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公玉爻与沈遥华奋不顾身的一战,为苦海迎来了一片新的天地。
合并诸境自成一界,苦海便不只是公玉一族的苦海,诸小境明里暗里与公玉一族的摩擦,公玉卿看在眼里印在心里,难免会留下阴影。
令她产生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念头,除了自己亲近之人再不敢去相信别人。
来到人间之后,她更是觉得每个人的心里都埋藏着一颗罪恶的种子,只要给以适当的滋养便会生根发芽。
她宁愿相信人性本恶,之所以有好人坏人的区别,不过是有些人意志强大能够压制那份恶念,或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不得不压制而已。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便充满了阴暗,受不得挑衅受不得欺辱,同时也看不惯丑恶。
她憎厌的便会想去毁灭,这便也是一种恶。
维持这种恶的是她拥有远超普通人的强大能力。
至于有没有权力去主宰生杀她不愿去多想。
谁叫她有本事去做这些呢?
还有这世界的法则本身就是个弱肉强食。
她有能力杀人,律浮生有能力让她无法杀人,这便是对弱肉强食最好的诠释。
现今她没有了过人的能力,在这个充满了恶意的世界中,她连保护自己都成了问题。
这便是她内心最深的忧虑。
也厌恶这种忧虑。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世间有无数的人惧怕黑暗,黑暗还不是夜夜降临,倒也不见谁因为天黑了就抹脖子上吊什么的。
凡人尚能面对自己的恐惧,她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就当这是一场历练罢。
当初她年纪尚幼,什么都没见识过什么不会的时候,还不是徒手杀死了一条狼?
现在的她已经历了许多,大不了见招拆招就是了。
公玉卿心思沉郁,向着远处炊烟升起的地方走了过去。
先前向下眺望时,海边又如她初到时一般安静且干净,根本就没有上千人曾聚集过的痕迹。
就在昨晚,那里曾搭了一个高大的祭台,九方离口中的‘蠢货’们在拜祭一条成了精的鲶鱼。
如果差点拍死她的巨浪是那条鲶鱼精搅起来的,那么那条鲶鱼精的实力是不空小觑的。
放在往常她会像九方离一样将其当成一条杂鱼般看待,现在么……不提也罢,免得伤心。
现在她要找律浮生,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总不至于是藏在了哪个石头缝里或是在地下什么地方,需要她搬开石头掀开草皮子去找。
最大的可能是也变成了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
公玉卿第一目标是炊烟升起的地方。
感觉中只要翻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放在往常,她能够瞬间便至,而现在……她不得不靠自己的双腿慢慢的走过去。
而一座看起来不大的山头,竟然让她走了小半日还未到山顶。
连累带晒的,将她体内外的水份消耗一空,口干舌燥的公玉卿原本只是想稍微坐坐缓一缓神。
谁知一坐便又想躺,一躺便起不来了。公玉卿用大袖遮在脸上,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她梦到了一场无声的大战。
律生的黑衣和九方离的红衣像两面狂风中的旌旗一般激烈的摆荡着。
明明四周是极度的黑,他们二人的脸却是无比的清晰。
九方离眼中的潋滟与律浮生面上的沉静皆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身形移动太快,快的只有黑红两道残影,快的令公玉卿目不暇接,即便是梦里也被他们晃的头晕眼花起来。
而后突然间的,律浮生身后浮出了一只黑色的巨手,对着九方离悍然拍下。
当时的九方离恰好滞了一瞬,便不可避免的被拍了个正着。
巨手撞上红色身影,霎时间便起了漫天的红,仿佛下了一场红色的雪。
在‘红雪’扬起之前,九方离畅快的笑脸显得额外突兀。
“红雪”飘洒之间,突然又伸出一只红色巨手,一把抓住了律浮生。
画面就此而止,公玉卿惊坐而起。
梦很短暂,然而画面太过真实。
先前的两人好像是不分胜负,后来律浮生不知怎么寻到了间隙,黑色巨手拍下的瞬间,仿佛将九方离拍成了粉尘。
然而转瞬之后,另一只巨手便将律浮生拖进了看不到的深渊之中。
结局便是两败俱伤!
原来他们当时就是这般打斗的么?
公玉卿怔了片刻,叹息一声起了身,继续上山。
咬牙切齿兼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山,公玉卿放眼下望,仿佛看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就在稍低处的山谷之中,有一片极开阔的平地。
四面青山温柔的环饶在侧,既能遮风挡浪,又不会令谷中显得阴暗。
谷内有溪,蜿蜒绕过果林和田地,一间间简单而别致的木屋搭建在林旁地头,蝶飞莺舞,满眼怡然。
山谷四周都修有石阶,方便来往。
阶旁花木依依,若是行在其上,定会令人乐而忘疲。
公玉卿看着看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先前她爬山之前先左右走走就好了,那样她便能找到一条方便之路,不用把自己累的像条死狗一样。
昨夜在海边拜祭众人应该便是这一群了。
他们靠着海却无法以海为生,还要住的这么远,想必就是因为那条鲶鱼精了。
若真是如此,还去拜祭那个祸害干什么?
唔~~~
这个问题问的比较蠢!
当一群人被欺压着不去反抗反而还要供着对方的时候,原因就只有一个。
因为他们收拾不了那个祸害!
一只鲶鱼精……
公玉卿鄙夷的撇了撇嘴,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条黑糊糊的大脑袋蠢鱼。
有空的时候她会去陪它玩玩,现在么,她也惹不起一条蠢鱼。
不但惹不起蠢鱼,她似乎谁都惹不起了。
人生啊,就是这么的悲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云端上跌到泥潭里了。
不同环境不同对待,这个觉悟公玉卿还是有的。
于是她便张开手臂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满腹阴郁压在心底,脸上带着和善无害的微笑,盈盈向着谷中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