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行到水穷处

亲眼见到萧景芳出嫁，苏柳的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然后她跟着萧逸牧一起离开。

马车很是豪华，她靠在软榻上面，都没有觉得多少颠簸，木莲不遗余力的夸赞萧逸牧对她的用心，苏柳没搭话，就是因为这样的用心，她才觉得难受。

“小姐，您为何总是不信呢？”木莲叹了口气，说道。

“不信？什么？”苏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莲儿每次同你说起姑爷怎么怎么待您好，您总是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模样。”木莲小声的开口，苏柳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莫非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隐藏的是有那么差？

“愈发没规矩了，说够了没有。”苏柳掩饰心中的情绪，木莲被骂了一顿，有些小小的委屈。

把手里的药递给苏柳，“小姐，喝药了。”

苏柳接过，“莲儿，我和姑爷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其实就连苏柳自己都不清楚，她要怎么去解释。

主仆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坐着，萧逸牧去找万风谈事情，她一个人靠在这里昏昏欲睡，她却舍不得睡觉，把马车的车窗打开，看向外面的景色。

当年的自己，一路上颠沛流离，根本没有机会，好好地看看这些景色，十分的遗憾，这会儿看着，她想要弥补一些遗憾，可是，有些事情总是不能两全的。

当年虽然担心受怕，可身边有萧逸牧。

如今虽然可以全身心的欣赏景色，可她的心，和他的心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再也看不真切。

“小姐，想不到齐都的城外，是这般的美景。”木莲的忘性大，苏柳的脾气不好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很快就能调节自己的心情开始和苏柳说其他的话。

苏柳点头，的确是很漂亮的。只不过这一代到底是有一些荒凉的。

已经过了许久，都是一样的景色，连一户人家都没有，“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萧逸牧便在这个时候回来，木莲很有眼力见的离开，去和棉花挤一辆马车，他看着苏柳，笑盈盈的凑过来，“娘子，你在看什么？”

“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去漠北的路有很多，萧逸牧却偏偏选择了这一条，最远的路。

萧逸牧搂着她，和她一起看向窗外，“这个地方，是我当年第一次离开齐都的时候，走的路。”

他的声音有些轻，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总是有些低落的，苏柳抬头看他，“那时候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娘子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可惨了。”萧逸牧笑着说起，他当时是真的很惨，什么都不会，才十四岁，萧长泽说要补偿他，可他却偏偏要强撑着一口气，和萧长泽划清界限。

“你怎么了？莫非还没出城门，就被打了？”苏柳随口道。

萧逸牧惊讶的看着她，“娘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随口乱说的，难道是真的？

“萧长泽似乎并不想放我走，所以，我还没走出齐都，便被人拦住，拦住我的人是地痞流氓，问我要保护费，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保护费是什么东西。”萧逸牧说起那段经历，也不知道是苦涩多一些，还是其他的情绪多一些。

“我当时不知道天高地厚，想着我有手有脚的，总不是一个废人，身上还有一大堆银子，还有什么办不到的，结果没想到，还没走出城门，就被人洗劫一空。”萧逸牧惨兮兮的笑了起来。

苏柳看他轻描淡写的模样，却觉得更加心疼。

“后来呢？你回宫了？”苏柳问道，她总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萧逸牧的过去，她想知道他的过去，经历过什么。

然后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这个人了。

“怎么可能，当然是走了，身上没了银子，还有一身的伤，自然什么没有地痞流氓来找我的麻烦。我和娘在冷宫待了许久，我好不容易出来，看到大千世界，自然不会愿意在回去。”萧逸牧没有告诉苏柳，当时的自己，像极了井底之蛙。

呆呆傻傻的模样，这会儿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然后就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只要一路向北走，总能走到的。身上没有银子，只能风餐露宿，我当时什么都不会，却有一个人比我还要可怜。”萧逸牧吊着苏柳的胃口。

苏小姐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不知道，“万风？”

“恩，我娘子果然是很聪明的。”萧逸牧继续搂着她，苏柳也没挣脱，只是安安静静得听萧逸牧说话，其实这算什么聪明不聪明？不过是按照常理来推断罢了。

“那小子当时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打得半死，扔在路上，我刚好经过，便救了他，因为他身上的伤口，是刀伤，我想这人估计是会武功，至少我救了他还可以保护我。”萧逸牧当时自己都快顾不得了，怎么还会管别人的死活。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去救他。

“是这样啊…”什么美好的事情背后，理由往往都是不美好的。萧逸牧大概会读心术一般，轻轻的揉着她的头发。

“娘子，虽然我救万风是有自己的考虑，可我也没有办法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轻轻的一句解释，抚慰苏柳有些难受的心，她想果然是自己，思虑过重了吗？

“我只是…”苏柳想解释，萧逸牧笑着打断。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继续搂着她说起之前的事情，他离开的时候，还是夏日，所以穿着薄薄的衣衫，之后救了万风，两个人相互扶持，万风的生命力倒也是顽强。

没有伤药和食物，硬生生的挺了下来。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万风承诺，若他可以活下来，一定会保护萧逸牧。

两人达成共识，之后，萧逸牧做了许多生平从未做过的事情，鸡鸣狗盗的事情不能干，也不屑去干。

他是一路乞讨着，去到漠北，期间，还有许多人在追杀他，萧逸牧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也不知道是追杀万风的还是追杀他的。

两个人常常因为是谁引来杀手这件事情争论不休，日子过得很凄惨，却也很有意思，两个少年常常背靠背，依偎在一起取暖。

万风身上的伤，在没有药的情况下，渐渐的好转，萧逸牧觉得很是新奇，少年清扬唇角，告诉他，“人类，还是有这些生存的本能的。”

他们两个虽然经常吵架，也经常打架，不过，这一点倒是达成了共识，生存的本能，是因为环境而激发出来的。

伤好之后，行乞路上又多了一个人，万风十分的讲义气，说不能让萧逸牧一个人丢脸，要陪着一起。

他忽然觉得有点感动，不过还是冷冷道，“要饭，也是要靠脸的。”

一路上打打闹闹的，经过大半年的时间，终于在隆冬时分，到达漠北，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

万风的家人在漠北，他们就此分道扬镳，萧逸牧知道他们的缘分也差不多到头，便和万风道别。

之后他要想办法去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萧逸牧遇到一个人就打听，知不知道怎么去月族。

漠北的双虹城和月族之间就隔着一块界碑，萧逸牧不过是想知道怎么却，却没想到因为这个问题。被人避之唯恐不及。

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也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最后还是一个老婆婆告诉他，不要再问关于月族的事情，否则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萧逸牧不懂，直到最后，自己被人举报，被官差抓住的时候，他才知道老婆婆说的杀身之祸是什么意思。

他不过才十四岁，什么都有些懵懂，县太爷也有些不忍心，打了他几板子便把人扔出去，让他以后好好做人，莫要再造谣生事。

他的身体，早在来漠北的路上，就已经不堪一击，如今被打了几板子，扔在大街上，自然也差不多就要等死了。

萧逸牧有些不甘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看着自己的生命也一点一点的消逝。

这时候出现一个人，问他：你是不是还活着？

萧逸牧已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眨眨眼，示意自己，还是一个活人。

来的人是个姑娘，很是兴奋，最后让人把他抬上一辆马车，萧逸牧的命运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被人救了。

被一个素未蒙面的姑娘救下。

“顾小姐？”苏柳很在意这个名字，他说过，自己是被人救下的。

苏柳发现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萧逸牧点头，的确是顾秋霜，“娘子，我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她，我说不定早就死去。也正是因为有她，我才能见到你。”萧逸牧把话说得清楚明白，苏柳没在说什么。

她想，自己是能够理解的，十年前，十四岁的少年。是孤苦无依的吧，况且还是救命恩人。

“然后呢？”苏柳继续问。

“下一次再告诉你，若是说的太多。你没有兴趣在听了，可怎么办？”苏柳便把头，轻轻的靠在萧逸牧身上。

她其实愿意听的，如果可以，愿意听一辈子…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达成心愿。

“娘子，这条河的尽头，便是当初，我和万风相遇的地方。”萧逸牧兴奋的开口。

苏柳知道，现在自己走的每一步路，便是他当初所走的痕迹，有些忐忑，也有些兴奋。

她会离他，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