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绝地反杀,后宫散尽,江山不倒(1 / 1)

茉叶翻了个白眼,“说起奴婢,要是没记错的话,皇妃娘娘好像还扮成奴婢混进兰陵泉两次呢。”

姜艳翎刚刚的得意顿时全没了,却依然端着端庄得体的模样,“好了,你们两个,吵什么!本宫替君上主理后宫,至少尽了为人妻的本分,倒是帝后娘娘,如今只怕是身子不方便,连最后一点女人能为男人做的,都不行了吧?实在是令人惋惜。来日帝嗣一出,只怕就再无恩宠。女人啊,最怕的就是被人弃如敝履。”

萧怜吃饱了,将筷子一撂,“看来你今天上来,他并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姜艳翎立时警觉起来。

“你已经多少次无诏擅入天澈宫了?你就不怕被他知道了?”

萧怜站起身,由茉叶扶着,在屋子里慢慢走了几个来回,消食,淡淡一句话,便吓的人有些竖寒毛。

毕竟现在的帝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又极为残暴,短短数日,已经有数名上来侍奉的妃嫔死于非命了。

姜艳翎本是来看她笑话的,如今笑话没看成,却被吓住了,她强作镇定,“君上此刻只怕正忙着与新人欢愉,没空理会这等小事。”

“是吗?既然你浑身都是胆,那就多坐会儿吧,茉叶,姜皇妃爬上来一趟,也是辛苦,看茶。”

茉叶嘴角一抿,透出诡异的笑,乖乖地去斟茶了。

姜艳翎不是傻子,发觉情形不对,便要脚底抹油,“算了,不用了,看着娘娘食欲尚好,臣妾也安心了,臣妾这就回去给君上复命,不打扰娘娘安歇了。”

“迟了,他已经来了。”

萧怜一声不咸不淡地话,如一道催命符。

姜艳翎带着瓷儿往门口走,经过一道幔帐,骤然全身一阵彻骨寒意,她慢慢转头,向那帐后望去,胜楚衣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那里,正一尊阴影中的神鬼雕像一般盯着她。

“君上!”她扑通一声,两膝软了,当场跪下,“臣妾不知君上驾到,请君上恕罪!”

胜楚衣一言不发,眼光从她身上移开,径直走进屋去,茉叶便悄咪咪退到了出来。

他走到萧怜身边,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看不出情绪,“今晚的容妃,甚美。”

萧怜被他堵在面前,“借过,喘不过气。”将脸别向一边。

“可依然不及怜怜万一。”他又挪到她眼前,挡了她视线。

萧怜就又把脸挪向另一边,“闷,让开!”

“怜怜,”胜楚衣极力学着温柔的样子,“别的女人多看他一眼,你都受不了,为什么我到如此地步,你都无动于衷?今晚的容妃,你想怎么处置才会开心,你告诉我。”

跪在外面的姜艳翎便是一愣,什么情况?不是说感情破裂了吗?

站在她旁边的茉叶两眼望天,无声地嘴巴开合,吐了四个字,“自取其辱”。

君上每天晚上都腻在我们娘娘这里献殷勤,抬上来的女人,全都脱光了在前面跪到天亮。

也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不知道!

还当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却全是人家两口子斗气的工具。

里面,萧怜将手抚在肚子上,“无聊。”

“怜怜,除夕那晚,我的确太过分了,可是我已经认错了,我在改了,你试试喜欢我,我会比他待你更好,我比他更爱你!”

萧怜看热闹一样看他一眼,满脸莫名其妙,“你累不累?”

胜楚衣如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贴着她,“怜怜,我只想你也喜欢我,我只想你像对他一样对我。”

“不可能。”

咣地一声巨响!

吓得跪在外间的姜艳翎一哆嗦,原本吃饭的桌子,被胜楚衣直接掀飞了出去。

“你到底要怎样!”

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他刚刚还温顺地如一只大狗,转眼间又变成暴怒的魔头。

萧怜早就对他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我要他,你把他还给我,或许我还能在你的神位上烧根香!”

“萧怜!”胜楚衣抬手又要打,可那手就停在了半空,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萧怜抬头,双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在!他始终都在!他如此境地之下,依然拼劲全力地在护着她。

胜楚衣终于收了手,狠狠地指着她,“我若不是因为他,早已将你撕成碎片!”

他怒而拂袖,走到门口,顺手一把抓了姜艳翎的头发,不由分说,拖了人就走。

姜艳翎没想到厄运会突然掉到自己头上,一路惨叫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没多久,天澈宫中就想起她的惨叫声和蟒龙鞭的抽打声,那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惨烈过一声,直到几近黎明时,才渐渐停息。

一整夜,萧怜用棉花堵了耳朵,蒙在被子里,护着肚子,安心睡觉,安心养胎。

赤裸着身子跪在冬夜寒风中的容妃,一夜未敢出声,连惊带吓,第二天一病不起。

而皇妃姜艳翎,则浑身是血,被蟒龙鞭的逆鳞剐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被抬出去的时候,蜷缩着的身子已经是僵硬的了,一场春梦还没开始,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一个得意忘形,行差踏错,便香消玉殒。

胜楚衣白净的脸上溅落了鲜血,攥着浸透血的蟒龙鞭,坐在皇座之上,猩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全是嗜血的魔魅,“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已经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在控制谁,除了暴怒,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伤害不了她,也接近不得别的女子。

他没办法不迷恋她,却根本得不到她!

他不管做什么,甚至在她心中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只要闭上眼睛,便都是她的脸,只要安静下来,耳边就是那个声音,“怜怜……,怜怜……。”一声声,深情、温柔又神伤的轻唤。

“胜楚衣!我得不到她!你也永远别想再见到她!”

他重新端坐,“来人。”

弄尘从外面匆忙进来,“君上,有何吩咐。”

“找几个泥瓦匠来。”

“君上,您这是……”

“替本君的帝后,砌一堵墙!”

“……”

很快,一道高墙,把萧怜的寝殿彻底封死起来。

“从今日起,不准任何人探视,本君要赐给最心爱的皇后一座活的大墓!”

——

当年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送进皇宫的皇妃,如今被太华帝君以蟒龙鞭凌迟而死,姜家的人如何能善罢甘休!

姜横正值壮年,手握边境重兵,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魔君!他果然是个魔君!”

他在长乐大殿等了两个时辰,也没等到胜楚衣驾临,便怒气冲冲回了府邸,召集各部副将,誓要为女儿讨个说法!

一场密谋,通宵达旦,直到三更时分才各自散去。

姜横心力交瘁,回了后院,一开门,等他的不是自家将军夫人,却是个不认识的红衣少年。

“你是谁!但敢擅闯将军府!”

那少年口中叼着根草棍,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决明子,替主人前来办点事。”

“你叫决明子?没听说过。”

“不是我,是我们!”

少年向他身后努了努嘴。

姜横回身,一只拳头直冲过来,当下便是一个五眼青!

他一员骁勇上将始终不敌四五个经过精心培育的杀人机器。

姜横很快就被几个少年制服,扒了衣裳,将一副五大三粗的身板儿塞进一套女子的衣裳中。之后强行描了眼,画了眉,抹了胭脂。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羞辱封疆大吏!”

朗清秀丽的眉眼一乐,“啧啧啧!谁有空羞辱你这种老男人!我们殿下说了,今晚给你化个妆,顺便要你全家的命!”

“殿下?什么殿下?”

“朔方太子,萧云极!”

三尺白绫,绕上脖颈,搭上房梁,一世笑傲沙场的英豪,就被涂了满面脂粉,穿了女子衣裳,悬梁而死了。

将军府中,无声杀戮,所有带活气的,全部一刀毙命。

待到太阳升起时,已是一片死般寂静。

朗清将手中兵符向空中一扔,然后接住,到了前院与其他回合。

“师父,全部搞定,兵符到手!”

他扬手扔了出去,一众花郎让开,便有坐在轮椅上的人抬手隔空接住。

悯生转过轮椅,浅浅含笑,“派个脚力好的,送去西北边陲,务必交到辰宿君手中。”

“是!师父!”

又过了几日,连惊带吓一病不起的容妃,也一命呜呼,同样是噩耗放出当晚,东海越国国主,自缢于王庭,依旧是描画了女子浓妆,穿了女子衣裳。

王庭中当夜血染,越氏一脉,绝。

从此后,八千宫妃,提起天澈宫便如惊弓之鸟,畏之如虎,再也没人争着抢着要上去侍寝。

可偏偏帝君那一乘杀人的软轿,每夜都会钦点一人塞进去。

宫内若是死一人,宫外就有一家被灭门,如此循环,绝无例外。

为此,胜楚衣也在朝堂上震怒,可随便派了人去查,别的没查出来,却查出姜横密谋逼宫,越国国主意图谋反。

他在朝堂上一笑带过,“看来是有人替本君清除逆贼了。”

于是,一时之间,后宫之中,八千宫妃,人人自危,甚至有人仗着父兄权势,为求自保,提出自请出宫,诚心修行,为君上积福。

可胜楚衣如何会放人,不但不放,反而变本加厉。

从一乘轿子,变数乘轿子。

晚上抬上来多少位坐着的,清晨就抬下去多少具躺着的。

而将其进贡来的父兄母国,若是稍有微词,也是生死立见。

……

一个月,一晃就过去,萧怜在天澈宫的寝殿,四下高墙,几乎遮起了日光,可她不在乎,也不吭声,依然每日按时吃饭,吃很多很多的饭,几乎是将自己养得有些胖胖的,这样,体内积蓄的力量也就多了一分。

正午的时候,寝殿的墙根下还有一缕光照,她就坐在那里晒太阳。

萧怜安心地倚在墙根,轻抚已经明显臃肿的腹部,腹中的胎动越来越明显,从最初如蝴蝶扇动翅膀般的轻动,到现在如一只小青蛙,偶尔会踹她一脚。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和棠棠当年一样,小猴子一样的在里面翻跟头,将她的肚皮顶起一个硬硬的小鼓包。

她捧着肚子,细细摩挲,靠在晒得暖洋洋的墙上,“小鱼,你还有个姐姐,等你出世,爹爹和娘亲就带你去找姐姐。”

“你的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好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他还是这世上最美的人,最厉害的人,最强大的人,娘亲倾尽世间所有,都无法告诉你,他到底有多好,只等你出世,亲口唤他一声爹爹,亲自去体会。”

她轻轻拍着肚子,慢悠悠地唱,“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那样温柔,那样恬静闲适,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

墙的那一面,有人将额角抵在砖石上,一动不动。

胜楚衣,两眼阴沉,如一尊雕像,立在墙边。

她就像一块磁石,无时不刻不引着他到她身边,只要一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个人,他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若不是这堵墙,他早已经又闯进了她的寝殿。

他在他们两个之间,明明就是个多余的,却因为不肯就此认输,而被活活夹在中间。

直到那歌声停了,他终于忍不住,在墙外哑着嗓子开口,“怜怜,我来看你了。”

萧怜抬眼,望着那堵墙,“君上坐拥八千后宫,享人间极乐,来看我这活死人做什么?”

胜楚衣将手放在砖墙上,就像放在她肩头,“怜怜,一个月了,我想见你。”

墙那边冷冷地回他,“我已经死了。”

“怜怜,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我现在就命人拆了这墙,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墙那边没有声音。

“怜怜,以后我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我会像他一样对你好,疼你,爱你。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把一切都给你。”

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怜怜,我知道你在听,你给我一次机会,我给你一个更好的胜楚衣啊!”

他已经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那身体,那嘴,那心,仿佛都不由自己,仿佛若不将这番海誓山盟说出来,他就永无宁日一般。

所以,说完了这番话,也只能在这边静静等着,终于,听见了她站起来的声音,之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的眼里、心里、怀里,只有我一人,你能做到么?”

“能!我会做的比他更好!”

萧怜在墙的那边转身,慢悠悠倚在砖墙上,“他唯一令我不满的,便是这八千后宫迟迟未散,即便他日夜独守我一人,外面却依然有几千双眼睛盯着本该属于我两的红帐御榻,令我不能安枕。”

“散尽后宫?你只要这个?不过一群蝼蚁,我现在就将她们全杀了!”胜楚衣浓黑的双眼之中闪出兴奋的光亮。

“君上,江山为聘,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不但要后宫散尽,还要江山不倒,你懂吗?”

“怜怜是不是早已想好了良策?”

“三月初三,沐阳节,亲君宴,万国来朝,兴西苑太学,离宫者生。”

“好,一切都听你的。”胜楚衣立在墙外,急不可待,“那我现在可不可以见见你?”

萧怜径自回了寝殿,“墙是君上亲自下令起的,现在却问我了?”

轰隆一声!

身后那堵高高的墙被一掌推了个稀烂,胜楚衣几乎是飞奔进来,张开双臂,从后面将萧怜紧紧地抱住。

他是真的想念她,或者说是这个被他占据了的身子想念她,想她想得发疯一边,要将她揉碎进怀中。

胜楚衣在她的发间,嗅到了一种味道,不是记忆中的甜香,而是草木香气。

这宫院中,该是长期围了高墙的原因,也氤氲着一种浓郁的草木香气,沁入心脾,令人流连忘返。

他终于抱到她了!于是便用脸颊蹭开她后颈的发丝,在那细细的脖颈上寻找。

“怜怜……”他深深一息,想将她一口吃了,不自觉地将手嵌在了她脖颈上,有种想将她掐死、撕碎的冲动,而神志却在她身上那种草木香气中越陷越深。

心神恍惚之间,一只小手覆在他狠狠攥着纤细脖颈的手,草木香气越来越浓烈,他不自觉地放开了她,看见她转过身来,对他笑。

“胜楚衣,醒醒,我知道你在。”

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胜楚衣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萧怜的床榻上,床笫凌乱,红帐沉沉,身边却没有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中,用心爱护,听着她一声又一声情意浓浓地唤自己,感受她孕育了生命的身体,别有一番风情。

与她共赴极乐时低沉的喘息尚在耳边,他奇怪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会这样温柔,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是这样平日里无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温柔,而这温柔又换来她刻骨柔情的回应,是他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女人不就是用来蹂躏、摧残的才对吗?

他下床去找她,却见到了茉叶笑嘻嘻进来,“娘娘出去晒太阳了,说君上还要早朝,不用去找她。”

胜楚衣的脸立刻就变得阴森可怖,“她又不想见我了?”

茉叶也不怕,“娘娘命奴婢提醒君上,说,您答应过她的事,务必要做到。”

“告诉她,本君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茉叶听了,又笑着道:“奴婢记住了,娘娘还说,请君上晚上来共进晚膳。”

胜楚衣这才脸上勉强有了些许笑意,那张本是人间极致的脸,却因为这笑,显得更加瘆人,“好,让她等着本君!”

等到将这魔君恭恭敬敬送走,茉叶这才慌慌张张冲到宫室一角的小屋里,将萧怜从角落里翻了出来,“娘娘,出来吧,他走了。”

萧怜脸色惨白,抚住肚子,小心走了出来。

“娘娘,要不要去给您找大夫?”

“不用,孩子没事。”

“那您这是怎么了?”

“你不懂,去帮我弄吃的来,要好多好多。”

“是。”

吃好多好多的东西,食物,是弥补木系天赋的源泉!

只有生的力量,才能救他,将他从一片死寂之中拉回来!

这一日早朝,胜楚衣颁出一道圣旨,下个月,三月初三,沐阳节,大摆亲君宴,所有附庸国君主,藩王,封疆大吏,朝中百官,凡所献女子在大盛宫中位置妃嫔之上的,必须亲自携一嫡子出席,如有抗旨,按谋逆罪论处!

到了晚上,胜楚衣如约而来时,萧怜已经端端正正坐在桌边等他吃饭,屋内又是那种浓郁的香气,沁透心脾之中,又不知是哪里来的。

她浅笑淡淡,脖子上一道乌青的手印,虽然系了丝帕,却遮掩不去。

她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每次他试着接近,她就胆怯的小鹿一样躲了躲。

于是就让人更加想回味一番昨夜的滋味。

如此,数日一晃而过,胜楚衣每日最惦记的一件事就是去她那满是草木香气的房间,每日最思念的就是她身体发肤之间的味道,每次见了她就身不由己地听她的话,千依百顺,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每个夜晚,都像是一场记忆清晰无比的梦一般。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萧怜对自己的温柔与日俱增,双瞳就愈发地黑不见底。

清晨,他离开她的寝殿,却并未走远。

早春时节,哪里来的那么浓郁的草木香?

她怎么就突然从了他了?

难道她不想念她真正的胜楚衣了?

他像着了魔障一般任她摆布,却不想反抗,任由自己沉浸其中,稍有疑虑,居然会自己劝诫自己,怀疑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他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魔障,却在她小小的心机面前,心甘情愿踏入落网,甘之如饴。

绝对不仅仅是他散了胜楚衣的八千后宫,她就如他所愿了!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一只小鸟扑棱棱从那寝殿中飞出,从头顶飞过,胜楚衣正满腔抑郁无处发泄,抬头之际,两眼之中狠厉之色一现,砰!

那小鸟化作了一团血雾,一抹若隐若现的绿光瞬间消散。

胜楚衣两眼一眯,心有所感,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那座宫室。

与此同时,寝殿内也有一双眼睛猛地惊觉了一切。

他发现了!

——

沐阳节前一晚,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怜将满桌子的饭菜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牵过她的手,“怜怜最近胃口越来越好。”

萧怜笑容可掬,“当然是为了我的小鱼。”

“明天,沐阳节,本君要送怜怜一份大礼,可猜得到是什么?”

“你送女人,除了天水重丝,还能有什么?”

“他送过最好的是什么?”

“他自己。”

“好,明日,本君也将自己,完完整整送给你。”

萧怜抽出手,搭在桌上,美滋滋地看着他,“好啊,我等着。”

胜楚衣眼光晃动打量着她,所谓灯下看人,月下看花,他忽然有一瞬间仿佛领悟了尘世之中,男女之情的滋味。

而那感觉,如浮光掠影,稍纵即逝。

他抬手拈了她的下颌,“怜怜,这几天本君一直睡得不好,虽然一夜缱绻,却仿佛做了许多梦,又记得不甚清楚,心头烦躁,你说该如何是好?”

萧怜拨开他的手,却捧起他的脸,笑盈盈道:“再睡一觉就好了。”

“是吗?”他抬手抓住她的手,“那就要劳烦怜怜相陪了。”

“好啊。”

两人笑意浅浅,四目相对,却是各怀心思,意有所指。

一股极度森寒的力量如一根冰冷的针,从萧怜的手腕猛地钻了进去,一阵刺痛,游走全身。

胜楚衣神色一厉,萧怜被他握着的手,骨头一声脆响,“原来你木系天赋已经觉醒了?藏得还真是深啊!你每晚将我封印,将他唤醒,再一点一点将我蚕食!与你夜夜缠绵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他!对不对!”

萧怜忍痛不语,被他攥着的手中骤然泛起浓郁的绿光,如疯狂生长的藤蔓,急速沿着他的手臂漫延而上!

无限生机!

生的力量!

除了九幽天,唯一能将他从地狱深处拉回来的力量!

胜楚衣没想到她就凭这点力量也要强行封印自己,极力想要挣脱她,一掌打在萧怜心口,“你疯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怜非但不避,反而张开怀抱将他死死抱住,周身的绿光疯了一般的滋长,“我答应过他,若他身陷地狱,就一定带他出来,我不会食言,而且说到做到!”

“胜楚衣已经答应我了,现在该待在地狱深处的是他!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来不及了!方寸天,太迟了!”

浓郁的绿光将两人包裹,就像一对连理枝,无论如何也无法分开,占据了胜楚衣的方寸天居然开始害怕了,“你放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然而,萧怜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般,只是死死地抱着他,绿色光芒将胜楚衣滚滚淹没,一缕一缕浓黑逆流侵入到萧怜体内。

直到那些黑色渐淡,占据了胜楚衣身子的方寸天匍匐在地,声线中全没了之前的妖异,反而尽是可怜兮兮地哀求,“怜怜,我错了,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再待在无尽黑暗中,我……,我只想像个人一样活一次!你留着我还有用,只有我才能帮胜楚衣对抗九幽天,没了我,他随时有可能被九幽占据,到时候,他可没有我这么容易对付了!”

萧怜周身的浓郁绿色翻涌,将引渡到己身的黑色尽数淹没殆尽后,才低头俯视跪在脚边的人,双眼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幽深,“不想回去是吗?好啊,那就留下来,好好地替他抗衡九幽天,送走九幽之日,我会替你找一副身子,圆你的心愿。”

黑暗尽褪的方寸天,单纯如十多岁的少年,喜出望外,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好!只要你不把我送回去,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可以认你为主,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怜怜,我只听你的话!”他说着,迷恋地用脸在萧怜腿上蹭了蹭。

萧怜垂手在他的头上轻抚了两下,“一言既出,便成死契,来日若有违背,我随时可以将你扔回地狱深处,那里是怎样一番情景,你比我清楚。”

“好哒,怜怜!”继续蹭。

“现在给我滚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好哒!怜怜!”还蹭。

“马上滚!还蹭什么?”

“好哒,怜怜!再见,怜怜!”

等到抱着她双腿的手渐渐垂下,胜楚衣便靠在她腿上,之后整个人渐渐滑落在地。

萧怜此时已透支了所有,看着他浅浅笑了笑,“胜楚衣……”

之后,也颓然倒了下去。

——

第二日,沐阳节,亲君宴,胜楚衣头戴帝君皇冕,一身玄金黑袍,高高在上,接受朝拜。

长乐大殿下,一面是惨遭蹂躏劫后余生的八千后宫妃嫔,另一边则是将她们献入大盛宫的国君、父兄、主子。

三杯酒过后,弄尘便带着人,抬了三样东西进来,揭开一看,三具尸体。

三个浓妆艳抹的男人,穿着女子衣衫,悬梁而死,舌头伸着收不回去,死相极为难看。

这三个人,都是女儿死在了天澈宫后,人前人后起了兴师问罪的心思,当夜便成了这副模样。

胜楚衣将手中的酒杯不徐不疾,却沉稳有力地向桌案上一放,“今日将众位爱卿齐聚于长乐大殿,为的是沐阳节上,行善积德,以求国泰民安。”

他缓缓起身,威仪八面,俯视下方万人之众,“本君心性暴烈,不解温柔,有负众卿。应招入天澈宫伴驾而至死的妃嫔,如今细数起来,已不下百人,而其父兄,亦与本君因此心生嫌隙,最后虽本君不杀之,他们却皆因此事而死,实在令人心痛非常。”

“所以,今日趁此沐阳佳节,万物复苏之际,本君特大赦后宫,凡自愿离宫之妃嫔,限三日内随父兄返回故里。”

他特意用了个“赦”字,而不是“散”字,便是要让心存非分之想之人当仔细斟酌权衡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朝闻太傅女儿位置贵妃,见突然要被遣散,哪里肯应,当下双膝一跪,“君上,微臣的小女听弦,自幼家教严谨,如今身为贵妃,入宫五年,向来贤淑恭谨,与世无争,堪称后宫典范。女子出嫁从夫,她既已入宫,便死也要死在宫中,老臣是决计不会容她再踏入家门半步的。”

他如此一带头,便有呼啦啦一大群人随着跪下。

这好不容易塞进宫的女人,如何能说收就收,即便是枚没用的弃子,也没有再揣回来的道理,反而不如放在大盛宫中,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宠幸了,怀个一男半女,那就是天大的机缘。

胜楚衣立在高处,将跪下的人扫视了一圈,“好一个死也要也在大盛宫!既然有此决心,那便不用出宫了,春光将至,就留下来做花泥吧。其余的,散了!”

此言一出,一时之间,遭逢大赦的嫔妃们几乎是飞奔着扑向自己的亲人、母国,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魔君眼皮子之下,生怕被看上了,又不知会怎样惨死。

而闻听弦那一众被家国放弃的,则哭成了一团,哀求着要一条生路。

胜楚衣于皇座上稳稳坐下,“本君称帝之初,以杀立国,想必时日久远,众位爱卿便淡忘了当年的血流成河是何等景致。如今国之大定,本君还朝,便要整顿前朝后宫,还一片清明治世!故而,但凡存了以女子裙带蛊惑挟制本君之心者,杀无赦!但凡对本君,对帝国不忠者,杀无赦!但凡心存妄想,企图复辟者,杀无赦!但凡觊觎本君子嗣,妄图谋逆者,杀无赦!”

他话语中威压浩荡,四下里涌现不知多少禁军,将整个长乐大殿团团围住。

司命立在大军之前,大喝一声,“杀无赦!”

数万禁军齐声高喊:“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弄尘带人,从层层包围的大军之中,开出一条窄窄的路,笑嘻嘻从颤抖着抱成一团又一团的人群中穿过,朗声道:“传君上谕,今日赴亲君宴者,留下一嫡子为唯一官爵世袭继承之人,入西苑太学,接受帝国正统教化者,可由此通道得出生天。”

他说完,揣着袖子,立在那条窄道的入口,含着笑等着。

嫡子入西苑太学,便是要留在这曼陀罗城中为质,不但牵制诸方一举一动,还要进行洗脑,教化成为对帝国、对帝君唯命是从之人。

如此一招反杀,不但彻底清理了八千裙带的掣肘,还顺便将皇权牢牢巩固起来。

于是开始有人留下嫡子,带着送出去又捡回来的女儿,小心踏入那一条窄道,但求一线生机。

闻太傅冷哼一声,“君上,您这样说杀就杀,可有想过后果?如今这数千皇亲国戚,不消多说,光是随行的亲兵,若是联合起来,也是足以蚂蚁吞象,您长乐大殿上这几万禁军,只怕是不足看了。”

嗖!

一支箭等他说完,直接穿喉而过。

闻太傅身边的人群一声惊叫,哄散开去。

胜楚衣慢悠悠放下弓箭,面上闲适如同碾死一只虫子,却将微抖的手藏进广袖中。

这一箭,已经将他仅存的一点体力耗竭了。

就在此时,殿外一声大喝:“君上,辰宿率二十万大军,千里勤王!胆敢犯我陛下皇权者,就地格杀!”

胜楚衣淡淡一笑,袖袍轻拂,起驾回宫,临行对司命道:“交给你们,斩草除根!”

司命铁剑一抱,“是!”

胜楚衣强行迈着端然的步子,从耳房离开长乐大殿,出门便撞见跪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等他的茉叶。

“君上,快!娘娘怕是要小产了!”

……!

胜楚衣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路从长乐大殿飞奔到天澈宫的。

进门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一大早就被送进宫的秦月明正抓着萧怜的手,见他来了,赶紧唤着已经疼得几次昏厥过去的萧怜,“怜,醒醒,他来了!”

萧怜脸色惨灰,汗水将发丝已经浸透,向着满口的方向看去,胜楚衣几乎掩饰不住的踉跄着奔过来,便向他伸过手去。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怜怜,我来了。”

“外面怎么样了?”

“一切按部就班,全在掌握之中。”

萧怜松了一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

胜楚衣见她已经成了如此模样,“还管外面做什么?管好你自己。”

“生孩子而已,又不是没生过,只是生一次要受一次罪,不知是不是杀孽太重的缘故。”

“胡说八道,我带你去兰陵泉。”

胜楚衣说着,就要抱她起来,却被萧怜无力的手推了推,“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无非强撑着罢了,让他们抬……”

她话还未说完,就是一阵阵痛袭来,啊地一声惨叫,便死死抓住胜楚衣的手。

萧怜大口大口地喘息,“楚郎,他是想要提前出来了!”

胜楚衣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无比强悍,一定不会有事,你不用害怕,现在就带你入水。”

他的确已没有力气再抱她了,只得命宫人抬着,将她送进了兰陵泉。

跟着来的女医莳花道:“君上,妇人生产,血污不堪,请君上……”

话没说完就被秦月明给就到一边儿去了,“去去去,你跟着添什么乱,懂什么你!”她将所有跟来的人全部喝止,“全都在外面候着,无诏不得入!”

如此,兰陵泉中,只有他们两人。

萧怜躺在水中的榻上,仰望着头顶上稀疏的树影,枝头的芽苞已经展露出来,春天真的来了啊。

烧死珍妃的那晚,她与他同塌而眠,那一抹绿光,将两人在梦境中联结在一处。

也唯有这样,可以避开方寸天的监视。

他惊讶于她这一抹木系的生之力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可是又太过薄弱,不足以将方寸天彻底驱逐。

于是一个以退为进、绝地反杀的计划,在心意相通的人之间,三语两语促成。

在萧怜静静积蓄力量的时候,胜楚衣坦然将身子让给方寸天,并在他胡作非为、得意忘形之时,悄无声息地对他进行暗示,诱导他将事情向他们想要的方向推进。

朝堂上,贬斥四大权臣,皇权独揽,将悯生送出宫外,夺下兵符,诛杀异己,再交由辰宿掌控兵权。

后宫中,虐杀宫妃,使妄图以裙带掣肘朝堂之人望而却步,由此知前朝人心进退,知难而退者,必是心怀敬畏,尚可驯化,而冥顽不灵者,则诛杀满门。

沐阳节前半个月,胜楚衣每晚从她身上渡入生之力量,逐步蚕食、弱化方寸天,再假之以梦境,让他分不清到底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控制着谁。

虽然,后来还是被方寸天提前发现了端倪,可毕竟已万事俱备,这一战,拼尽全力,也算是赢了。

最终,亲君宴上,痛下杀手,一锅端下,依然是顺着生,逆者亡,兵权、皇权全数一手揽下,大获全胜!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既除了方寸天之痛,也将所有觊觎和藐视皇权的祸根全部拔起。

又是一阵阵痛,她大口吸气,抓着他的手,“胜楚衣,对不起,我的身子供养不起他了,这么早出世,他会不会有事?”

胜楚衣将她抱在怀中,额头抵在她的头上,“不会,一定不会。”

“本来想等到他足月再动手,可他还是提早发现了,我真的是没办法。”

“不用说了,我知道……”

萧怜又是一阵剧烈的阵痛,紧紧抓着他,“胜楚衣,你现在怎么样?可有什么异样?”

“我很好,只是修养几日便没事了。”他眼光闪烁了一下。

萧怜合了眼,积蓄力气,准备迎接下一次阵痛,“好,你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