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半,沈督军的专机在淮城降落,谢洛白带了一队人马,携溪草在机场相迎。
谢夫人急着见儿子,第一个赶下飞机,红着眼眶抱住谢洛白,在他背脊上狠狠打了几下。
“你这熊孩子,又骗我!你不是说你去追媳妇了吗?怎么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不一样!我都快担心死了!”
谢夫人早就什么都想通了,把从前溪草和谢洛白合伙欺骗她的那些小事都彻底抛到了脑后,况且溪草还帮她洗清了沈慕贞陷害落胎一事,二人早就和好如初。
得知溪草逃离雍州,前往漠城后,更是整夜难眠,就怕溪草这孩子孤勇执拗,一去不回,断了和儿子的缘分。
听到谢洛白要去追回溪草,她心中颇为欣慰,可一看报纸,才知道他在东北做的那些事,根本不仅仅是追妻那么简单。
如今局势这么乱,谢夫人没有一天不担心的,直到看见儿子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才放了心。
“姆妈可是错怪我了,媳妇我这不是给您追回来了吗?”
谢洛白笑着给谢夫人拭泪,扶着她的手臂向后看去,溪草这才摘下斗篷的帽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谢夫人一声姨妈,才说出口,就意识到紧张出错了。
还来不及改口做过多的问候,就被谢夫人一把揽入怀中,又是哭又是笑地一顿摩挲。
“你还叫我姨妈!那等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可该叫我什么?”
打趣的话,说得溪草脸上一红,眼眶却忍不住发酸,终于哽咽但清晰地吐出“姆妈”二字。
正说着,沈督军带着妻女儿子走了过来,深深看了谢洛白和溪草一眼,道。
“就在前几日,《华尔街日报》一篇披露日本人在华恶行的报道,引起国际舆论一片哗然,这位美国记者在报道里,专程提到了赫舍里润龄的名字,说是因为她的帮助,才能拍到那些照片,溪草,这一次,你可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从前朝余孽,摇身变成了爱国女先锋。”
以溪草的伪满背景,要和谢洛白复婚,沈督军原本是有点反对的,生怕毁了儿子前程,可现下美国人都证实了,她是冒死去做卧底的,这对谢洛白的声望当然是一种提升。
沈督军马上表示,婚礼一定要办,还要隆重操办。
几个大人说着话,沈洛琛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可上了学以后,他顽劣的性子收了许多,见到溪草鼓起的肚子,小脸明明兴奋的发红,想要伸手去摸,却又抑制住,一本正经地背着手问溪草。
“我这个侄儿,什么时候出生?”
溪草笑着捏了捏他白皙的脸蛋。
“大概还有五六个月吧,到时候让你抱抱他,怎么样?”
沈洛琛涨红了脸挣脱她的手。
“你这女人干什么,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沈督军和谢洛白都笑了起来,一时气氛暖融融的,这让后头的沈慕贞脸色有些不好看。
说实话,溪草心里有点疑惑。
此次她和谢洛白算复婚,本来就有点尴尬,比不得头次结婚时那么重要,沈家有沈督军出席,面子上已经很过得去了。
而以谢洛白的脾气,这场婚礼,谢夫人这个母亲,必然是享受尊崇的焦点,反而是沈慕贞身份尴尬,谢洛白也不会给她什么尊重,她来不是自讨没趣吗?
至于沈洛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沈洛晴和俞鸿铭再怎么不和,毕竟也是有感情的,弟弟为了弟媳,杀了她的丈夫,她心绪很复杂,既对谢洛白夫妻恨不起来,也无法做到毫无芥蒂,如从前那般亲近。
他们俩大可不必前来的,回城的车上,谢洛白父子三人坐一辆车,沈洛晴母女一辆车,而谢夫人和溪草同车,溪草便问起了这件事。
只听谢夫人冷笑了一下。
“你当沈慕贞真那么好心,千里迢迢跑来祝福你们?人家是来带自己的女儿来相亲的。”
溪草立即就明白了。
“这么说,沈慕贞是相中了淮城哪家的官僚子弟,准备让大姐再嫁了?”
谢夫人不屑道。
“可不是吗?沈彦兴和我解释说婚礼上两个夫人是不太好看,他原本也不想叫沈慕贞跟来添堵,但是沈慕贞坚持要借这个机会,在淮城好好替大小姐相看相看,不然洛晴的下半辈子,还能依靠谁去?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沈彦兴也是心疼的,请我理解他,我说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也不是你们沈家的夫人,我只是来参加我儿子的婚礼,你们沈家的事与我无关。”
谢夫人虽和沈家人搭同一架飞机到淮城,可彼此的关系还是很冷淡,并没有融冰的意思。
沈家老太太从前是受了侄女的蒙蔽,才误解了谢夫人,老人家起码心气还是正的,谢夫人是个明是非的人,不会和她计较,彼此才能和解。
可沈慕贞陷害她,沈督军当初又忌惮母亲,没有保护好她,这些事谢夫人是不会轻易原谅的。
不仅不和沈慕贞母女搭话,连沈督军和她说话,她都不怎么愿意搭理。
她这样要强的态度,溪草是赞同的,她自然希望谢洛白家庭和睦,父母之间没有嫌隙,可她不认为谢夫人就要为了儿子委曲求全。
“姆妈说得对!您的儿子这么出息,放在古代可是要封诰命的,哪有理由再去给他们沈家做侧室?沈慕贞和您之间,督军只能选择一个夫人,咱们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溪草的一番话,很中谢夫人的意思,她马上欢喜起来。
“还是你理解我,更何况,我又不是非他沈彦兴不可!其实,最近有位绅士在追求我,我觉得他人很不错,只不过还没同意和他交往,我这次除了参加婚礼,其实也是来见他的,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就是怕洛白知道。这事啊,可是咱们娘俩的秘密,你不许告诉洛白,那小子骨子里和他爹一样,守旧得很,必定是会反对我交男朋友的。”
“啊?”
溪草顿时愣了,这……她知道谢夫人时髦,但没想到她这么时髦,万一谢夫人真的给谢洛白找个后爸,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说给我听听,替您参考参考?”
谢夫人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有几分少女的天真,溪草尊重她对谢洛白保密的意愿,但总得先摸清对方的来路,以免谢夫人受骗上当。
谢夫人仰着脸回想,露出一点微笑。
“他住在淮城,祖籍蓉城,我们是去年清明节时,回蓉州上坟时候认识的,那天下着雨,他穿着俭朴长衫,像个寒酸的老秀才,默立在雨中陪他过世的夫人,我看他伤怀得很,又一直不走,觉得可怜,就上前替他撑伞,这就搭上了话,他说他十七年前死了原配发妻,此后并未再娶,每年清明,都会回蓉城陪她。如此长情的人,世间罕见,我一时感慨,就问了他的名字,他说自己喜欢白居易,名叫安遂闲。”
溪草笑问。
“不觉流年过,亦任白发生。不为世所薄,安得遂闲情?这该不会是个假名吧……”
谢夫人笑着点头。
“没错。不过我也不傻,洛白这孩子是风口浪尖的人物,为了他接近我的人多了去了,所以我也不敢暴露身份,我想起白居易那句‘心似虚舟浮水上,身同宿鸟寄林间。 ’我就说我叫浮舟。”
不得不说,谢夫人可比她的儿子浪漫多了,可惜谢洛白长了一张江南烟雨温润的脸,偏就半分都没有遗传到谢夫人的风情,溪草不无遗憾地想。
谢夫人接着道。
“为了避雨,我们便去茶楼小坐,偏那天的雨一下半天未停,我们聊得投缘,临走时犹未尽兴,忍不住互相留了个地址,约定做个笔友,此后他去了淮城,我回了雍州,书信未曾断过,却一直不知彼此身份,直至最近,他才在信中委婉地向我表达了爱慕,还主动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本名叫安潜农 ,是什么训练总监部编译处的处长。”
楼奉彰还给了谢洛白一个政府军训总监部总监的职务,那这个安潜农,岂不是他的直属下级?万一安潜农和谢夫人真的成了,两人之间如何称呼,这还真有点尴尬。
溪草眉头皱得越发深了,楼奉彰这个决定是临时的,如果说安潜农是为了攀附谢洛白,才接近谢夫人,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早在一年前就知道谢洛白会接任总监的位置。
如此看来,此人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和谢夫人真的是因缘际会。
谢洛白先带长辈到新房参观了一圈,才驱车前往望京大饭店定下的套房,一家子吃了个不算太热闹的团圆饭。
饭桌上,沈慕贞母女很是沉默,沈督军简单问了几句婚礼安排,马上把话题转向淮城的政治,一顿饭吃得有几分枯燥,饭后溪草便有些精神不济,频繁打起哈欠来。
谢洛白眼尖,安顿好谢夫人,就带着她送的一堆安胎补品,和溪草一起回到官邸。
“我给你洗脚吧!”
挑选佣人的事,谢洛白不想溪草操心,便发电报让金嬷嬷在婚礼尽快赶到,亲自把关,所以官邸现在除了何湛和小四,没什么可用的人。
所以这种本该女佣做的事,谢洛白竟一力承担起来,搞得溪草怪不好意思的。
衬衫卷到小臂上,露出谢洛白精瘦结实的胳膊,他的手上有薄茧,抚过溪草柔嫩的脚掌,带着微微的粗糙感,让她的心安定又暖和。
替她擦干了脚,谢洛白将她抱到二楼的卧室床上,凑上来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我堂堂一个将军,给你个小丫头片子洗脚,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