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一场阵痛袭来,她惨痛地嘶喊,胜楚衣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将她抱着,由着她在他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轻抚她的额头,吻她的脸颊,“怜怜,怜怜,一会儿就好了,再忍一会儿。”
阵痛一阵紧似一阵,萧怜大口喘息着,狠狠掐胜楚衣,“当初棠棠可没有这么折腾我,你这小鱼还没足月,为什么就这么大劲儿?”
物类不同,她能孕育纯血的鲛人已是奇迹,此时生产,没有那种可活千年的体魄,自然是难以承受的。
啊——!
兰陵泉中的惨叫一声紧过一声,听得外面的人胆战心惊。
就连接生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莳花,也是嘴角直抽。
娘娘,生孩子惨的,臣见过不少,这么惨的,听都没听过。
直到几个时辰之后,兰陵泉里面传出一声几乎用透了全身力量的惨叫,之后便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生出来了!
外面的人一阵低呼雀跃!
萧怜几乎快要气绝的躺在榻上,身上撕裂的伤口在水中飞速愈合。
“是条食人鱼吗?这么凶?”她已经有些神志恍惚,却喜大于痛,还不忘贫嘴。
恍惚间,一只抽抽巴巴的小团子被递到她面前,“看看他,我们的第一个儿子。”
萧怜看了一眼,笑着皱眉,“真是丑啊!比棠棠丑多了。”
胜楚衣也是再没有力气,与她并肩躺下,将婴儿放在两人之间,“我亲手接生的孩子,你居然嫌丑?”
萧怜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来了,“哎?我还以为会是鱼尾巴,怎么没有呢?”
“你几时见了我有尾巴?”胜楚衣合着眼,嗔怪道。
“啊,可惜了,我还以为真的会生一条小鱼出来呢。”
“真正的鲛人,出生时,的确是鱼尾模样,待到十四五岁时,有了心仪之人,便可分化男女,以利器劈开鱼尾,化作双腿,蹬上陆地,与人族再无异。”
“啊?胜楚衣!原来你十四五岁的时候有了喜欢的姑娘!”
她刚生完孩子,竟然还有力气八卦,那张小脸就被一只大手给糊到一边去,“我跟他们不一样,并未受分化之苦。”
“你生下来就是男的?”
“你说呢?
“……”
萧怜松了一口气,“那要多谢百战城主了。不然……”她仔细打量了一圈胜楚衣水浸在下若隐若现的身子,“不然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该是一条扑通扑通的大鱼才对,那咱们俩,也没有制造棠棠的可能了……”
扑通!
她被他从床上推下去,掉进泉水中去了。
咕噜噜!
很快人从水底下冒出头来,娇娇气气地趴在榻边,“大鱼,请问,你们鲛人是怎么酱酱酿酿的?”
咕噜噜!
那淘气的头又被按到水下去了。
——
等到将萧怜母子安顿好,胜楚衣回到书房,由弄臣扶着坐下,看了看静静候在下面的悯生,“腿可好了?”
“蒙君上惦念,并无大碍。”
“下手重了点啊。”
“为君上,臣愿死而后已。”
两人相顾一眼,却不如之前那么自在了。
方寸天肆无忌惮地捅破了一层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阿莲。
弄尘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张罗道:“悯生,给君上看看,我怎么觉得他老人家精神不济呢?”
悯生正要上前,胜楚衣却将本来搭在皇座扶手上的手一收,“不用看了,并无大碍。”
弄尘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司命冲上来,两个人七手八脚,通下气手,哎?他们两个居然把胜楚衣给按住了!
不得了了!
胜楚衣稍微挣了一下,放弃了,“你们本事大了啊!”
悯生转动轮椅上前,不由分手先搭了脉,“君上曾经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样,旁人看不出,难道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眼光晃动,再说不下去了。
良久,才放了手,忧心忡忡望着他,“君上,沧海和冰渊呢?”
胜楚衣被弄尘和司命放开,悠悠叹息一声,“阿莲的力量,不足以同时封印方寸天和九幽天。”
“所以你把自己的也都搭进去了?”
“是。”
司命急了,“那怎么办?君上弱得跟个娘们一样,以后岂不是每天都很危险?”
啪!
他那头被个纸镇砸了过去。
胜楚衣沉沉瞪了他一眼,起身走了,“悯生,找你手底下最好的工匠,给本君铸一把剑!”
“遵旨!”
悯生躬身将他送走,再抬头时,面上已转忧为喜。
弄尘跳过去,乐得直颠儿,“木兰芳尊,要重新用剑了啊!”
悯生点点头,“可惜世间再无第二把霜白剑。”
司命还在纠结,“他那点儿劲儿,就像个娘们啊!那里还拿得动剑?”
啪!脑袋又被敲了一下,悯生许久没这样高兴,望着窗外的天空,“君上的体力只是耗竭而已,修养几日便没事了。虽然没了冰渊和沧海,他还是璃光大剑圣。”
辰宿也望向外面,西方的天空,风云翻滚,“霜白剑,还在祭剑楼啊。”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看向西边,神色各异,却均是玩味地笑。
——
萧怜虽然在泉水中外伤好得极快,却依然产后虚弱。
小鱼被乳娘抱走后,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眼前有一线光,她就费力地睁开眼。
一片琼瑶般的世界,白莲宫!
她坐在窗前,时不时在空荡荡的手腕上摸一下,那里本该有只白莲镯的,可是却被她一赌气,仍在烧鸭店了。
如今,她坐在窗前等了他那么久,他都不回来!
一定是不理她,自己一个人在神都逛街吃好吃的去了!
她嘟着嘴,等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随手抓了个宫婢,“芳尊呢?怎么还没回来?”
那宫婢慌忙跪下,“回圣女,奴婢不知。”
奇怪,去哪儿了呢?
他不是这么没有节操的人啊,天都快黑了,都不回来!
她索性坐在白莲宫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等,双手撑着腮,一身雪白的衣裙,被晚风吹拂轻动,真个人就如一朵晚霞映衬下盛开的莲花。
等会儿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跟他道歉。
第二件事,就是骗他系鞋带。
第三件事,就是再偷偷亲他一下!
她以前经常这么干,将绣鞋上的缎带故意系得松松的,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然后他就会把她喊住,之后单膝在她面前跪下,替她将鞋带仔仔细细系好。
如果这个时候,她唤他一声,他就会抬起头,仰面看她笑。
他从来不对别人笑,可只对她笑得那样美,美得如一株开满花的木兰树。
于是她就会低头,吧唧!亲他的额头一下,之后掉头就跑。
可他也不会生气,全不知自己被占了便宜,还罗里吧嗦地喊她,别摔倒了什么的。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几岁开始就玩这个游戏,这么多年来,乐此不疲。
可是,直到晚霞散尽,星斗满天,他都没回来。
连平时闲着没事就来逗她玩的弄尘那只猴子,也没出现。
人都去哪儿了呢?
这神皇殿中,就算有什么大事,可从来没他们几个闲人什么事啊!
萧白莲站起身,决定亲自去找。
可到了白莲宫门口,就被守在门口的金甲卫给挡住了,“圣女请留步,诸位圣尊有命,夜色已深,请圣女留在白莲宫安歇。”
“谁下的令?芳尊?”
“这个,小人不知。”
大胆胜楚衣!不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又不是真的要骗你做亲王,看把你吓得,还敢软禁圣女!
萧白莲退回到白莲宫,转身抓了个烧火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紫龙。”
“去给我找把梯子。”
“哦。”
那丫头话不多,却干活儿利索,还挺有劲儿,很快就把梯子给搬来了。
“圣女,您要翻墙?”
“是啊。”
“您不会飞?”
“……,飞的是我,爬的是你!”
很快,两个人换了衣裳,紫龙被迫在墙头爬梯子,搞出好大动静,将守门的金甲卫给引了过去,而萧白莲则穿着烧火丫头的衣裳,大模大样从角门推着垃圾车出去了。
夜晚的神皇殿,向来深不见底。
她很少入夜出来溜达,就算有几次跟着弄尘他们几个偷偷跑出来玩,也是被胜楚衣很快地抓了回去。
所以现在,她夜行于重重叠叠的宫室中,并不是很能找得到方向。
既然没方向,就向有灯的地方走,向最亮的地方走呗。
他走到哪里,都喜欢让整个宫室都点上灯,最亮的地方,一定有他!
萧白莲怀着一颗小小的兴师问罪的心,向着神皇殿最亮的地方走去。
那宫室中,有许多人,她从窗缝望去,一个、两个、三个……,十二个。
可是,坐在最中央的那个,却不是她熟悉的纯白身影。
“温公子,若不是你及时揭发,又神机妙算,只怕我们还一直被芳尊蒙在鼓里啊!”
“是啊,私通上邪魔国,妄图颠覆圣朝,如此滔天大罪,我等差点就惨遭牵连。”
“听说他已经孤身一人,直奔边境而去了。看来已是畏罪潜逃了!”
“还好我们发现得早,圣女还小,若是善加疏导,兴许还能为我们所用。”
坐在桌边备受恭维的人转身,正是穹苍皓月温庭别,“还小?已经不小了,有必要的话,明日找个嬷嬷验一下,若是已经被污了,可就没办法向上神九幽交代了。”
十一圣尊围着那个人唯唯诺诺,萧白莲在外面听了个七七八八。
私通上邪!颠覆圣朝?
简直是笑话一样啊!
他已经是整个圣朝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了,他颠覆自己做什么?
为什么连十岁的她都想的明白的道理,里面那几个加在一起好几百岁的人却想不明白?
很简单啊,他们不想明白,他们只想要一个罪名,把这个在圣朝头顶上立了三百年的至尊给推下去!
因为圣女太听他的话了,按例,即便是未来神皇的养育者,也要以恭谨的心,见到圣女先行跪拜。
平日里也无需与圣女有过多接近,只需负责其安危,确保其顺利长大成人即可。
可木兰芳尊呢?他简直是把圣女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养,不但饮食起居无一疏漏,就连启蒙的功夫,也是亲自传授。
圣女更是与他亲密无间,如影随形,言听计从。
一个能操控神皇的强大的人,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
强大到足以令所有人都已经失去存在感。
十一圣尊默默忍受了那么久,本以为与他之间,永远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从此认命。
却不想突然冒出来一个温庭别。
他简单几句话,点透了一切,稍加统筹安排,便罗列了一大通罪名,之后在他离开神皇殿的时候,将这一罪名公诸于世,以他的高傲,必会前往上邪自证清白。
而只要他一踏出圣朝边境,这投递叛国的罪名,就坐实了!
他们不需要他死,没人弄得死他!
他们只需要他身败名裂便可。
以他的骄傲和淡泊,必会自证清白之后,对一切失望至极,自动离开神皇殿,从此隐姓埋名,了此漫长一生
然而,他漏算了一个白莲圣女!
什么罪名不罪名的,什么污不污的,萧白莲都没听进去,她只知道一件事!
他走了?去上邪了?怎么不带上她?
他要是不回来了,她怎么办?
萧白莲如小猫一样轻手轻脚转身,回了白莲宫。
第二日,果然胧月尊带了几个嬷嬷来了。
“这是干什么?”
胧月见了萧白莲,先行了跪拜大礼,“圣女,让嬷嬷给您检查一下,很快就好。”
萧白莲抗拒,“我没病,她也不是大夫。”
“圣女万物不侵,怎么会生病呢,只是您今年已经十岁,要请嬷嬷例行做个检查。”
胧月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几个老嬷嬷便要动手。
萧白莲周身气息轰然一荡,老太太们便惨叫着飞了出去。
“除了叔叔,谁都没资格碰我!”
胧月向来与萧白莲没什么交集,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这么大脾气,“木兰芳尊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你是圣女,难道不该温婉娴静?”
“谁说圣女就该温婉娴静?我们阿莲生性自由,活泼可爱,最是惹人喜爱。”外面走来一人,正是温庭别,“胧月尊,圣女这边,就交给我来开导吧。”
萧白莲翻了个白眼,一个没哄走,又来一个!
胧月果然听温庭别的话,“神皇殿的事,总是有劳温公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温庭别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胧月尊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自己人。”
温庭别送走了胧月,随手关了门,对坐在桌子上气鼓鼓的萧白莲笑道:“阿莲,你这样发脾气,可不好。”
萧白莲又翻了个白眼,“轮不到你来管我。我记得叔叔说过,不准你踏入白莲宫半步!”
温庭别走到她身边,从她额间银白色的莲花神印开始,一寸一寸打量下去,柔声道:“芳尊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很快,整个神皇殿就是我说了算,阿莲,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好不好?”
“走开,你别离我那么近!”
温庭别面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阿莲,你何必对我这样,他对你有多好,我百倍千倍地给你,”他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虽然只有十岁的萧白莲,却也多少听得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躲开他的手,“你想干什么!小心我揍你啊!我很凶的!”
她像一只还不懂怎么咬人的小兽,瞪着眼睛,纯白通透,一身美好,空前绝后,越是凶,越是可爱,不由得看得温庭别更是心头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撩动。
“阿莲,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他几乎是痴迷地看着她,“你这样美,若是被他奉给九幽天,一生青灯之下,坐愁红颜老去,真是太可惜了。”
“叔叔不会把我奉给九幽天的,他答应过我,会一直守着我!”萧白莲被他看得浑身沾了毛毛般的无所适从。
温庭别摇了摇头,叹道:“他真的说过不会把你奉给九幽天?”
萧白莲想了想,“那倒没有,不过他答应我会守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温庭别又靠近了她一些,“守着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他给你的,或许是最无情的一种,而我给你的,会是最好的一种,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要吗?”
“我不要你,叔叔说了不准你进白莲宫,你快出去!”
温庭别脸色微变,“一样是疼爱你的人,我还可以比他更疼爱你,为什么你这么不喜欢我,却对他言听计从,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眯着眼,“你才十岁,是不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萧白莲被他抓得手腕疼,“你放开我,好疼!”
温庭别将她拉近到身前,微微俯身看着这个小女孩儿,“这就嫌疼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疼,是无法言说的,你要不要试试?”
“你走开!”
他另一只手也钳住了她,“阿莲,白莲宫、神皇殿,整个圣朝,很快是我的!而你,也是我的!你让我往哪儿走?走到哪里,都是我温庭别的天下!”
他将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捞过来便要啃,却没成想,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轰然扔了出去。
“你……!”
“当我天命神皇是个摆设?”萧白莲嫌弃地拍拍手里的灰,“你是等我把你扔出去,还是自己滚出去?”
温庭别站起身,整了整衣领,“阿莲,今天是我给你的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好自为之!”
这时,外面奔进来几个少年,悯生横身直接挡在萧白莲身前,“温公子,你五年前就已经被尊上逐出广木兰神宫,没有资格再进白莲宫,更不得靠近阿莲,请回吧。”
弄尘啧啧两声,“自己当初是怎么被撵出去的,难道还没记性?”
温庭别恨恨地看了一圈他们四个,“好!你们等着!”
几个人瞪着眼,监视着他走出白莲宫,这才将萧白莲正过来翻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番,“他没欺负你吧?”
“哼,他没那个本事。”
“以后离他远点,不要看他,不要跟他说话,理都不要理他,听到没?”
“哦。”萧白莲乖乖地应了,“哎?他是怎么被逐出广木兰神宫的啊?”
几个少年相护看了一眼,悯生道:“你很小的时候,他欺负你,被尊上发现,将他赶走了。”
“我怎么不记得?”
“那时候你只有三岁,自然不记得。”
“三岁!我三岁他都该二十多了吧,那么大人欺负我三岁小孩儿!要不要脸!”
萧白莲骂骂咧咧,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几个少年却清楚地很。
当时要不是他们几个想把阿莲偷出来玩,翻墙爬窗,正好撞到那个畜生在逗着她脱她的小褂子,任谁都想不到这个人一副面如朗月的模样,却如此猥琐不堪。
“对了,不说他,你们这两天去哪儿了?叔叔呢?我听说他去上邪了?”
她重新跳到桌子上坐着,两跳小腿悠悠荡荡,看着他们几个。
“尊上他……”
几个人有点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悯生开口,“尊上有点事,要去一趟上邪,我们收到他的传讯,赶去送了他一段。”
“我听说,他们说叔叔私通魔国,妄图颠覆圣朝?怎么可能?”
“无稽之谈,阿莲不要听就是了,你只需要乖乖等尊上回来便可。”
“啊,要等多久啊……”萧白莲无聊的撑着下巴,她几个时辰见不到他都六神无主,如今已经快满十二个时辰没见了。
“阿莲放心,尊上来去如风,如今是从海上踏浪而行,神都与上邪之间一个往返,只怕无需太多时日。”
然而,第一日两日,三日五日,萧白莲每天站在白莲宫的高高的屋顶上,望着东边的海面,却什么都没等来。
十岁的孩子,就开始有些慌了。
他还会回来吗?他会不会不要她了?他说过要一直守着她的啊!
还没等萧白莲的耐心用尽,有人就已经等不及了。
神皇殿一纸圣谕,昭告天下,木兰芳尊,勾结魔国,蛊惑圣女,秽乱神宫……
萧白莲怒了,闯入诸位圣尊议事理政的十二尊圣殿,“你们说谎!他没有!叔叔他什么都没做!”
温庭别已经坐在了芳尊那只纯白的交椅上,缓缓起身,面含笑意,“圣女蒙受蛊惑,其毒已深,就暂且交由在下照管吧。”
诸位圣尊对他言听计从,也未将一个小女孩何去何从放在心上,你要,你拿去。
温庭别走到萧白莲面前,背着手,微微俯身,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块到了嘴边的饕餮美味,“今晚,你就搬去广木兰神宫。”
他回身又道:“哦,忘了告诉你,再过几日,广木兰神宫就会改名为云音神宫,重新认识一下,本座泛天圣尊。”
“我不!”萧白莲倔强地昂起头,“我哪儿都不去!”
她指着他的鼻子,“是你!是你安排了一切,你想要赶走叔叔,取而代之!”
温庭别挥挥衣袖,“圣女年幼无知,为叛徒辩驳,情有可原,先暂且关起来吧,待到本座有时间,再小晓之以大意,悉心教导,相信终会有幡然醒悟的一日。圣朝至宝,总是要小心呵护才好。”
他笑盈盈地看着她被四五位圣尊联手,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服,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玉雪可爱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红白分明。
他俯身到她耳畔,“阿莲,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的芳尊叔叔,一定会将你奉上神坛,献与九幽天,不管你有多爱他,多听他的话,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他就是那样一个人,看似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实则冷漠至极,无情至极!”
萧白莲被几个人按着,全身迸发出红、蓝、绿、黑、金五色光芒,奋力挣扎,“你骗人!他不会不要我的!他说了会一直守着我!”
“守着你,并不代表他能要你!阿莲,你还小,很多事也许他并未跟你提过,现在我来告诉你,你生为天命之选,就注定要登上神坛,侍奉九幽天,孤独终老,没人能永远陪着你,你也永远得不到任何人,你有的,只是那一尊至高无上的神像!”
“你骗人!温庭别,你骗人!你说的是错的!你们说的都是错的!”萧白莲还不懂怎样真正运用自己的力量,她也不懂怎样为木兰芳尊辩护,只能用咆哮发泄自己的愤怒,可是她越是愤怒,对方就越是得意。
“哟,原来他真的没跟你提起过啊?真是无情啊,他打算就这么哄着你,直到天嫁那日才告诉你吗?”
“叔叔是真心待我好,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对你好,也只是在蛊惑你,玩弄你,阿莲,你是圣女,这是注定的事,只要你还活着,就要献与九幽天。”温庭别畅快地仰天大笑,“或许,死了,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但是你最痛苦的就是,万物不侵的天赋,注定你死也死不了!”
萧白莲沉默了,她颓然放弃了挣扎,她已经十岁了,就算木兰芳尊没有认真地跟她说过这件事,她也早就明白了大概。
这一生,他与她之间最近的距离,也就只有执剑立于她的皇座之后了。
她被押送着前往广木兰神宫,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温庭别的话,“死了,或许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夜里,弄尘从狗洞钻了进去,找到她,“阿莲,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没人动得了我。弄尘,你带我出去。”
“阿莲,你乖,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尊上过几日就回来了,等他回来,证明了那些罪名子虚乌有,就会替你将这几日的委屈全都加倍讨回来。”弄尘坐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哥小时候是最能惹祸的一个,可是每次惹完祸,只要去找尊上哭一通,他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替哥找回场子再说。你放心,只要有尊上在,这世上没有摆不平的事!”
“弄尘哥哥,我说的不是出这广木兰神宫,我说的,是让你带我离开神皇殿。”
“什么?不可能!你走了,尊上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去找他啊!”
“他们不会让他这么顺顺利利地回来的……”萧白莲说着,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弄尘见糊弄不过去,拍拍她瘦小的肩膀,“阿莲不怕,不管怎么说,你是圣女,温庭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你怎样。而且,还有我们呢,尊上不在,我们哥儿四个替他守着你!”
萧白莲不出声了,他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弄尘走后没多久,温庭别就回来了。
他看着她,两眼之中的贪婪毫不遮掩,“阿莲,只要你叫我一声叔叔,你还是你的白莲圣女,你身后依然是十二圣尊之首,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甚至可能比从前更好。”
萧白莲不吭声,她开始害怕,她被保护地太好,从来没见过恶人是什么样子,也不知该怎样应对。
“给你最后一晚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这个泛天尊,你不认可,也要认可。否则……”他手指在她脸颊上滑过,“不要怪叔叔做出禽兽所为之事。”
她乖乖地等着他把话说完,又乖乖地看着他离开,之后,打开窗户,看着外面远处的千丈崖,你若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等我!
她避开广木兰神宫中的机关,轻松逃了出去。
然而,没走多远,就被发现了。
小女孩儿惊慌失措,在黑夜的神皇殿中漫无目的地狂奔。
仓惶见,她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千丈崖,木兰树,那株木兰树,在她眼中,就是芳尊的化身!
她几乎是哭着奔上了千丈崖,躲在了木兰树背后,就像躲在他的脚边。
搜索她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温庭别带着十一圣尊以及不计其数的金甲卫围拢上来时,悯生四个人赫然跃出来挡在她和木兰树的前面。
“圣女不容有失,这四个叛徒的余孽要拐带圣女,拿下!”
紫殊一声令下,金甲卫便铺天盖地而来。
然而,一道蕴含了五色力量的光席卷而去,横扫整个千丈崖,局势立时发生了逆转。
小小的身影从木兰树后站了出来,“不准伤害他们!”
温庭别向旁边让了一步,“圣女生气了,诸位圣尊,圣朝在神皇之下设立圣尊之职,便是要十二尊时时制衡皇权,如今我们这位小小的未来神皇如此不听话,诸位是不是该挺身而出,加以管教?”
紫殊冷哼道:“没错,这个小丫头,本座想教训她,已经很久了!”
五个孩子,对圣朝十一尊,还有成千上万的金甲卫,本就是一场极为悬殊的战斗,终于,悯生用自己的身子替小白脸的挡下了紫殊的冷魂杀,却扑通一声,跪倒在血泊之中。
“悯生哥哥!”
萧白莲越来越怕,她满身的力量不知如何使用,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死人,这么多血,也从来不知居然有这么多人要与她为敌。
她本是在无比安全、纯净的空间中长大的,从不懂这世间的杀戮、血腥、丑恶为何物。
温庭别负手立在一片血腥的乱战之后,“阿莲,只要你认可我为新的圣尊,在木兰芳尊那纸罪状上烙下白莲神印,乖乖地回你的白莲宫去,我和诸位圣尊一定会当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而且会比从前更疼爱你。”
萧白莲抱着浑身浴血的悯生,“我不回去!我不认可!叔叔没有错!错的是你们!你永远别想顶替他的位置!你不配!”
温庭别仰天大笑,“阿莲啊,你始终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你如何会懂!现在温叔叔就告诉你,芳尊,他不会回来了!他想去上邪自证清白?简直痴人说梦!他只有一个人,如何敌得过上邪百万大军,那魔国的王,岂是他说动就动得了的?说不定,他已经死在上邪,尸骨无存了!又或者,他根本就留在那里,享受魔国花天酒地的日子,早就把你给忘了。”
“你胡说,叔叔不会丢下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做什么?回来将你奉上神坛?阿莲,不管他回不回来,对你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心中所想,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温庭别推开人群,向她走去,伸出手,“过来,阿莲,听话,没有他,你依然是白莲圣女,你依然拥有一切,而且,你还有我。”
“做!梦!”
萧白莲站起身,转身奔向崖边的木兰树,紧紧地抱着它,“你别过来,你们谁都别过来,我要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温庭别一步一步迈向他,“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走了!他已经不要你了!阿莲,过来!”
“你不要逼我——!”萧白莲像一头炸了毛的小兽,躲在木兰树后,哭着嘶吼,一道五色光轰了出去,将温庭别重新扔回到人群中。
温庭别一口血涌出,暴怒,“诸位圣尊!好好教训一下朵小白莲!”
十一圣尊齐齐出手,然而,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在当场!
萧白莲运出的五色光,穿透木兰树,直冲霄汉,一道炎阳天火轰然而下,如一道极雷,将整棵树炸的焦黑,之后一团巨大的火光,瞬间将那一人一树全部吞噬。
“阿莲——!”悯生几人疯了一般地呼喊,却根本不能近前。
天火之中,萧白莲撕心裂肺地向着东边哭喊:“等我!叔叔!等我——!”
……
“等我!”
萧怜梦魇中一声惊叫,猛地坐了起来!
之后很快平息了下来,望了望四周,嘴角浮起浅笑,重新躺下,抱紧了被子,越笑越甜。
叔叔,我回来了。
茉叶从外面进来,端了进补的膳食,“娘娘醒了?奴婢服侍您吃点东西吧。”
“他呢?”萧怜翻过身来,满脸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谁?”茉叶摸不到头脑。
萧怜想了想,“嗯,胜楚衣。”
茉叶没见过她这么小女儿家的模样,当是帝后娘娘苦尽甘来,露了真性情,“原来娘娘是想君上了,奴婢替娘娘去请。”
“好,谢谢你。”
茉叶一愣,“娘娘谢什么,奴婢应该的。”
在兰陵泉中打坐入定的胜楚衣,听说萧怜找他,便欣然来了。
他经过一番修整,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怜怜,可睡好了?”
萧怜看到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了起来,巴巴地望着他,仿佛许多年未见一般,“睡得好,好极了!”
胜楚衣在床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听说你不好好吃东西?”
萧怜将头在他怀中腻歪地蹭了蹭,深深嗅了嗅他的气息,“等你喂我啊。”
“好啊。”
胜楚衣端了药膳,吹了吹,又用唇碰了一下,觉得不烫,才送到她嘴边。
萧怜就一直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见他竟然还用唇替他试试烫不烫,心里甜的,那双眼几乎要开出桃花来了。
她张嘴喜滋滋地吃了一口,之后皱眉,“怎么这么大药味啊?”
“加了些许药材,可以助你早日恢复元气。”
“不好吃啊。”萧怜嘟嘴,扭着身子撒娇。
“乖,也没那么难吃,吃得多,好得才快。”
萧怜眼珠子转了转,“那我要吃一口,亲一下。”
胜楚衣眉眼弯弯,“好,那便吃一口,亲一下。”
他又盛了一勺,送过去,萧怜便啊呜一口,给吃了,之后就两眼亮晶晶地等着,放在被子上的手悄咪咪的抓得紧紧地。
她本来以为这个吻会落到额头上,最多落在脸蛋上就要笑疯了。
结果,却落在了唇上。
温凉的一个吻,如一道电流从嘴唇划过全身。
胜楚衣舌尖舔了下从她唇上沾下的那一点点粥,“好像是有点苦,回头给你再加点蜂蜜。”
他又盛了一勺,送了过去,“嗯?怜怜,你怎么了?”
萧怜整个人已经僵了,杵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脑子里面简直就是有一个小人儿在抓狂地跳来跳去!
他亲我了!他亲我了!他不但亲我!还亲我小嘴!
天啊!
不得了了!
要死了啊!
她的脸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
胜楚衣放下碗,抬手去她额头试了试,“怎么这么烫?手给我看看。”
他又拎过她的手,将手指搭在腕上试了试,蹙了蹙眉,“怎么跳的这么快?”
是啊,萧怜现在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要不是穿着宽松的寝衣,都可以从外部看到她的心在狂跳!
“怜怜?你怎么了?”他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萧怜这才回过神来。
“啊,没事,我很好。”
“那就继续吃吧。”他笑眯眯地哄着她,想让她乖乖把药膳吃完。
又喂了一勺,便主动凑了过去。
“停!”萧怜几乎是逃一样的将他推住,“别,别亲了!”
胜楚衣笑得就更浓了,“怎么了?”
“我,我累了!”
萧怜说完,一头扎进被子里,把自己埋了起来。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太刺激了——!
留下坐在床边的人,看着被子里的鼓包,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间羞成这个样子……
她越是害羞,他就越有兴致。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大碍了,不逗一逗,岂不是浪费青春?
“怜怜啊,你不是想知道鲛人是怎样……酱酱酿酿的吗?”
“不想。”
“你出来啊,我讲给你听。”
“不要!”
“哎呀,快出来啊,真的很有趣的哦。”
“不要。”
“你要是不出来,我可是要自己讲给自己听了哦。”
“不要!”
“从前啊,在大海的最深处,有一个深渊海国,那里的人呢,都生着鱼尾巴,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