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的性子一向是喜热闹,好动不好静。让她整日待在阿丑家看货物进进出出,烹茶倒水洒扫煮饭,她做是能做,可是不做的时候也要待在家里,便不是那么乐意了。周至纯每日一大早便穿上衣裳去码头,来回奔忙地看货拿货,饭时讲些茶楼酒肆的街坊八卦,听得她津津有味。
于是她也吵着要跟周至纯去码头。
悠兰嗔她道:“你要去耍也要看个时候。周大哥跟张二哥刚刚南下,这里刚好是缺少人手,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你不说在后院帮着做些家务,还成天想着出去玩,也真是的!”
春雨辩道:“姐姐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我哪里没眼色了?前几日忙的时候我要出去了没有?如今虽然走了两个人,可是这两个人当中,只有周大哥抵得过一个人用,那个张二哥什么时候干过伙计?哦,他就是干,可干得好?打水翻了桶,烧火糊了锅,搞得我都怀疑,他跟阿丑姑娘真是一母同胞吗?别是当初生下来张大娘带着出去玩耍,跟别人家的孩子搞错了吧?这样的人走了,也算少一个人吗?总共少了一个,昨天不是刚找来一个伙计一个学徒顶上了吗?有人顶上了,我出去耍耍有何不可?我衣服也洗了,柴也垛了,姐姐你无非是辛苦点,多送两趟饭又有什么?大不了明日我在家里煮饭,你跟周二哥出去耍!”
悠兰给她逗笑:“罢了罢了,我说你一句,你回我一车,我也怕了你啦!好吧好吧,你且去吧。”
春雨看周至纯似有不乐意带她之意,眼睛骨碌碌乱转一通,又得寸进尺地扯着悠兰的袖子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最通情达理,最疼我了!不过我一个人也没意思,不如让姑娘跟我一起去透透气。姑娘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养伤,人都快发霉长毛了!我倒觉得她出去走走,那些伤能好得快些!”
悠兰担心地看我一眼。她心里希望我能出去走走散散心,排遣一下因为“天意难测”带来的郁闷,又怕码头上人多事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再出什么事。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周至纯这时说话了:“叫我说,阿草姑娘还是要出去走动走动的好,以来舒活筋骨,二来看看民生,将来不论是自己在外开业还是回宫侍奉至尊,都是有裨益的。这些日子在外面走走,真的找货存货,我也才算知道了些百姓的营生,对理解那些圣贤书也是有好处的。就是这骨伤,貌似也好得快些。”
悠兰想了想,也对我说:“姑娘,周二哥说得也有道理。你们出去走走吧,注意不要走散了就行。”
我迟疑地问:“你一个人在家做事行吗?”
悠兰笑道:“有何不可?你们在外面吃,我便不要做这些多。给阿丑姑娘和前面的伙计学徒没有多少饭食好做。再说,不是有个小学徒吗?生意一时半时上不了手,端端饭菜若再打了锅盏,他也不必学,好回家了。”
于是我同着周至纯与春雨一同去码头。
阿丑的宅子虽然就在洛水河边,但是阿丑家的货是漆,是大船装的大桶,码头还要往下走,在水面开阔水更深处,那里可以泊许多大船。岸上的人将定了价钱数量,商家直接在水面上将货物分发到小船上,再由那些小船运到别处靠岸卸货,再由人力马车及牛车送到各铺子里去屯好。
就在码头不远处街里,有一处酒楼叫“博客楼”,凡是发货买货的客商以及各路经纪全在那里聚集,那里的老板和伙计也都有一本进出账,是全洛阳货物流转的信息中心。
春雨拍手称奇:“咦,人家的酒楼都叫迎宾楼,迎客楼,聚仙楼,这家酒楼名字奇特,有什么说法不?”
周至纯回答道:“这家老板有个儿子也是念书的,取名时就不肯跟人相似。只是他开酒楼的时候,他家儿子尚小,读书不多,他问儿子,来客多怎样用你们读书人的字说?那儿子便说,‘博’者,多也。于是这老爹倒也实在,就给酒楼取名‘博客’。因这名字奇突,倒也会搞错,城中只要一问‘博客楼’,十亭就有十亭的人知道是这家酒楼。”
春雨大笑:“哈哈哈哈,这就叫什么来着?嗯,好像叫‘歪打正着’!”
周至纯带着我们沿着洛水一直走,走到码头边上,只见那里很多高大的船只正在卸货,有的往小船上卸,有的用独轮车在跳板上往岸上推,也有直接以人力往岸上背的,来来往往十分繁忙。周至纯以手遮眉往远处各船只眺望一番,说道:“今日似乎没有带漆的船只。”
春雨好奇地问:“你如何知道?”
周至纯笑道:“我目力还好。看着来来往往的卸货的人,还没有往外运漆桶的。另外,近岸的船只中,也没有大船。那漆占地极大,运少了不赚钱,是以每次运货上京,油漆必得搭载大船。”
他带着我们去迎宾路。
春雨又道:“才吃过早饭,为何又上博客楼?”
周至纯笑笑:“博客楼亦有好茶迎客。”
在门口早有小二热情招呼:“周小哥,今天带了两位姑娘,是要大堂还是包房?”
春雨很想耍耍派头:“包——”
周至纯截住她的话头抢先问小二:“楼上客商和楼下客商,你觉得哪些货好些金贵些?”说着塞给小二几枚铜板。
小二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说道:“楼上靠窗的那些客商是江南来的,船舱还有些位置,要找点稀货好货带回去。好像要赶日子,有点心急。”
周至纯道:“那我去看看。”
小二赶紧将手巾往肩上一搭,口里叫着:“煮壶好茶,配点干果差点。”一路将我们往楼上引,也捡了个靠窗的位置,拉出一把椅子,拿下手巾掸了掸,口里说道:“有女客,小哥大约想给女客看看洛水风光,这个位子再好不过了。小哥姑娘且稍等,茶点就来。”
周至纯伸手示意:“阿草姑娘请坐。”等我坐下,他又招呼了春雨,然后自己也坐下。
自楼上看洛水风景,又是一番景致。直觉江面宽阔,江水平静如镜,往来大小船只,像是无声地在镜面滑行。近处忙忙碌碌的来往搬运的苦力,似乎都变得渺小起来,码头外的那条路上,可谓车水马龙,拥挤不堪。有提篮叫卖饼子果品的小贩,有挑担送货的老哥,有匆匆而过的经纪,也有卖了货悠闲走路的客商。
小二上了茶点退下。春雨两眼看住窗外,只觉得眼睛不够用,小声地拽着我的袖子指点:“姑娘,你看那边还有耍杂戏的,不如等下去看看。”
我顺着春雨的手指往窗外楼下看,不经意扫过周至纯,却见他一边持壶给我们斟茶,一边竖起耳朵听邻座两个客商在吃着早餐,说着闲话:“嫂子来书说伯母病重,你怎地不早点赶回去?”
“怎地不急?只是我那仓里还有一大截空位没找到合适的货。前一阵闹突厥,西域那边进来的货少了许多,洛京附近也没什么可买的,这一悬空,损失的银钱被我娘知道,她病好了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亲们,昨晚打行李,实在没时间了,先上半章吧。这几天大约每天只能上2000字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