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谋逆一案的审理工作进展极快,从人犯被押解到京,到案子审结,拢共也不过九天的时间而已,无他,证据确凿无比,诸犯皆无可抵赖处,一经审,便全都认了罪,唯一有点波折之处便在于从犯梁猛彪供认曾与东宫千牛备身纥干承基乃一师相承之师兄弟,曾相交多年,关系密切,据此,大理寺卿刘德威遂发文东宫,要求请纥干承基前来大理寺对证上一番,却不曾想公文到了太子处,却惹出了纥干承基已失踪半年余之案情,对此,太子的解释是此人早已挂冠归隐,现下不知所踪,刘德威自是不信,再次往东宫发了公函,要太子交人。
交人?若是能找到人,太子怕是早将纥干承基等人全都秘密处置了去了的,没旁的,纥干承基等人可是在执行暗杀魏王李泰之时失踪的,个中牵扯实在是太大了些,太子暗中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想要找到那拨死士的下落,奈何无论其怎么努力,纥干承基等人失踪没个踪影,就宛若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么桩悬案一直就是太子心中的痛,如今再被刘德威一逼再逼,登时便怒了,干脆反过来向大理寺报案,说是纥干承基与张思政二人盗窃了东宫财货,畏罪潜逃,要求大理寺加派人手,发海捕文书,追缉二贼。
接到了太子的报案,刘德威也没辙了,毕竟纥干承基与李佑谋逆案的干系并不甚大,只是因着梁猛彪之故,须得请其前来对质上一番而已,而今太子既是坚称纥干承基已因盗窃东宫财货而畏罪潜逃了,刘德威也只能是照程序下了海捕文书,满天下缉拿张思政与纥干承基,至于能不能抓到此二人么,刘德威却是不打算管了的,事情到此,也就算暂时告了个终了,可原本时空的历史却在此际出现了个重大的拐点——本应因纥干承基的告密而被拉下马的李承乾依旧还稳稳地呆在东宫之中!
以陈子明的消息之灵通,对东宫与大理寺之间的扯皮倒灶之事,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但却并不打算理会,无他,纥干承基等人早就被柳如涛率人斩尽杀绝了,如今尸骨早已化成了飞灰,除非是神来了,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再找到纥干承基等人之踪迹,对此,陈子明自是笃定得很,也没去管谋逆案子的审理事宜,早早便将此番出征的叙功折子整理了出来,就等着案子审结之后,再行上本为诸有功将士们请功上一番。
贞观十七年二月十九日,大理寺卿刘德威上了本章,将李佑谋逆一案的审理结果禀到了御前,太宗旋即下诏,废齐王李佑为庶人,赐死宫中,涉案之四十余同党皆斩首弃市,余者既往不咎,齐州之乱至此便算是画上了个句号,只是太宗心情却并不见好转,连续四日不曾理政,以致于陈子明所上的请功本章竟自没了下文。
太宗这么一不理政,陈子明可就有些稳不住了,倒不是关切他本人的封赏,实际上,在请功折子里,陈子明对自身的功劳基本上都是以春秋笔法一带而过,大部分的战功都分给了随军出征的诸般将士们,就连刘德威、陈震贺这两位也都分到了不少的战功,无他,陈子明自忖根基尚不足以跃升到宰辅之位上,毕竟他出任兵部尚书也不过才一年余而已,各项革新事宜虽是出了些成果,可离着大成还差得远呢,怎么算,都难以凭借此番之战功再上一层,问题是他自己可以不急,却不能寒了出征将士之心。
无论何时,赏罚分明都是治军的不二准则,有功不赏,难免会令将士们生怨,故而,哪怕明知值此太宗伤心之际再行动本的话,可能会令太宗对他陈子明别有看法,可陈子明到了底儿还是再次动了本章,请求太宗对诸有功之臣加以赏赐,结果么,还是有若石沉大海——太宗接连数日都不曾看本章,就算陈子明一天上数本,也递不到太宗面前不是?
太宗的惰政一惰便是六天不曾从后宫走出半步,如此一来,政务可就难免积压得多了些,群臣们也自不免都有些急了,只是都清楚太宗这是在为亲手处死了李佑而在伤感着,自是都不敢轻易去打搅,到了末了,还是魏征看不下去了,拖着病体便进了宫——魏征年岁大了,身体本就不甚好,前不久偶感了风寒,都已是几天不曾下床了,可听得太宗居然六天不理政,登时便急了,也顾不得病体有所不支,逼着儿子用软辇抬着到了宫门处,有着人专门去尚书台搬来了大叠的公文,到内禁叩见太宗,一番苦谏下来,最终以太宗诚恳认错,将诸般宰辅全都召到了两仪殿中,就最近积压的诸般政务进行紧急磋商。
“众爱卿,陈曦连上了两本,皆是要为平乱齐州之有功人等请封,众爱卿且都议议看,此番齐州平乱有功之臣当作何封赏为宜?”
积压的政务虽多,可毕竟有个轻重缓急,很显然,封赏平乱有功之臣自是须得排在首位,对此,打老了仗的太宗自是有数得很,头一桩便拿出了陈子明的本章,由着赵如海高声宣了一遍之后,这才沉着声将问题丢给了群臣们。
“陛下,有功自是须得赏,只是陈曦如此连上两本,却是未免太过心急了些,这其中……”
长孙无忌如今最痛恨的人便是陈子明了,没事都想着给陈子明上点眼药,而今么,一听陈子明连上了两本,坏水立马便冒了出来,大有深意地便从旁吭哧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
太宗如今最信任的大臣依旧是长孙无忌,哪怕近来长孙无忌在处事上,有些地方实在难令太宗满意,可毕竟是郎舅之亲,又是从龙元勋,太宗对其之忠心却是从来不疑的,此际一听其这般说法,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心中对陈子明如此卖好诸般将士之行为明显便有了些许的猜忌,不过么,倒是没对长孙无忌的话加以置评,仅仅只是若有所思地吭哧了一声。
长孙无忌这么个刁状告得实在是恶毒无比,诸般宰辅们自不免都为之大皱眉头不已,只是碍于长孙无忌的地位,却是都不愿跟其当面起冲突——杨师道倒是想着站出来为陈子明申辩上一番,只是突然想到吴王那头有过交待,让他不到关键时候,莫要显示出与陈子明之间的联系,一念及此,杨师道也就收回了力挺陈子明之心思。
“陛下,老臣以为陈曦所行诸事皆出自公心,乃社稷臣也,司徒大人如此说法,未免太过了些。”
旁人都有忌惮,可魏征却是没啥顾忌,他自知病重,恐难再苟延多少时日了,有心将自家后人交托给陈子明,自是不愿瞧见长孙无忌如此肆无忌惮地诋毁陈子明,这便从躺着的软榻上硬坐了起来,满脸正色地便驳斥了长孙无忌一句道。
“呵。”
长孙无忌也没指望一下子便能打垮陈子明,他要的只不过是挑动一下太宗的敏感心思罢了,而今么,目的既已达成,他可就不想跟魏征这个将死之人辩论个不休了,但见其淡然地笑了笑,摆出了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宽容姿态,就此闭口不言了。
“陛下,老臣以为魏相所言甚是,陈尚书屡建奇功,却从不争功委过,此番上本为诸有功之臣请赏,本就是兵部该管之事,何过之有哉?且,赏罚分明乃治军之要也,不及早为之,难免寒了将士之心,似此等公心之举,到了司徒大人口中,怎地就成了过了?老臣实是不解。”
杨师道格于避嫌之故,势必不好当先出头为陈子明说项,可有了魏征的带头,杨师道就没了顾虑,但见其昂然而出,顺着魏征的话头,便狠狠地挤兑了长孙无忌一把。
“罢了,不说此事了,子明乃朕女婿,品行皆卓越过人,朕一向是信得过的,今,其平乱有功,兵部诸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朕看重赏也是该当之事,就晋特进光禄大夫,只是兵部那头暂时还须得人盯着,就不必参知政事了,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哉?”
太宗显然是受了长孙无忌的影响,虽是提了陈子明一级——特进光禄大夫乃是从二品,比之兵部尚书要高了一级,可没给参知政事的权力,那就明显是虚衔罢了,依旧不算在宰辅之列中,当然了,名誉上的地位上么,却已是高出了中书令以及侍中这两大宰相。
“陛下圣明。”
太宗的金口既开,诸般宰辅们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的,哪怕是杨师道也是如此,无他,大家伙都是奋斗了几十年才登上了宰辅之高位的,自是不愿见到陈子明这等小字辈就这么跟自己平起平坐了去。
“嗯,那便好,且就这么定了,接着再议其余人等之封赏好了。”
太宗明显不愿多谈陈子明之事,这一见众人皆无异议,挥手间便已是就此结束了这么个敏感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