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过去了,他老了,昔日的影子早就没了,她却依旧还爱着他。
可是她明白,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从来都没把自己放在心上过,他立她为后,给她地位荣耀,什么都给她了,除了情。
他爱过宋颜舒,爱过云霜华,唯独没有爱过她。
皇后长久以来,都表现得很大度,从来不因皇帝宠幸哪个妃子而去为难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么想把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哄出宫去,永远独占皇帝一人。
皇后一直控制得很好,却在宋颜舒出现后失控了,她恨不得宋颜舒去死!
她知道云霜华也恨宋颜舒入骨,于是就私下找她谈话,两人目标一致,联手制造了十三年前那一场悲剧。
皇帝病重,妃嫔公主和皇子们纷纷来探望,但都被皇后以“皇上需要静养,不宜打扰”为由,给赶走了。
就连太子来了,皇后也一样将其拒之门外。
于是有些人就开始怀疑,皇帝是不是真的只是单纯病得这么严重,还是说已经被皇后控制了。
但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又没有权力,他们除了干等着,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昏迷的这几个时辰里,他梦到了宋颜舒,在枫林山庄初次与她见面,然后与她闯荡江湖,后又在皇宫结成夫妻,那些最美好的回忆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回放,越来越清晰。
当他沉浸在欢乐当中时,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他孤零零站在原地,顷刻间堕入黑暗,紧接着双眼睁开,看见了冷清了十几年的自己的寝宫。
皇后的声音令他彻底清醒,是了,宋颜舒已经死了,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他亲口赐死了。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那么他就算倾尽一切也要得到它。
“云贵妃呢?朕要见她。”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找那个蒙骗了他十多年的真凶。
皇后生怕云贵妃会将自己供出来,因此不想让皇帝见到她,于是劝说道:“皇上,太医说您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云贵妃还是改日再见吧?”
皇帝自顾自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虚弱无力地喊道:“朕要见云贵妃,去把她带过来!”
“皇上,您要保重身体啊,这些事情往后再说不也是一样的吗?”皇后扶住他,欲将他按回去躺下。
但奈何皇帝执意不肯,并有些发怒了。
“朕说要见云贵妃,快去把人带来,听不懂吗?朕是皇帝,你们听朕的,还是听皇后的?”
皇后没办法,只好听从皇帝的意思,派人去将云贵妃带过来。
云贵妃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被关在倾云宫寝殿内,她自知自己已经走到尽头了,不哭也不闹,就这样瘫坐在地上,仿如一个死囚,静静地等待着奔赴刑场的那一刻。
被带到清心殿门口时,皇后将她拦住,她冷漠地看着她,挥手摒退了左右,低声说道:“注意你自己的言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希望你分清楚。
否则的话,你的娘家还有你远在东辰的女儿,都会跟着你一起下地狱。”
云贵妃木然地抬起了眼皮,又木然地点点头,跟着宫人进去了。
殿内安静得可怕,云贵妃每走一步都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她突然开始心生惧意,就好像自己正走在悬崖边缘,再往前走就是深渊了。
到了龙床前,她缓缓跪了下去:“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云贵妃的脸,好像要把她看穿,看清楚里面究竟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了解的人是她,最能信任的人也是她,但是没想到,正是她骗了自己这么多年。
“还记得小时候,在一次宫宴上,朕被人冤枉偷东西,百口莫辩时,是你挺身而出,将你所看见的说了出来,为朕洗清冤屈。
从那时起,朕便坚信,你是个善良正义的好姑娘,朕对你深信不疑。不论在什么时候,朕都认为,你是不会存害人之心的,更加不会骗朕。
几十年朕都从未对你有过一丝怀疑,直到数天前,苓儿带着林嬷嬷来对朕说了一番话,朕才开始回忆当年的种种,对你心生了疑窦。
可是朕怀疑你的同时,也在不断地问自己,你曾为朕挺身而出,与朕相伴几十年,朕却怀疑你,朕是不是错了?于是朕就决定把一切抛开,再不去想。
然而,很快朕就听到了你说的那些话。
你知道吗?朕听见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那些话居然是出自你的口中,温婉善良的云贵妃,原来真实的面目竟是如此丑陋不堪。”
云贵妃默默地低着头,听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话,心中在冷笑。相伴几十年又如何?在你的心里,还不是只有宋颜舒那个贱人?
这十几年里,多少次同床共枕时,半夜里听见皇帝在睡梦中呼喊着“宋颜舒”三个字,云贵妃只觉得自己嫉妒地都要发狂了。
人死了还要跟她争,宋颜舒究竟凭什么?
想到这里,云贵妃抬起头,冷然地说道:“我向来就是这么一个人,阴险毒辣,心肠歹毒,是皇上识人不明,看错我了。”
皇帝不由一怔,只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你,这么多年来,你竟无丝毫悔过之意吗?”
“悔过?”云贵妃突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悔过?宋颜舒抢了我的东西,她不该还给我吗?
从小到大你我的感情就很好,我们本来可以做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但是偏偏宋颜舒出现了,她夺走了你的爱,害得我一无所有,她早就该死!
我应该在她进宫的时候就把她杀了,那样我就不必痛苦那么多年!”
皇帝登时怒火中烧,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你真是疯了!”
云贵妃扑倒在地,嘴角流了血,半边脸火辣辣地疼,慢慢肿了起来。但她却只是摸了摸脸颊,又挺直腰背跪了回去。
很平静地说道:“我是疯了,在皇上把宋颜舒带进宫中的那一天我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