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不吃是不会死的,可夭梨不吃东西觉得自己会死,是以那个女鲛人没有遣人送来任何的东西,夭梨盘腿坐着,将天阁中的梨花糕拿出去,分了流蓝一盘,开始享用,忽然结界外传来凝脂的声响,夭梨心念一动,收了自己的结界,面目一变,又再是那副毁了容的模样,流蓝也自回到海牢更深处。
仙人之姿,无论怎样躺卧也自有一番韵味,眼中红光闪过,这个人,一定要得到,凝脂走近夭梨,蹲下身,轻笑道:“已经过去三日,郎君想好了没有,依郎君现在这般姿色,怕也只有我可以相配了吧?”
“真心之人,自不会在意这副皮囊。”夭梨一派淡然,先不说他没有毁容,便是毁了容,师父会抛弃他吗?不会,那还需要有什么反应嘛?不需要。
这是两个很好解答的问题,夭梨不会怕,是以凝脂的话真的真的对他没有影响,抬眼看凝脂,夭梨道:“世间之人皆在意美丑,本以为妖月之海的鲛人一族不会,如今竟是鲛人一族的内部也不免俗了么?”
一手掐住夭梨的脖子,渐渐用力,看着夭梨有些难受地蹙了眉头,凝脂勾唇冷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能说不在意呢,往前只是无法改变,天意不就是想要鲛人一族去争吗?赋予鲛人一族最甜美的歌喉,却又给了他们最丑恶的面容,以歌惑人,尝尽味道。”
“郎君说什么真心之人,最是可笑莫过于此。”凝脂放了手,冷了面色,道:“真心之人若是相配,才会言不在意,可若一开始就不平等,爱到后来磨成沙,一阵风过来便消失无踪了,还能如何不在意?”
这般悲戚的话……夭梨倒在地上,用手撑起身子,咳嗽了两声,流蓝进去后,这里有些光亮,是以能够看清凝脂的样子,说起来,与他记忆中的那个鲛人小妹不太一样,在这么久的时间里,鲛人族发生了什么?
想要探查清楚这件事,可流蓝不愿意透露,这凝脂又是个想要他的模样,夭梨经过一番深思,道:“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这般,我同你成婚也未尝不可,但你总要使我相信,你若寻来我的心上人,而他也确然厌恶我的这副面貌,我便从了你。”
“咯咯。”凝脂伸手摸上夭梨的脸,娇笑道:“郎君此言还真是开玩笑,便是想要离去也不能这么说的,先前那般反抗,现在却忽然软了态度,郎君莫不是有什么目的?再有,心上人之所以是心上人,开始便不会厌恶,这种时日一长才会有的厌恶之心,郎君是要怎样一句话问出?”
手又摸到了脖子,凝脂面上笑着,手却仔细感受着夭梨脉搏的跳动,道:“郎君是想要逃跑吧?”
“是你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为之容貌,一变心意又如何?”夭梨看凝脂,眼中一道墨黑闪过,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却要勾唇笑得邪魅,道:“若我换了衣裳,敛了气息,我的心上人认不出我,那便是违背了他的誓言,这等轻言之辈,弃了也罢,可若他认出了我,姑娘,再是狼狈,我也会随他逃了。”
“好。”凝脂一声应下,轻柔着声音道:“郎君就好好期待,人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吧,如此说来,郎君的心上人是谁?”
“昭凌帝君。”夭梨淡淡的说道。
“好,明日我便将他‘请’过来。”说着,凝脂站起来,道:“来人,将仙君请到寝殿,为他好好梳洗打扮。”
牧沐追寻叶片而去,从虚石窟洞一路直追,最后到了一片荒漠,天界大荒漠,妖世大门就在那里,然而叶片上蕴含的佛力不足以冲入其中,是以撞到大门上消散开来,牧沐看着妖世大门,是谁的威能,将夭梨无声无息地掠到妖世去。
就在牧沐深思的时候,有一人着红袍,白色兽形面具,悄无声息地出现,看着将视线转向他的牧沐,没有说话。
“你是何人?”牧沐手捻一片绿叶,淡看对面之人,道:“随我来此有何目的?”
“我名日月。”声音如兽音嘶哑,却能听出是什么字,然而牧沐的后一个问题,他就没有回答了,他只是看着牧沐,兽形面具透露出来一双眼睛,不似常人,瞳孔里隐隐有雷光闪现,时有躁虐之气浮现。
日月,嗯……牧沐绿叶未收,只道:“你知道打开妖世大门之法?”
妖世毕竟还是妖世,就算封印已破,这大门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需得特殊的开门之法,牧沐非此世中人,也不曾牵扯过什么妖世,除了离邶昱,是以……没有一个引路人,他还真的拿这大门没有办法。
“知道。”日月转过身,抬手凝聚掌力,道:“进去之后,我将跟在你身侧。”
知道这是日月开门的条件,牧沐自无不允,待日月一掌轰击妖世大门,没有什么绚丽的术法,只是淡淡的门开了一条小缝,牧沐看了日月一眼,化光进入,赤红色的天地显露在眼前。
“给你。”
牧沐方才站定,身边之人就递来了一件黑袍,疑惑地看着他。
“你身上的佛力较之妖世太过特殊,你亦非此世间人,很容易会被发现。”日月看牧沐披上黑袍之后,才又道:“玄冥袍可将你身上的佛力转化为地界之力,约莫几位妖世做主的人方才能看出你的本相,不过你还招惹桃花,面貌需要……”
日月的话还未说完,牧沐面上浮出一层绿叶,最后化为莹绿色的面具,只遮了唇上的一半脸,倒是有几分惑人。
“接下来,我便没有目的了。”日月道。
牧沐反手掌心浮出一片绿叶,施法之后,让它追寻夭梨而去,看了日月一眼,两人起行,追踪绿叶而去。
两人离开后许久,才有一人突然出现,额角的两个小角动了动,狭长的眼好似在笑,然而他真的在笑,勾起唇来,欣喜是藏都藏不住,只是在眼底,这欣喜还藏了一丝疯狂,牧君,来了这里,就留下来好不好?
“阿欢,跟着他们。”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低的兽吼,带着能为主人效力的喜悦。
追着绿叶走,行了不知道多远,这前方好似没有尽头,这妖世的风景也甚是无趣,来来去去都这么一幅赤红色的天地,等等……不可能的,惯常的记忆中,妖世确然应该只有这么一种颜色,但是……妖世不能同佛宗书卷里的魔界一样,不对。
牧沐忽的停了下来,一手挥停叶片,身后同样停下来的日月恍若幽灵,真的就毫无声息,牧沐也没空理会他,停在空中,四周看过去,这四面过去开阔的很,看似是有细微的不同,实则将它们和在一起,就是一个方向,那就是前方。
为了证实猜想,牧沐朝四面都发了一堆叶片,半刻之后,叶片都朝他飞了回来,双手一开,圆形护体罡气展开收回了叶片,闭目仔细查看叶片们沿途的风景,似与他一路行来没有相差,这四方竟是个死局么?
“你忘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日月开口了,然而下文却没有,他只是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
幸而牧沐也并非笨,他学着日月抬头看看天,再看看地,心中忽然有一个想法,盘腿而坐,运绿叶而出,道:“掌心为阳,手背为阴,天阴地阳,困顿四方,地阴天阳,两仪正序,四方合一!”
临了一句,手中所运生死之气上下开发,两道气缓缓地朝天地行去,天地接收到以后一晃,情景开始出现幻影,四方如同快速移动而形成的残影慢慢地合而为一,最后四方除向前,只余黑暗。
日月的眼神……有点怪,牧沐虽不知哪里怪,对他言道:“走吧。”
面具下,抿了抿唇,却讲不出自己本不是这个意思的,日月看着牧沐的眼神复杂,这个人……算了,默然点头,跟着牧沐再度挥出的一片绿叶往前行。
夭梨被带离了海牢,放到鲛人城中心最为繁华的一座宫殿里,被迫换了一身较为暴露的衣裳,扮作蚌族的女子,因为面部‘毁容’了,是以戴了半片的面具,这般的打扮……便是夭梨惯做女儿家打扮也难以接受,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咬牙忍了。
鲛人族的宴席上,夭梨负责敲乐,蚌壳虽不是他的,但却是凝脂所能找来的最美丽的。
时辰渐渐临近了,好戏将要开场,四方之主陆续地到来,入了座,这一下夭梨便看到许多熟悉面孔,柳长言、离邶昱等等的人,面具下有一丝庆幸,还好这般打扮不会被认出来,不然……被打杀是其次的,被笑死是主要的。
就在夭梨胡思乱想的时候,殿外传来接待的兵士的喊话,只听一声“日月之主到”,一人面戴银白色面具,缓步走进来,从那双熟悉的眼睛可以想见他是谁,然而为什么?妖世什么时候多出了个日月之主?这般的名称,不该是星主的吗?
许多的疑惑萦绕在夭梨的心头,夭梨心不在焉地敲击着蚌壳,一片心思都绕在了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