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徐南在这等小芝手术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事,他说你为了多留点时间陪我,推迟了公司的上市时间。”
周勀眸光紧了下。
上回跟常安说安眠药的事,这次又擅自把上市计划推迟透露出来,这小子是不是不想好好干了?
周勀在心里腹诽一通,脸上表情并无异样。
“他怎么会突然跟你说这个?”
一般常安很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这点周勀清楚。
常安赶紧替徐南遮掩,“是我主动问他的,他也没说具体,只说上市时间往后延了,你前天刚下的决定,为了我?”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周勀。
周勀目光落下来,看向别处。“不完全是!”
“那就还是有我的因素在里面?”常安追着他的表情,不等他回答,自己又说,“之前就讲过了,你不必为了我作出任何牺牲和改变,真的,我不想拖累或者耽搁你,更何况你按原计划推进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又何必?”
常安知道自己心里的症结在哪里,没有安全感,忐忑犹豫,说严重一点就是自卑太重。
尽管嘴上不说,但自己必须承认,自己已经配不上这个男人了,但比这些更可怕的是她不想看到周勀为了迁就自己而去改变什么。
她不想,也没必要这样。
而周勀呢?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她的情绪波动!
这时候的常安就像从树根旁冒出来的小蘑菇,小小一朵穿透泥土努力往上长,向往阳光向往露水,却又躲躲藏藏不想被人看到,因为太脆弱,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周勀心疼又要顾忌她的敏感,所以愿意化成旁边那棵大树,泥土下他们根结相依,而自己又不动声色地为她提供养分和庇护。
周勀觉得一朵小蘑菇依偎着一棵大树,这样的关系也不错,所以他为她做了很多,却从不在她面前提一句。
“徐南最近脑子有点不正常,你不用事事都信,而且上市的事也不是我说延期就能延期的。”
他间接否认了徐南的猜测。
常安皱眉,反问:“真的?”
“当然!”
“那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说!”
常安歪着脑袋凑过来,死死盯着周勀。
车内空间不自由,周勀躲闪着几乎把后背贴到椅子上了。
“做什么?”
“你看着我说啊!”
她认真起来也是要命,周勀没辙,双手摁住她的肩把人往回推了一点,“别闹!”
“我没闹,你在撒谎对不对?”
“没有…”
“那你告诉我,如果按原定计划,你什么时候要去美国?”
周勀不回答。
常安甩开肩上的手,“你看,你连这都不敢说,还说没骗我?”
“……”
“我真的…周勀,你若是这样只会让我更难过,让我觉得自己拖累了你。”她眼中含着痛苦,一脸垂头丧气。
周勀定了定,把人又转过来。
好,他认输,他说!
“我承认延迟计划你占了大部分原因,但并不是为你考虑,我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什么私心!”
“你才回来,我不想这个时候去美国。”他说完皱眉,轻嘶一声,“说白了其实就是怕你再跑了,所以想等你情绪稳定一点再走。”
常安顿在那里,心里却犹如一阵狂风过境。
这位老先生一本正经说起情话来真是…真是让人酥得不行,常安明明心里抖起来了,脸上还佯装镇定。
“你怕我跑,就不怕IPO出问题?”
“也怕!”
“那你……”
“但IPO今年不行来年可以再申请,可是你这脾气太难搞了,算我怕你,要再跑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他说得委屈又无奈,常安盯着他的脸,车内光线太暗,可周勀一双幽深的眸子却似淬着光。
这双眼睛也在看着常安,深情,且坚定!
常安手指在他掌中蜷起来,别过头却狠狠抽了一口气。
“傻子!”
被称为傻子的男人也不生气,掌腹收紧。
车内暖意融融,等了会儿,常安平息好被他撩起来的情绪,问:“原定计划到底是什么时候?”
周勀被气得真是……敢情自己在这讲半天都是白讲?
“月底月初吧,我需要提前过去。”
“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
“对,按之前计划是这样,不过现在往后延了,可以陪你在国内过春节。”周勀掌腹依旧裹着常安的手指,突然笑了笑,“如果小芝术后恢复顺利,春节我们去意大利?”
之前那个意大利之约一直未成行,这么多年在周勀心中始终是个遗憾。
常安抿着嘴唇,心里抖得厉害。
“你好好的上市计划不去推进,要带我去意大利?”
“嗯,不想去吗?”
“想!”
“那我明天让徐南安排机票和酒店!”
“徐南知道会不会在心里骂死我?”
“不会,他不敢。”
常安缓缓又匀了一口气,抬头直视周勀,眸中又开始闪泪光,真的,她觉得这样已经够了。
她抽出手,展开双臂突然一把抱住周勀的脖子。
周勀身子僵了下,“怎么了?”
她不吭声,只把头埋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之间,死死抱住,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略带颤意的声音。
“周勀……”
“嗯?”
“我不走!”
“什么?”
周勀伸手想把人拉起来,她却死死缠住,重复:“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里等你,所以你去吧,去承担你应该对下属和员工尽的责任!”
她知道荣邦上下包括周勀已经为这个计划准备了一年有余,前期组建团队,结构重组,路演定价,起草并一次次修改招股说明书,出具上市法律意见书……繁琐又艰难的一步步走到现在,先不管这期间花费的财力和时间,就这么多人的心血和努力,常安也绝对不能让他们都白白浪费。
周勀被常安这么突然一抱,有片刻失神,但很快潮涌翻滚,他用手掌揉着常安的背脊,越揉越紧,越揉越紧,恨不得要将这瘦软的身躯揉到自己身体里。
……
常安那晚没回去,在加护病房门口的长椅上睡了一宿,或许是白天过度紧张导致神经绷得很累,所以竟然睡得还不错。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是早上,身子一动,身上盖的什么东西就落到了地上。
她睁眼起身,这才看到是周勀的大衣。
“醒了啊,你先生刚走!”值夜班的护士刚好走过来。
常安勉强笑了笑,心想周勀竟然也在这陪她熬了一宿。
“小芝怎么样?”常安问。
护士回答:“目前情况很稳定。”
“那她醒了吗?醒了的话我想进去看看。”
这个值夜班的护士倒比较好说话,她看了眼手表,“还没到探视时间呢,不过没事,你进去看看吧,但不能逗留太久。”
经过昨晚那一闹常安也清醒了不少。
“谢谢,我会自己掌控好时间。”
常安穿上无菌服进去,小芝依旧罩着氧气罩,但面色不似昨晚那么苍白了,情绪也平静了很多,见到常安进来她还冲常安笑了笑。
……
周勀一大早从医院开车回怡和,简单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又赶回公司。
路上给秘书打了电话,召集早晨九点半开会。
重启IPO计划,一切照旧,这是周勀昨晚搂着常安在医院走廊坐了一晚之后作下的决定,下属包括团队都兴奋得不行。
散会已经到中午,邓顺林进来找周勀的时候他正在跟徐南打电话。
“在医院门口找间酒店给她开个房……没有?快捷酒店也行,只要卫生安全,离医院近…可以,我这边忙完给她打电话,还有…”周勀扶住额头,手指在上面轻轻蹭着,“帮我了解一下国内领养儿童需要办什么手续,如果来得及的话跟法务那边沟通一下,我去美国前把这事定下来……好,先这样!”
周勀挂了电话。
老邓已经大咧咧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周勀抬了下眼:“有事?”
老邓笑嘻嘻道:“不是我怎么看你这劲不像哄老婆啊,倒像把失散多年的女儿找了回来,你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怕含嘴里都给化喽。”
周勀刺眼瞪过去:“胡说!”
“我胡说?那你看看你刚才打电话那样儿,又叫徐南去给她送午饭了吧?”
“……”
“还开房?开房做什么?”
周勀掐着眉心:“她昨晚没睡好,又不肯回去,在医院门口开间房可以去躺躺。”
“那你呢?你昨晚就睡了?”
周勀笑笑。
老邓继续:“你也没睡吧,昨晚在医院陪了她一宿,今天一大早再赶来医院开会?”
周勀扶着额头没吭声,可是倦容都写在脸上了,他一边要顾着公司里一大堆事,顾着IPO进程,还要顾着她那边的情况。
老邓胆儿肥呢,又问:“你不累啊?”
“还好!”
“吹吧你,当自己还二十来岁?你看看你眼睛下的黑眼圈!”邓顺林停了下,身子往前凑,“说实话我觉得弟妹…叫弟妹你不介意吧?”
周勀扫了个“我介意你就能改”的眼神。
邓顺林跟他在私事上也没大没小惯了,呵呵笑着继续说:“我觉得弟妹挺厉害的,以前也不怎么娇气,现在更加独立,你这样面面俱到地护着,你不累她都累。”
周勀摇头,扔了一句:“你不懂!”
“得,我不懂,那你刚才说什么领养手术,你要领养谁?那个孤儿院的孩子?”
……
常安在医院又呆了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加护病房的走廊里。
小芝尽管已经醒了,但还很虚弱,常安只能隔段时间进去看看,每次都不能超过十五分钟。
下午吃过午饭之后吴院长和刘主任也亲自过来看了孩子,弄得这边的小护士十分紧张。
好在看下来孩子各方面指标都还可以,常安也放了一点心。
吴院长和刘主任走后,护士对常安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大概也知道她是有“后台”的人。
熬到天黑之后常安才离开病房,在酒店门口打了一辆车,回长河简单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又打车回到医院附近。
徐南给她开的房间就在医院斜对面,锦江之星,快捷式酒店,房卡上午就已经给过她了。
房间在四楼,常安直接拎着包上去。
她在医院熬了一天一夜,感觉整个人都要馊了,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头,又换了身干净的睡衣,这才觉得活过来一点。
之后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现已经黑屏了,电量耗尽。
她将手机插上电源,扔在桌上充电,想一会儿给周勀打个电话,可人实在太累了,借着充电的功夫便在床上躺了躺,这可好,一沾床浓重的睡意就袭上来。
她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似梦非梦的,敲了好一会儿才把常安敲醒。
她睁开眼微微一震,不好,自己居然睡着了。
外头敲门声还在继续,一下下越来越急。
常安赶紧穿上拖鞋跑过去,到了门口打开猫眼看了看,只见细小的一道圆孔里投着周勀的身影。
她立即开门,外头周勀脸色发沉,气息都似乎带着一点微喘,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手机为什么关机?”门外周勀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常安睡意还没全部褪掉,手在蓬松的短发里捞了下。
“关机?”
哦她想起来了,刚手机连上充电之后她好像还没摁开机键。
“抱歉,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又太困,本来想在床上眯一会儿,结果就睡过头了。”常安有些过意不去地解释,看着周勀一脸愤怒和焦躁,心想至于嘛,不就手机忘开机了嘛。
可她不知道周勀这一路过来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波动。
他先是给常安发短信,没人回,又尝试打电话,结果这边直接提示关机,随后一连数十条电话都是同样的结果。
周勀一百码飞速赶到医院,加护病房走廊里没有人,问了护士才知道常安早两三个钟头之前就已经离开,可人找不到,手机又关机,这种毫无预兆的“消失”犹如一座大山猛地压下来,让周勀无措又恐惧,而这种恐惧的感觉又如此熟悉。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相同的开始,他怎么都找不到常安。
他当时把她弄丢了,一丢就是三年。
“以后无论在哪,必须给我保持电话通畅!”周勀口气强硬,看着脸色也不大好看。
常安见他这样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杵他的,乖乖点头:“噢。”
周勀这才把怒气往下压了些,推门进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其实也没什么好转,很普通的单人间,标准快捷酒店的装修模式,面积也不大,连上洗手间也就大概二十多平米。
周勀掐了下眉心,转念才发觉自己刚才好像有些失控。
他努力平复心情,转身再度看向常安。
常安依旧站在门后面,齐耳的头发半湿,身上也换了睡衣,显然已经洗过澡了。
周勀问:“白天回去过了?”
常安:“拿了两身换洗衣服。”
周勀:“晚饭呢?”
常安顿了下,反应两秒才回答:“还没来得及吃,你呢?”
周勀没回答,而是看了眼腕表,快九点了。
“出去附近随便吃一点?”他建议。
常安摇头,她都已经洗过澡了,况且实在累。
“算了,我也不饿。”
“不饿也得吃。”周勀重新掏出手机,“点外卖吧,想吃什么?”
二十分钟后外卖送到了楼下大堂,周勀下去拿,家常菜,三菜一汤。
周勀把食盒搁靠窗的桌上,可桌上还乱七八糟扔了好些东西,常安的包,手机,面霜,围巾,还有一只天蓝色纯棉胸。衣。
周勀的目光在那上面扫了扫,很自然地转过来看常安。
常安起初也没意识到什么,但见他目光顺着自己的脖子往下移,最终落于胸。口处,这才反应过来。
好吧,她睡衣里面是真空的,刚洗过澡之后就没穿。
“抱歉!”
她闷着头走过去,把包,围巾连着那只蓝色胸。衣揉成一团一咕噜全部扔到旁边的椅子上。
周勀:“……”
他咳了声,神情倒还算自然。
“过来吃饭吧!”
菜有些油腻,常安胃口不佳,吃几口就把筷子放了下来。
“我饱了。”
周勀抬头,扫了眼她盒子里只被挖掉一个角的饭。
“才吃多少?”说完扔了两块排骨到常安盒子里,“吃掉!”
常安一脸不情愿。
“我真的饱了。”
“饱了也给我吃掉,看你再瘦下去前面后面估计已经没什么区别。”
常安都没懂意思。
“什么前面后面?”
周勀握着筷子隔空指了指,“你自己看。”
看什么?
常安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移,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怎么吃个饭都这么流。氓?”她瞪着眼睛恨不得拿手边的筷子砸过去。
周勀见她这模样才笑出来,可天地良心,她里面没穿胸。衣,外面直接穿了件宽松的棉质睡衣真的已经是平得不能再平。
“无聊,神经病!”
常安拿着饭盒转过身去,往嘴里塞了块排骨,使劲嚼着像是在嚼谁的皮肉筋骨。
周勀含笑,看着灯影笼罩中她的侧脸,半屏头发盖住,只露出嚼着肉的腮帮和小巧的鼻梁,嗯,看来她心情不错。
吃完之后常安收拾了桌子,一个转身见周勀已经脱了衬衣和西裤,灯光下身上的筋骨线条看得一清二楚。
常安脑子里“嗡”一声。
尽管最近已经有过多次亲昵,但都是在关灯的情况下,这么冷不丁的他脱掉衣服在面前晃,常安还是不适应。
“你…干什么?”
“洗澡!”周勀边说边已经抬腿摘了身上最后一层遮挡。
常安:“……”
她就那么傻站在那看着周勀大咧咧地走去了浴室,窄腰劲臀,腿又特别长,光一个背影就足以能杀人。
之后浴室门被关上,很快里头就有水声传出来,淅淅沥沥的,在这个不算宽敞但特安静的房间里蔓延再蔓延,泛滥再泛滥,就像常安从心底窜出来的火苗,先是经过小腹到胸口,最后是脸到耳根,烧烫过去一大片。
真是……
常安捧住脸跌坐到床边上,脑子里一幕幕都是刚才看到的东西,长腿,腹肌,翘臀,嗯,这人不光完全没有这年纪男人该有的大肚腩,且肌肉紧致,线条匀称,甚至还有两条隐隐的人鱼线,可想这几年他应该也一直保持晨跑和锻炼的习惯,无论多忙,也无论在哪里,这可怕的自制力和克制力大概就是他能走到今天的最关键原因。
可就在那时浴室门突然开了,周勀冒出半个身子。
“借你毛巾用用!”
“啊?”常安当时正抱着一张烫脸坐在床头上臆想,想着他的腹肌人鱼线和背影,脸上红晕明显,刚好被周勀撞个正着。
周勀又重复了一遍:“借你挂那的毛巾用用。”
常安总算回神,赶紧点头:“你用。”听似还算平静的声音,心里其实早就乱作一团。
周勀似笑非笑,再度关门进了浴室,几分钟后出来,腰上只裹了条酒店房间提供的浴巾。
他走过去捞开被子往床上一靠,顺手摘了自己腕上的手表。
常安看那架势,问:“你干什么呢?”
“睡觉!”
“睡这里?”
“嗯。”
他招招手,示意常安,“过来,你也早点休息!”
“……”
常安站那愣是呆了数秒,直至周勀再度出声,“常安?”
她皱着眉,“你不必陪我住这里,还是回长河睡吧。”
可周勀显然不会听,身子往床另一侧又让了点,拍了下自己旁边的位置,“快点,赶紧过来睡觉!”
常安踟蹰着不动,周勀笑着,把床头灯调暗,借机伸手拽了常安一把。
常安一下子跌坐到床上,周勀从后面揽过人,提着被子把人拢到怀里,压身亲了上去……
满室燥暖的气息。
酒店标配的白色被子底下,一个躲,一个追,最后双手双脚困住。
常安呜呜叫着声,随后听到她一声绝望地大喊:“流氓,你浴巾下面怎么什么都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