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峻远高估自己了。
早上察觉到不舒服时,原以为只是点小毛病,不会有什么大碍,可等去了公司,脑子和身体一起变得越来越沉,差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徐瑧探了他的额头,才知道原来是发烧了。
素来健朗的体魄,一旦病起来就是来势汹汹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回家的,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熟悉的床上。
脑袋胀痛难忍,浑身也是疲软到无力,这种时候,什么都做不了,连翻个身都觉得要命,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烧得不轻,一时清醒一时迷糊的,昏沉朦胧中,他看见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隐约觉得那个人是父亲,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是徐瑧。
这个人待他很温柔,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被子,倒了热水喂他喝药,还给他解开衬衫最上几粒扣子,拿着温热的湿布,细心地为他擦脸降温。
这么细致入微的体贴,熟悉而又遥远,他想起了已故的母亲,小的时候,他身体并不是很好,每次发病,母亲都会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年幼的自己。
母亲过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温柔了,安心的,踏实的,什么都不用担心,让人留恋不已,忍不住想要去亲近和依赖的温柔。
于是他在几乎要炸开的头痛里,渐渐地平静下来。
恍惚里,他想到了奶奶说的知冷知热的陪伴。
也许内心深处,他其实也是希望有个人能像现在这样,在他最软弱无助的时候陪着他,安抚他,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如既往地爱护着他。
如果身边多一个这样的人,或许,也是不错的吧。
……
叶峻远这场病来得凶猛,药吃了,针也打了,一直到晚上都降不下温,洛笙急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照顾昏睡不醒的男人。
等到近三更时,病情才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放下手中的温度计,洛笙松了口气,他要再不退烧,她就得把人往医院送了。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她静静地端倪了他一会,伸手探探额头,又对比了下自己的,再次确定,确实是退烧了。
被病魔折腾的男人并不怎么安分,他忽然翻了个身,领子顶到脸颊边,他无意识地在枕头上蹭了蹭,俊眉很不舒服地皱起来。
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衬衫,洛笙想起他平常对起居生活的洁癖,要不是因为生病,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穿着外出服躺上床的。
看着男人不满的面孔,她开始纠结要不要给他换衣服。
倒不是怕麻烦,可要怎么换却是个大问题,以前叶峻远醉倒时,徐瑧都是剥好了衣服才叫她过来照顾的,可刚刚人家已经打来了电话,说那边的事还没忙完,今晚估计都回不来了。
这么晚了,家里的男佣人应该都睡着了,而且为了这点事特意去吵醒人家,好像也说不出过去……
左思右想了半天,洛笙最后决定,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反正他的身体她又不是没见过,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帮他做了,不就换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默默地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她定了定神,开始给男人解扣子。
想是那么想,可真正实施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很努力地做到目不斜视,尽量像对婴儿一样看待这个病患,可是色.令.智昏的内心却无比诚实地一再提醒她,这是叶峻远,是她顶顶喜欢的男人。
指尖不可避免地滑过他的月几肤,美好滑腻的角虫感,让她心口一阵砰砰乱跳,一边极力克制快要放飞了的想象,一边强装镇定地继续扒|衣服。
好不容易换好睡衣,她的血槽也差不多空了。
叶峻远依然睡得沉稳,对刚发生的事一无所察,洛笙趴在床边,定定地盯着他的睡颜瞧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将换下来的衣服抱去脏衣篮。
天气炎热,她将所有的窗户都拉开,借着夜晚的凉风,尽量保持室内空气保持畅通,顺便吹一吹自己快被色谷欠熏到的脑袋。
平复心情后,她在床头坐下,重新拧了块湿毛巾,一心一意地给他擦掉脸上的汗……
—
叶峻远完全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睁着眼,他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卧室里一片静悄悄,没有半点其他的声响,他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生病让人变得脆弱,平日那些里不屑一顾的孤寂浮现出来,荆棘一般牢牢地缠着他的心,挥之不去。
他想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大部分要么怕他,要么恨他,即使是主动贴上来讨好卖乖的,也几乎都是因为利益驱使。
哪怕是徐瑧,也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对他忠心耿耿。
虽然拥有了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地位和财富,可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在这世上,真正属于他的,其实少得可怜。
就像现在,好不容易病醒了,身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撑着手臂勉强坐起来。
刚想下床,门忽然开了,洛笙的声音焦急地响起,“少爷,你病还没完全好呢,千万别乱动!”
叶峻远动作一停,抬起头,就看到有个身影飞奔到跟前,不由分说地将自己按回床上,刚被掀开的被子再次严密地包裹上来。
“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有事尽管吩咐我就好了。”说话间,洛笙已经利索地忙碌起来,一边倒水一边积极踊跃地问,“你是要喝水吗?还是饿了,想吃东西?要不还是先吃药吧?或者你想洗澡?”
叶峻远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她像麻雀一样吱吱喳喳完了,才缓缓开口,“我想上洗手间。”
“……”
一阵静默后,洛笙窘迫地“哦”了一声,默默地将自己刚盖上的被子掀开,眼睛怯怯不安地,认错似地看着他。
叶峻远有点想笑,但他克制地没表露出来,总算下了床,身体却因为疲软而站得有些不稳,洛笙担心地凑上前,紧张兮兮地,“是不是还头晕?要不我扶您过去吧?”
没等他回应,她的爪子已经很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臂。
他顿了一下,微微垂眸,望着身上这双白皙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愣。
洛笙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以为侵|犯了他高贵的肉.体,连忙“唰”地一下收回手,呐呐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差点忘了,少爷不喜欢别人靠近,更不喜欢被碰到。
手臂上的温度忽然消失,叶峻远心里闪过几分莫名的失落,看了她一眼,抬起迈向洗浴间。
浴室门在她面前关上了,没多久,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听出他在洗澡,洛笙在外面站了一会,确定他已经完全能自理后,便将他昨晚换下的衣服,连着床上的被子一起抱了出去。
忙完手上的活,考虑到他大病初愈,可能不愿意下楼用餐,她便去厨房弄了杯鲜榨果汁,并着精心准备的病人午餐一起送上了楼。
因为出来的时间不长,她想着里面的人应该没那么快洗好,门也不敲地直接推开了门。
“少爷,我把午餐……”忽然没了声,剩下的话被她活生生地吞进了自个儿的肚子里。
因为,她看到了一副美男盛颜出|浴图。
窗外阳光明媚,他果露的月几肤犹如无瑕白璧,曲线的弧度流畅而优美,差点没直接闪瞎她的狗眼。
肤如白壁的美男转过头,乍然见到她,显然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从旁边的衣架扯了件衣服挡住自己。
他忘了带换洗的衣服进浴室,准备出来时,外面已经没了她的身影,以为她暂时不会回来,便一时大意地直接走了出来。
结果,她居然没敲门就闯了进来。
气氛尴尬到极点,两人都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洛笙迅速涨红了脸,恨不得想直接给自己俩耳光,叫你胡乱闯门!
叶峻远最先淡定下来,清了清嗓子,对她说,“关门。”
被这么一提醒,她连忙反手关好门,虽然其他的佣人没事不会随便上来,可偶尔还是会有人定期上来,做天花板和地面的清洁护理工作。
等她心神不安地站定,看向表情复杂的叶峻远时,忽然又后知后觉地幡然醒悟自己搞错重点了,叶峻远叫她关门,是为了预防其他人看到不该看到的,这个“其他人”,是包含她在内的。
洛笙一阵冷汗涔涔,她现在已经不只是想抽自己耳光,还想拔刀自刎谢罪!
叶峻远等了一会,见她只是羞愧万分地看着自己,并没有打算背过身或者其他任何避嫌的意思,他咳了一声,俊脸浮现一抹微醺,“……你先把眼睛收一收。”
脑子轰的一声,洛笙彻底石化,过了几秒,才猛地背过身,颤巍巍地开口,“对不起……”
她现在已经不想自杀了,只想天上快降一道雷,直接把她给劈死得了!
像她这么蠢笨如猪的人,到底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啊!
在她凌乱羞耻得几乎不能自已时,叶峻远迅速穿好衣服,走过来,将她端了半天的托盘接过手,薄唇微微抿了一下,问,“你吃了吗?”
洛笙咬着唇,应得异常艰难,“吃、吃了……”
他淡淡地嗯了声,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坐下来,优雅地开始用餐。
隔了好一会,她仍是呆若木鸡地杵在那边不动,他略略抬眸,望着她,“坐吧。”
得到他的允许,已经进入深度石化状态的洛笙逐渐解冻,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坐下来,脑袋压得低低的,丢脸欲绝。
为了化解她的极度不自在,他沉默了几秒,问道:“徐瑧呢?”
洛笙这回“噌”地一下迅速抬头,稳了稳心神,回得认真:“昨晚没回来,说是事还没忙完。”
他点了点头,喝了口果汁,又抛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弟弟是今天的航班吧,什么时候到?”
洛笙猛地睁大眼睛,是啊,忙乎了一整宿,她都忘记了,小晞是早上十点的飞机,十二点就要下飞机了!
墙上的挂钟还差一刻就要十二点整,洛笙面色一阵发白,赶不上已经成定局了,从这里到机场可不近,就是一路飙车过去,怎么样都要一个小时!
“对不起,少爷,我先失陪了!”她霍地蹦起来,拔腿就打算就往外冲。
“别忙了,我派人帮你接。”叶峻远放下果汁杯,拿起边上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吩咐徐瑧现在马上赶去机场接人。
打完电话后,他合上手机,对她道:“徐瑧正好在机场附近办事,他那边过去很快,你跟你弟弟说一声,到时直接跟徐瑧汇合就好。”
没想到事情三两下就被他解决了,洛笙感激不已,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很诚恳地看着他,“谢谢你,少爷。”
叶峻远点了点头,执起筷子,继续用他的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