。楚郁现在被关押在乌台,而那天刑场上发生的事儿想必传的沸沸扬扬了。她也掺了一脚,又是去护着楚郁的角色,宋子婳怕是听说了这事儿吧。

能找到她这儿来,莫不是想让她帮忙?

让她帮忙,她可没这个本事。只不过,她现在也的确挺担心楚郁的情况的。

“除了说想见我之外,还有别的话么?”因为和宋子非关系比较近,她对这个宋子婳的印象不是很好。

“没有。”苏昀也根本没答应会给传话,只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就把后门甩上了,没给好处,谁又理会他们。

白牡嵘耸耸肩,也没再追问,便转身继续朝着后山走去。

彧王府的后山可以说是一绝了,因为别的府邸都没有。而且走近了看,还真是能瞧得见变了颜色的杏树,那上面都是刚刚冒出来的花苞。

顺着山路往上走,很快就碰见了一株长在山路边的杏树,白牡嵘伸手便碰到了枝桠。折下来几枝,她拿在手里又低头闻了闻,还是有香味儿的。

通过这气味儿,可以完全的确定,春天来了。

再到了夏天,炎热之时,就是她来到这里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恍如流水。

一年的时间,自己什么都没做,也不知到底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拿着折下来的杏树花枝,白牡嵘转身下山,顺着原路回了索长阁,却见宇文玠就站在院子里。

见她回来,宇文玠微微扬眉,“后山的花枝就这般被你折了,你可知那都是多名贵的树种。”

“少忽悠我,后山上的树起码都有三四十年了,那时候你连受精卵都不是,装什么知情者。不过你一直站在这儿看我折花来着,还一直等在这儿打算和我算账?”这小子,想的倒是挺周全的。但凡是找茬儿这种事儿,他都做的特别顺溜。

“你的确是破坏了杏树,它们本来能正常的开放,结果,但因为你不懂事的手,它们的希望也尽数破灭了。”宇文玠接着说,而且十分有道理的样子。

白牡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枝,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宇文玠,“那我给它们道歉?你觉得,它们会接受我的道歉么?”说着,她一边朝着他走过来,一直在他面前才停下。

宇文玠垂眸看着她,“那你就跟它们道歉试试,看它们会不会接受。”

“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认真了。那么大一棵树,我折了几枝又不会死掉。来,闻闻香不香。”拿了一枝,放到他鼻子底下,非得要他闻闻。

宇文玠叹口气,向后躲也没躲开,最后只得闻了闻,“很浓,拿走。本王闻了这种浓烈的香味儿,会很不舒服。”抓住她的手腕推开,不管是合成的香味儿还是这种天然的香味儿他都闻不了。

白牡嵘满脸不争气的哀叹,抽回自己的手,她把花枝放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哪里很浓,很淡,这香味儿很好。不过,你这人也真是奇怪,还说闻到香味儿会觉得不舒服,你自己身上就香喷喷的,我看你也没难受啊。”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

宇文玠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闻衣袖,“你鼻子出问题了,本王没任何气味儿。”

上前一步,白牡嵘倾身凑近他的胸前,鼻子几乎都要贴在了他的衣料上,用力的嗅了嗅,“很香,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儿,但很香。你也别否认,每次和你在一个空间里我都能闻到。”说着,她又朝着他身体别处闻了闻,的确是有香味儿。关于各种香,她说不明白,或许他用的香料很复杂吧。

垂眸看着她像狗似得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宇文玠的眸子倒是有那么片刻的闪烁,随着她最后一个动作抬头往他脖子上凑近,他也条件反射的向后闪躲。

不过,白牡嵘的动作还是比较快的,而且她也并非有意,只是一抬头的时候额头撞到了他的下巴,也顺势的在他脖子那儿嗅了一口,的确是有香味儿,可能还伴随着他的体温?

抬眼看向他,白牡嵘就乐了,“你这小脸蛋儿又红了,不会是害羞了吧。我就是闻一闻你身上的气味儿,帮你确定一下你身上是有香味儿的,干嘛这么认真。过来,让姐姐看看。”抓住他手臂,然后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边拉边笑,这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

被她拽的朝她迈了一步,宇文玠低头看着她,眉头也皱了起来。倒是脸一直红到耳朵,像被煮了一样。、

“这么一看,你还真挺好看的。闲来无事,咱们俩研究研究人类是如何繁衍的?”高高的扬起眉尾,她言语轻佻,简直比街上的流氓还甚。

看着她,宇文玠缓缓的抬手,摘掉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你确定?”

手被扒拉掉,白牡嵘手腕一转,直接抓住了他的领口,用力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拖,宇文玠被她拖的身体晃动,险些撞到她身上。

能感受得到他在抗争,好像被她强迫似得,白牡嵘莫名其妙的生起一股暗爽,“确定,走。”说着,就拖着他往小楼里走。

宇文玠几分踉跄,被她一路拖进了小楼。一直在门口悄悄围观的上女也立即避让到一边,然后偷偷的看着白牡嵘把宇文玠一直拽到了楼梯上。

期间,宇文玠应当是挣扎了来着,他抓了几次楼梯的扶手,但都没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被拽到了楼上,楼下的人就再也看不到了。

楼上,白牡嵘当真的把宇文玠拽到了自己房间里。把另外一只手里的花枝全部扔开,就拖着宇文玠直接把他甩到了床上。

她一甩头,马尾也跟着甩,然后弯身扑到床上,一条腿上来踩着床沿,又一把将宇文玠拽到了自己面前。

歪头看着他,从她的表情就看得出邪念丛生,上下的扫视他的脸,能清楚的瞧见他的眼珠子在颤抖。那种颤抖就像地震了似得,眼珠子都要抖出来了。

看他那样儿,白牡嵘实在憋不住了,另一手在他脑门儿上拍了一巴掌,然后便收回腿站直了身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当时吓唬我的时候你怎么做的忘了么?说怂就怂。”

宇文玠缓缓地坐直身体,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似淡定,但脸和脖子耳朵仍旧是一片红。他本就长得白,红起来更明显,像煮熟的螃蟹似得。

“行了,白姐不逗你了。这几天我也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里,没做什么让你看不顺眼的事儿。所以呢,我想求你件事儿,不知小王爷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会儿她也不叫前夫了,改口小王爷,颇为顺口。、

“你要去看楚郁。”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宇文玠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眼睛一亮,白牡嵘也不免呦呵了一声,“行啊,都能掐会算了。没错,我想去看看他,过去几天了,你又说他不吃不喝。我就想着,怎么也得赶在他死之前,去瞧瞧。”

宇文玠抬眼看向她,面上依旧是平淡,而且是过于平淡。

“你若想去看,那便去吧。”虽是表情不怎么样,但他也同意了,那样子还挺酷的。

白牡嵘点点头,随后蓦地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揩油一般,“谢了,前夫。”他答应之后,便又是前夫。

宇文玠微微扭头,一副不屈于她淫威之下的模样,看的白牡嵘更是笑不止。原来做这种事儿还挺有意思的,她以前怎么没感受到其中乐趣?人果然是需要成长的。

宇文玠既然答应了她,就很痛快的给办了,第二天一早,就指派了几个人给她,说是这几个人跟随她,就能顺利的出入乌台。

言外之意不过就是,她若是想甩了这几个人,接下来怕是就得遭受到全城通缉了。

白牡嵘无所谓,反正她只是去看看楚郁罢了,想想那小孩儿所经历的,她挺同情的。甚至这几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他,为他感到憋气。

六个护卫跟着她,出了王府大门,便是马车。前后五匹马,这种规格也算高等了。

白牡嵘自动的进了马车,这次没人和她抢地盘,她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别说,这儿还真挺舒服。因为舒服,继而大敞四开,也没人会说她姿势不雅,因为那个多事的人没在这里。

很快的,马车前行,白牡嵘也靠在那里晃晃悠悠。随着队伍进入了主街,人声也多了起来。百姓吵吵嚷嚷的声音进入耳朵,看来这几天皇城发生的事儿把城里的百姓也都震惊了,简直像是炸锅了一样。不停歇的议论纷纷,其实说到头来还是担心和平会被打破,那时百姓才是第一个受难的。

白牡嵘半闭着眼睛,由外面的声音而判断到了哪条街,终于,声音逐渐褪去,马车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王妃,咱们到了。”护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牡嵘也睁开了眼睛。

起身,走出马车,入眼的便是这乌台的漆黑的大铁门了。

这般近距离的看,才知这乌台外面的大门有多少扇,其他的都落了大锁,只有眼前这扇大铁门是没有锁的。

已经有一个护卫先行进入了铁门之中,守卫是在里面的,外面没有守卫。

里面必然严密封锁,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

从马车上下来,白牡嵘缓缓转头看向刑场,其他的没看到,她一眼瞧见的是插在刑场上最显眼处的几十颗人头。

她眼皮都跟着一跳,一根根铁钎也不知怎的固定在刑场上,上面就插着人头。许是因为天气热了,在这儿都闻得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这是阳武侯府从上至下的所有人的人头,都被砍了下来,然后就插在这儿。这也是一种示威吧,似乎是在警告天下所有人,和皇权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王妃,可以进去了。”进入大铁门里的护卫走了出来,一边拉开了铁门,示意她可以进去。

收回视线,白牡嵘深吸口气,随后举步走进了大铁门。

铁门之后,亦如她所想,入眼的都是守卫。太多了,估摸着是犯人的好几倍。

而且,这内侧除了铁门前,其他的地方墙内侧都覆盖了一层的铁网,铁网上明晃晃的倒插着无数的铁刺,显而易见是为了意欲越狱的人准备的。

路都是青石铺就,而且很窄,似乎都是黑压压的房子,外部封闭,可以说整个房子的四圈都是以石头铸成的。只有靠近房檐的地方有通风口,真的是关押犯人之地。、

护卫前后左右的将她护在中间,之后由一个这里的守卫在前带路,朝着乌台的深处走去。

也难怪说这乌台是从天下乌鸦一般黑中取字了,单单就是这格局和这颜色,说是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没任何的不对之处。

在各个漆黑的石头大建筑中穿过,终于,到了深处。这深处的建筑可以说比前面的要过分的多,不只是石头,而且外面用粗壮的铁网做阻隔,而且大门处也是黑色的大铁门,一看就极其的沉重。没有牛一样的力气,根本就别想打开。

这大铁门外有专人看守,带路的守卫和看门的人交涉了一下,随后守门的人才转身,拿出钥匙开了铁门上的大锁。

单单是那大锁,就得有几斤重,楚郁被关在这里,可见是个要犯。

铁门打开,这才让白牡嵘进去,不过,也只能她一个人进去,跟着她的护卫是不能进去的。

且他们需要站在外面站成一排,外面的守卫得一直盯着他们。

白牡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个个像接受检阅的兵似得,不过也没理会他们,便径直的一弯身,顺着那打开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面光线真差,墙壁上燃着油灯,但基本上没什么作用。也可能是她在外时间太久,眼睛适应了阳光,忽然进来这里有些不太舒服。

她所走的地方是走廊,右侧是墙,左侧就是牢房。两根手指粗的铁条的铁笼子,这就是关押人的地方。

笼子里是没人的,她一路看一路往里走,终于,在走到最深处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靠在铁笼子边缘的人,她的脚步也随即加快了。

“楚郁。”见到了人,白牡嵘也迅速的跑过去。

似乎是没听到她的声音,那靠在笼子边缘的人也没任何反应。

白牡嵘歪头看了看他,随后蹲下身体,手顺着笼子间的空隙伸进去,抓住他的衣服扯了扯,“楚郁,是我。”他还活着,只不过呼吸挺弱的。

似乎因为被扯动,那个靠着笼子的人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衣服脏兮兮,头发也乱糟糟的垂下来,脸上都是干涸的血,几乎是看不出人样来。

缓缓的转头,他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也看到了白牡嵘,随后,他就慢慢的抬手,抓住了她的手。

看着他的眼睛,白牡嵘的心也跟着一沉,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阳光,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只是还会喘气的死人。

仍记得他那时每次都笑嘻嘻的样子,充满了阳光,笑起来白牙闪闪,万分潇洒。

可现在,阳光离他而去,笼罩在他身上的只有黑暗。任何一个人见了他,都会心生触动的。

握紧了他的手,白牡嵘直接坐在了牢房外的地上,“听说你不吃也不喝,是想寻死么?”

“我看到了、、、看到了我家人的头。”他说话,有气无力,很虚弱。他被押送到这里的时候路过刑场,看到了今日白牡嵘所看到的一切。

眨了眨眼睛,白牡嵘点头,“我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劝你,但我希望你活着。苟延残喘也好,失去尊严也好,人会被打死,但不应该被打败。肉体可死,精神不灭。”这就是她的信念。

死死地握着她的手,楚郁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朝着她靠了过来。

白牡嵘也凑近了铁笼子几分,看着靠近自己的人,他的绝望清楚的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一直靠到她面前,楚郁的头抵在距离白牡嵘最近的一根铁条上,隔着很近的距离,他不眨眼的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有很多的话,但又说不出来。

白牡嵘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但仍旧很充分的希望他不要放弃生命。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出来,楚郁的呼吸也开始错乱,用力的抓紧她的手,他恍若溺水的人在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牡嵘也不免被触动,伸出另外一只手,用手指抹掉他流出来的眼泪,他脸上干涸的血迹都被擦掉了,露出如死灰一般的皮肤,亦如他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