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子妃家犯了事,但是皇后对太子妃的肚子还是极其看重的,一听太子妃不好,饶是她素来沉得住气,这会也变了脸色,疾声追问采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采萍形容十分的狼狈,许是奔得太急,她头上原本应该整齐利落的元宝髻松散凌乱,一枚鎏金鱼尾钗挂在掉下来的发丝上,随着她下跪叩头的动作,“啪”地一声清脆坠地。
这一声,在静默的宫殿中,犹如一声雷霆乍起。
“我们娘娘……”采萍只说了四个字,想到自家娘娘的可怜之处,竟然哭得哽咽难言。采萍是太子妃陪嫁入宫的侍女,对太子妃的忠心与感情不是后来的宫女可比的。
“哭什么哭,太子妃究竟如何?”皇后急怒,将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黄金嵌玉酒杯用力投掷在地。
金杯结实耐摔,摔在采萍身侧,咣当一响,骨碌碌滚到采萍裙角。
许是同殿中诸人一样被皇后的突然发飙镇住,采萍这才镇定下来,抽噎着道,“我们娘娘赏菊累了到东篱居歇息,哪想撞见有人苟且,娘娘受惊昏倒,还见了红。”
“可叫了太医?”皇后一听见红,那还得了,怀着孩子的太子妃可是顶顶金贵的,太子还没儿子呢!
“奴婢来时,已经有人去叫了。”采萍道。
听说已经叫了太医,皇后稍微安心,她生气太子妃身子不顶用,更恨那苟且的男女,暂时按下心中怒气,对在座众人道,“今日招待不周,这便散了吧。”
这种关口,众人哪敢触皇后霉头,唯有喏喏应声。
皇后又吩咐了宫女去将散步赏菊的女眷叫回。这才咬牙恨恨起身,“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宫中作妖!”
“发生这样的大事,我也该去看看太子妃。”萧淑妃也跟着起来。
皇后深恨萧淑妃这时候了还不忘看热闹,但没工夫跟她歪缠,淡淡道,“淑妃想去就一道去吧。”
萧淑妃却不仅仅想自己一个人去凑热闹,还拉上何贵妃来分担皇后的仇恨,“贵妃也一起去吧,兴许还能帮把手。”
不用萧淑妃提,何贵妃自己都想去,她刚才听了东篱居三字就心惊肉跳,阿玥岂不是去的东篱居?连忙起身跟上皇后淑妃。
惠妃眼珠子一转,能把太子妃气昏的丑事,别不是牵涉太子吧,这么一想,她也坐不住了,“太子妃这孩子可怜,本宫也去看看她,”又邀郑德妃,“姐姐去不去?”
郑德妃很懂明哲保身的道理,摇头,“这会儿太子妃那里定然忙乱得很,我就不去添乱了,过两天再去看她。”
惠妃笑笑,“还是姐姐稳妥,我是个急性子等不得,这就去了。”
说罢,施施然摇着扇子起身。她身上环佩玲珑,博带飘飘,这般袅袅娜娜地带着一串宫女寺人出去,看模样倒像是去赏花,哪有探病的样子。
惠妃张狂,郑德妃稳得住混不在意,温和地安慰在座的各家女眷,十分贴心地督促宫女们帮忙找回不在座的女眷。
不多时,就有人零散回来。太子妃就在裕苑中昏倒,太子妃的侍从们又闹得沸沸扬扬,听到消息的女眷哪还敢耽搁,不用宫女找都知道自个回来了。各家各户的主母们,只等自家的人一来齐就立刻告辞出宫,不敢多做停留。
很快,坐席就空了大半。
眼看别人家的闺女都回来了,自家的两个女孩儿却不见踪影。卢氏都急死了,苏静姝至少知道她是与楚王妃一起走的,而自家撒手没的熊孩子,只能寄希望于她是跟安乐公主一起了。
高氏、裴氏见卢氏如此,围着卢氏说话,先把气氛活跃起来,不至于叫旁人看出端倪。
“阿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太子妃能被惊到昏倒见红,这苟且的人必定非同一般,卢氏就怕是自家小玥儿遭人算计了。卢氏心中惶惶,不由求助地轻声问长嫂高氏。
“你啊是关心则乱,阿玥机灵着呢,想来是安乐公主留她。”高氏低声安慰卢氏,其实没见到傅明珠,高氏自己也没有底。她这时候很庆幸没有把家里的女孩儿们带来。
“我们阿玥来宫里都多少次了,能出什么事。”裴氏倒是对傅明珠很有信心。
到了最后,还未退席的只有傅家卢家,以及胡国公府女眷。
郑德妃有心留意着,早发现永泰郡主、丹阳县主都不在。
再问,还有胡国公家的十娘还找不回来。郑德妃也有些为傅明珠担心,至于其余两人,没有交情,就没有感情,郑德妃只尽责帮忙找人罢了。
胡国夫人不见了庶女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安然地喝着自己的茶,反正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管她去死。
李九娘咬着唇,将手里金贵的原本爱惜得很的缂丝帕子揉成一团乱麻,眼看殿中女眷越来越少,十娘却始终不见踪影,忍不住凑到胡国夫人耳边低声道,“十娘可能跟太子在一起。”
十娘和太子?那苟且的男女……胡国夫人皱眉,“你怎知道?”胡国夫人问出这句话来,其实已经有八.九分信了九娘的话了。她这个庶女向来伶俐,没根据的话不会乱说。
如果十娘爬上太子的床也不知是福是祸,可别带累了李家,牵连到自己才好。李九娘咽咽唾沫,偎到胡国夫人身上,声音细细的,“女儿和十娘出去散步时,听到有两个宫女说太子喝醉了歇在东篱居,其中一个宫女说太子不让人伺候,担忧有女眷不知状况闯进去,另外一个宫女就说如果闯进去能被太子看上,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听到这里胡国夫人冷哼。
李九娘想起听完这话十娘眼睛里的光亮,肯定地说道,“当时十娘就有些奇怪,后来她跟我说要去更衣,我正和魏家姐妹说话,就没管她。等到有宫女来寻我们,我以为十娘早回来了就和魏家姐妹一起回来了。”
胡国夫人冷笑着,唾骂道,“贱人生的果然眼皮子浅。”全然不顾忌身边还有一个所谓的贱人生的。
又悠悠地问李九娘,“你怎么不去?”
李九娘一副根本没有听到胡国夫人唾骂的样子,低眉顺眼地道,“婚姻大事自有母亲做主。”
李九娘因为会讨好,颇得胡国夫人欢心,时常能出门见客,也学着认识了些字,看了几本书,见识比被关在后院养猪一样养着的其余姐妹们好多了。她才不像十娘眼浅,东宫是好,可也要有命来享,不如嫁给小康之家,当家作主来得惬意。
“你是个好的,你放心。”胡国夫人满意地拍拍李九娘的手,这个庶女机灵,她心里爽快了,给她一门好亲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既然李十娘这么喜欢富贵,就让她自己拿命去挣吧。至于事发后,胡国公会不会被皇帝斥责,胡国夫人就不管了,反正她的儿子娶了公主,就算胡国公府倒了也有她的四郎一口饭吃。
胡国夫人和胡国公反目,已经到了不顾李家荣辱的地步了。
“母亲对女儿的好,女儿铭记于心。”李九娘得到胡国夫人承诺,惊喜不已,不枉她这些年来全心全力讨好嫡母。至于十娘,希望她好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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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东篱居这边,因为太子妃昏倒见红,伺候的人都担心吃瓜落,个个表现得无比的忠心为主,张张扬扬地把事情闹大,就连请太医,不用吩咐都忠心耿耿地奔出去四五个人,就盼着到清算的时候能够留下一条命来。
所以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榻上的男子是太子,闹出丑事应当遮掩,太子妃昏倒的事情已经传扬开了。
楚王妃不肯掺和这种事,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自家殿下的手笔。于是娇弱地扶着额头装晕,苏静姝也机灵,担忧地搀着楚王妃到另一间厢房歇息。两人顺利撤退。
于是太子妃屋子里只剩下安乐公主在主事。
安乐公主知道一切要以太子妃的身体为重,先让人抬着太子妃到隔壁安置了,又让太子妃身边的老嬷嬷和内侍去照看太子。安乐公主气恨那个勾搭自己太子二兄,气昏太子妃嫂嫂的女人,更吩咐人把那女子拎出来示众。
能跟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都是得力的人,一听安乐公主吩咐,几个力气大的宫女,如狼似虎地奔进去,抓了那女子拖出来扔在庭院当中。
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身上只有一条齐胸的石榴裙,半个白花花的胸脯和雪白的背部露在外头,因裙子碎裂,就连一双光溜溜的腿都遮不住。
然而她一直犟着不肯抬头,始终不肯露脸,就算被拖出来也还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脸。
皇后怒气冲冲过来的时候,就遇上那女子被人拖出来。
要说谁最恨,当然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更恨这个女子,如果太子妃因此不好,他们通通落不了好。是以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扯衣裳抓头发下黑手,把好好一个香艳美人儿弄得如乞妇。
就连这样,她也坚持不肯露脸呢。
皇后见了大怒,“把这贱妇的头拉起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是谁,所以不敢露脸呢?
其实走到半道上,皇后就有些反应过来了,太子妃突然来赴宴,又突然闹出苟且事件,还把太子妃惊得不好了,闹得沸沸扬扬,再想想来时傅明珠不在席上,难道?
皇后记起几天前,太子特意提醒她,指明要傅明珠进宫……她当时以为太子是要她拉拢未来的秦王妃。
如果是太子安排,那么太子妃作戏的可能就大了。太子妃多年不孕,总不会拿太子嫡子来换一个秦王妃。
她想明白了,心里就不那么急了,此时的大怒多半是作戏,远远没有安乐公主的怒气情真意切。
萧淑妃见楚王妃被丹阳县主扶着,一步三喘地出来见礼,关切地,“你身体不好,歇着去吧,别吵到你。”
事不关己,萧淑妃只作壁上观,还有工夫想一想这是谁的手笔。也许太子设计,楚王也参了一脚,毕竟秦王有些招人恨了呢。
楚王妃担忧地,“我还是代太子妃看看吧。”皇后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没有内情。楚王妃为太子妃不值,如果真是那样,傅家女儿不可能发落,只能入东宫,太子妃这般为太子出力,竟是给自己找了个死敌。
站在楚王妃身边的苏静姝也定睛一看,视线落在女子被人撕破的裙角,那里巧手绣了一丛万寿菊。
只有何贵妃是真的着急了,她恍惚记得傅明珠海棠红大袖下穿的就是一条石榴裙。
终于还是惠妃赶得巧,她刚到那女子就被人抓着头发抬起了脸。
皇后傻眼了,萧淑妃惊讶了,何贵妃笑了,楚王妃心情复杂。
惠妃大咧咧一声惊呼,“这是谁啊?”
确实,这个仅仅有些眼熟的小娘子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