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肘撞门,“江嬗,你是不是疯了?我凭什么帮你!”
她起身,徐徐走向我,“你帮我……我就帮你找那个人。”
“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反问。
江嬗眼波流转间,皆是温柔:“我要给自己留后路。”
眼前,摆在我面前有两个选择:其一,相信江嬗,好歹她收到过那个人的录音,说不定会比那两朵纸玫瑰更有价值的消息;其二,不信她,直接闯出去,毕竟她骗过我绑架过小枣,这件事可能也是她为了成峰信口胡诌。
“你先让我回去!”我着急地说。
她抓住我的胳膊,“林舒,我骗过你,我怕你根本不会把我的话当回事。”
“那你要怎样?你的事人命关天,我的事就无关紧要?”我拔高调子。
沉默两秒,她折回麻将桌,不知从哪翻出一张纸。
她再度走到我面前,递给我纸笔:“你签字,你朋友答应放过成峰,我就把你找那个人。”
我一把抓过纸笔,草草在上面签字。
签完,我递还给她:“签了,放我走。”
江嬗不紧不慢地接过那张印着密密麻麻的纸,目光落在我的签字上几秒。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叠好这张纸。
整个过程,我都想催她快一点。
无端,我什么都没说。
她终于抬起手,接连三次轻叩门背。
停顿一会,她轻声说:“开门。”
“咔嚓”,落锁声再次响起。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嬗到底是为了成峰,并非穷凶极恶。她天真到觉得我会因为这个我不承认的签名帮她,就证明她不擅长做这些事。
主要是目前Richard不接我电话,不是我故意不帮她。在我个人意愿上,我不愿意Richard真的弄死成峰。
成峰罪有应得,我也觉得应该把他送到警局。
我就是生气江嬗绕这么个大圈子骗我,她害我以为我触碰得到小枣……结果我空欢喜一场。更可恶的是,她再次用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
江嬗看起来温柔没有攻击性,做的事却是讨厌至极。
曾经,我要对付成峰。Richard给过我他的详细资料,关于江嬗和成峰,大概是强取豪夺。当时我错判江嬗在成峰心中的位置,现在我更是认识到他们之间不会是“强取豪夺”这么简单。
走在酒吧、KTV一条街上,璀璨的灯火亮得刺眼,微寒的夜风凉得刺骨。
我突然觉得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待,像个逃兵一样狂奔到街口,拼了命似的打车。
小枣消失一天一夜,都可以立案了。
我却仍然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对方在耍我玩似的。
纸玫瑰……
纸玫瑰……
纸玫瑰……
在出租车上,我碎碎念个没完。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猛地从包里翻出一张红票子递给他,“哦,好的。”
大门开着,我可以直接进去。
里门也开了一条缝,透出丝丝缕缕的灯光。
我加快步子,推开那扇门,“陆时!”
“我在。”
循着声音,我绕到阳台,看着他坐在小圆桌前。他两只手搭在桌子上,闲闲摆弄一张纸。
我远远看去,上面写着一行字,应该是对方托小孩放到他家门口的。
我大力拉大玻璃门,坐在他对面,“陆时,我们要不要报警?”
展延之、林豫正都没有联系我,林豫正在我赶回陆时家里发了我条微信,他给我举了报警的利弊,问我要不要报警。
报警的话,当然资源更多,找到小枣的机会更大;但我怕对方知道后撕票,再者警局每天事情很多,未必会把找小枣的事放在第一位,到时候找到了还要销案……种种手续都显得繁琐,而且影响不好。
“报不报警没有区别。”他抬眼睨我,递给我那张满是折痕的纸。
我接过:“那就不报了吧。”
陆时、林豫正都在派人找小枣,的确跟报警没区别。而且,林豫正是小枣的外公,陆时是小枣的亲爹,他们两个绝对会把找小枣当成头等要事。
纸张的褶痕,就是折玫瑰留下的,没什么特别的。
上面的字,依然是漂亮到以假乱真的行楷。
内容和陆时告诉我的一样,让我别做傻事,快做决定。
这是我能做的决定吗?
小枣的命,和小枣的人,我都要。
“林舒,秦淮说,对方不是会催眠就是和小枣相熟,你觉得是哪个?”在我摆弄那张纸时,陆时突然问。
我愣住:“说不准。”
就目前情况来说,我生下小枣并没有公开。
除了林宅的人,知道小枣是我儿子的人并不多,能跟小枣熟的更少。
Richard、Carl、余落初、陆时……
文清、林念瑶对小枣不好,因此小枣不喜欢她们。
小枣虽然在学校时间短,不排斥他有不讨厌的老师、同学家长但没有提及过的。
这个范围也大。
但比会催眠的人范围小。
重点是,我要怎么判断出这个差别?
对方如何带走小枣,是监控死角。除了秦淮远远看到那一眼,我无从去看,更别提倒退、细看、琢磨。
“我觉得是熟人。”陆时的声音再度响起,“小枣是我儿子,我相信他不会对陌生人产生不该有的好奇。如果真的有催眠术这么高超的人,短时间内做到让小枣听命于他,很困难。而且,小枣是不可控的,他的催眠未必会对小枣有用。照秦淮说的,那个人炫耀力量、要折纸玫瑰,看得出他是个自负但几近完美的人。”
这段话,我听得有点懵,没管住嘴,“陆时,公司的事,顺利吗?”
他忽而一笑,“你还关心LS的事?”
我嗫嚅:“我还没辞职呢。”
“没事了。”他寡声说。
陆时表情风云不惊,像是什么事都没有。我敢打赌,就算我揪着小枣问,我也问不出一二。
但直觉告诉我,那件事挺重要的。
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推搡着我和陆时的命运齿轮。
小枣失踪了,先是LS出了事分散陆时的精力,再是江嬗早不早、晚不晚地骗我她绑了小枣……
两边都有刁难,让我分不清那个人是对付我、还是对付陆时。
“你继续。”我想到脑子痛,便让陆时再接着说。
陆时的话,好歹可以往我安定些。
他抽回我手中的纸,利落地循着纹路重新叠起一朵纸玫瑰。
“林舒,你可以告诉我,谁跟小枣关系很好。”他漫不经心地说,垂着眼皮,仿佛注意力全在舞动的手指上。
陆时到底知不知道Richard的存在,我不清楚。我每次都觉得陆时是知道的,但从没挑明过。
我不清楚,他这句怎么听都别有深意的话,到底是什么图谋。
Richard跟小枣的关系,那还要我多说?
小枣虽然喊Richard叔叔,但我觉得小枣很长一段时间都把Richard当成“爸爸”。
Richard没有理由啊,如果他对小枣或者我别有所图,他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无论是五年前还是我初初要回江城时,Richard都可以牢牢将我拿捏住。
我沉默,他不说话。
虽然我脑子里浮过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我觉得,那几分钟太过漫长。
漫长到,我和陆时之间,又隔了万水千山。
我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个寂静。
没有备注,很奇怪的一串数字。
我知道,是Richard。
抓起手机,我几乎落荒而逃:“陆时,我接个电话。”
我跑到楼梯间,将自己蜷成一团。
“小舒?”Richard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倦。
我说:“你是不是抓到成峰了?”
他不否认:“是。”
“你要怎么惩罚他,我不管。但我希望你适可而止,留他一条命,既然江嬗已经给了你一亿或者更多。”我说,“小枣失踪了,江嬗可以帮我。我只是请求你,如果你不愿意……”
按我对江嬗的印象,她是真的不希望成峰死,因此她给的钱翻几倍都是有可能的——在成峰一无所有前,一亿对他来说也如流水般不甚重要。
“小枣失踪了?”他停顿,“要不要我帮忙。”
我说:“你太远了。如果你要帮忙,就跟江嬗联系,让她相信你已经放了成峰。”
有那么几秒,沙沙的声响摸索着我的耳膜。
“我答应你。小舒。”他回。
“那先不说了,我在陆时家里。”
他十分爽快,“行。”
重新回到阳台,陆时手心按着一朵纸玫瑰。或许是暖黄色的灯光氤氲着,我总觉得这朵花有了勃勃生机。
他没问我这通电话的事,“林舒,Alan是个连环杀手。”
“什么?”我有点转不过弯,他话题跳跃得太快了。
探出一根手指,他轻轻转动纸玫瑰,“在你打电话时,我在回忆我认识的人里谁会在意仪式感。”
Alan是个连环杀手,作案手法相差无几,也喜欢跟警方炫耀。
我觉得,他死得太不对劲,为什么偏偏是抓我的时候?
主要Alan对我来说是不好的回忆,差点一边被侮-辱一边被迫杀人的经历太恐怖,我从来不往深处想。而且我觉得,既然案子过去了,再不能牵扯起我的什么,也没必要多想给自己添堵。
“所以呢?”我仍然一头雾水,“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确定,他真的死了?”他反问,“金蝉脱壳对他来说,应该是寻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