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的后半夜下了一场细雨。
翌日,便是雨过天晴,可卧室里的窗帘昨夜被向暖完全拉了上,以至于一上午,向暖都还依然沉睡着。
外面暖阳明媚,房间内,昏暗,并且不透一丝风,在这种闷燥的房间里,床上的人儿睡得非常不安。
身上的被子被踢了过去,向暖微微蜷缩起身子,额上冷汗直冒,嘴唇苍白着不停低声梦呓,并且不停地摇着头,如同窒息了一般的,难受无比。
“啊——”猛然,她惊叫一声,便惊惶着睁开眼,满头细汗,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后怕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良久,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都是梦吗,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还是有些心惊,向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而后,又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她怎么样挣扎都将她牢牢困住的梦。
这些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跳了那次海以后,她从此以后最怕的,便是一片沉寂的大海。
刚刚她又梦到了四年前她跳海时的场景,汹涌的巨浪瞬间将她席卷,边上都是陡峭的礁石,冰冷刺骨的海水像是要将她的骨髓都给刺破。
那种无尽绝望的冷意,还有窒息感,让她又回顾了一次以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感觉。
她差点以为她要死在了梦里,手徒劳地在漆黑的海水里无力地挥着,而后,被人突然握了住。
向暖愣怔地坐在那里回想着,手也忍不住握得紧紧的,梦里,她记得她被人给握住了手,那个人的面容她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段亦宸。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对她宽慰地笑了笑。
那笑容,让向暖的心都忍不住洋溢起一丝暖意,其实她真的不想死,她也不想体验那种冰冷海水的滋味了。
她以为她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想在海水里划过去抱住他,可是下一刻,段亦宸面上的表情突地变了,变得冷漠决绝。
他握着她的手腕,重重地将她往海水深处推去,她惊慌地拼了命地想抱住他,可是徒劳,段亦宸只是将她推下去,然后自己则往海面上游去。
推她下去的人,是段亦宸。
怎么会做这种无聊的梦?
想到这里,后面便是刚刚梦里那种不能回想的绝望感以及窒息感,向暖摇了摇头,已经不愿继续往下回想。
每次一想到那时的事,头就会疼,现在头部又是一阵明显的疼痛,向暖蹙起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而后沉着气下床,打开窗帘。
外面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泄进来,立马照亮了整个房间,顿时,气氛都感觉没刚刚那么沉闷了。
向暖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却兀的看到床头柜上的那枚钻戒。
心,猛然一惊。
昨天那一夜睡得像睡过了一个世纪般的,现在再回想起来,她突然就记起,段亦宸还在昨夜进来,给她戴钻戒,然后,她还自言自语了一句,将钻戒给摘了下来?
“一个那么久了的钻戒,居然真留到了现在么。”
向暖自言自语着,还是走了过去坐到床边,然后拿起那枚她昨天晚上无比嫌弃的东西,近距离地细细打量了起来。
那是他原来莫名其妙突然送给她的,上面那颗小小的蓝钻,货真价实价值千万。
这么说起来,好像还真是一个挺奢侈的东西,当初她怎么还傻缺地还给他了呢,就应该拿出去转卖啊。
不论是色泽,还是每个小细节的打磨,都还是同以前一般,没有半点变化。
向暖抿了抿唇,沉默了那么半晌,然后鬼使神差地将那枚钻戒拿着,竟试探着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戴去……
“叩叩——”
突然的敲门声,将向暖吓得猛然一惊,然后立马将钻戒握在手里,下意识地站起身,看向卧室房门的方向。
而此刻,敲门声还在继续着,并且外面传来安尘的声音,“该下去用餐了,向小姐。”
又是安尘那个家伙!
向暖的面色立马便冷了下去,她走过去将房门打开,门外,安尘也将抬着的手放了下去。
向暖不耐烦地道,“你还真是将段亦宸的吩咐要完成到极致?我还打算继续睡会,不行吗?”
安尘的姿态不卑不亢,淡淡道,“向小姐,是先生让我叫你下去用早餐。”
向暖顿了一下,然后微微皱起眉。
段亦宸回来了,这一大早上的就回来了?
“现在几点钟,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向暖蹙眉,狐疑地问着。
“上午十一点,先生是刚回来。”
“十一点?!”
听到安尘的答案,向暖错愕地又转过头看向房间里墙上的挂钟,而时针以及分针,确确实实地指在十一的位置!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这一觉就像睡了一个世纪一样,睡了十几个小时,段亦宸居然这就回来了。
向暖皱起眉应了一声:“是是是,我一会就下去行了吧。”
说着,她便毫不留情地将房门重重关上,而后立马又在衣柜里翻箱倒柜了起来。
段亦宸本就有留她的意思,所以一些女装,早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好了。
向暖好不容易找出一件看着顺眼的衣服出来,正打算换上,却又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枚钻戒还被她攥紧在手心里。
一会下去了,该怎么面对那个无赖,说昨夜的事?
楼下,西装被搁在沙发上,段亦宸只着一件白色衬衣坐在餐桌边,一边看着君伶新发过来的消息,目光深邃而又冷冽。
然后,深吸一口气,随手将手机扔到了餐桌上,打到餐具上,这会,安尘刚端着给向暖准备的热牛奶过来,听到东西撞击的声响,暗自心惊。
“需要我再去叫一次吗?”立在一边,安尘说着,看着段亦宸难看的脸色。
他不知道段亦宸是在为君伶而心情阴郁还是因为向暖,但他知道的是,向暖已经在楼上又磨了接近一小时,他还就没见过段亦宸等谁能等这么长时间。
偏偏,向暖就是那个例外。
中间他去叫过两次,答案全都是在洗漱,可是,这要洗这么久吗?
如果说以前段亦宸欺负向暖欺负得多,那么现在,向暖那真是全都一次性还回来了。
“不用。”
段亦宸淡淡说道,而后,又想起昨夜。
那女人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手触碰上右手无名指上冰凉坚硬的东西,那上面,正是以前向暖送给他的另一枚。
他正在想,那女人半天都不下来,不会是因为发现了钻戒,不敢面对他吧?
想到这里,段亦宸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心里的阴霾顿时挥散了大半。
也是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只见向暖不慌不忙地踱步下来。
“不就是多弄了一会,这段大少怎么还发上脾气了。”
向暖换上一身碎花的半身裙,显得更加俏丽优雅了几分,衬着雨后晴天,在这梅雨马上要过去的七月初,格外合适。
当初那个君离就好像完全没有了一般,即使是当初看去利落冷情的短发此刻看来,倒又添另种别样风格。
向暖就那样不急不缓地下楼,径直走到段亦宸面前站定,一双讶异的眼眸看了看桌上被扔进一个瓷碗里,同那些珍贵餐具正“亲热”着的手机,微微挑眉。
“这段少生气了可是大事啊,只扔手机怎么能行,需不需要我帮你把这栋房子都给拆了让你泄火,这可是免费的哦。”
听到她讥讽的声音,段亦宸一直凝固着的目光终于微微有了变化,而后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儿。
向暖面上是玩味的表情,语气嘲弄。
闻言,段亦宸若有所思地微勾起唇,开口,声音低沉无比,就如同昨夜那般。
“想让我泄火,也不用拆房子这么大动干戈,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要不要我回房仔细跟你讲解讲解?”
嘲讽的话被回呛,向暖愣了愣,而后面色瞬间凝住,然后,紧抿住唇面无表情地瞪着那个又用言语调戏自己的男人。
本来说那些话只是想嘲讽嘲讽他,却被他反过来给将了一军,还是这种容易让人想歪的话。
这个段亦宸,最近是不是神经病高发期?
“那抱歉了,我并不想知道。”
她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却立在段亦宸身侧迟迟不坐下。
她又看了看段亦宸那丝毫不尴尬的面色,自己却有些无所适从了。
装,他还装,昨天晚上偷进她房间,给她来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出,今天还真能这么自然?
实在忍不住,向暖撇了撇嘴,假装毫不在意地,将手上一直拿着的钻戒扔到段亦宸面前。
钻戒碰撞着桌面的声音清脆无比。
“喂,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应该解释解释?”
向暖表情怪异着,即使演技非常差,却依然硬着头皮演着,只装是今天起床才发现,怕他怀疑她昨天是醒着的,末了又加了一句。
“这还是我今天一大早起床发现的,就像见鬼了一样,那个所谓的鬼,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