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有这样的焦灼,太后又如何能不知,李太后叫来王容与,就盯着她问,“陛下如今召幸翻绿头牌的情况如何?”
“好叫母妃知晓,陛下翻牌子的事,我从来不擦手不过问的。”王容与有些歉意的说。
“你现如今也住在启祥宫,陛下想翻牌子都不方便。”李太后说,“不若你还是住到长春宫去。”
“才从瀛台回来的时候,儿臣也是这么跟陛下说的,但是陛下说不用麻烦,就一同住在启祥宫就是。”王容与说,她停顿了一下后说,“其实后来也想过去长春宫,但是昭宜说想去和长长春宫和荣昌一起住,儿臣应允了,如今,倒是不好再住进去了。”
“后宫那么大,还没有一宫能安置得了你吗?”李太后不满说。
“当然哪里都能安置下儿臣。”王容与笑说,“只是现在,只有陛下发话,儿臣才好动啊。”
李太后只差没指着鼻子说皇后应该主动去劝诫陛下,另居别宫,如今这样霸着陛下,就是不贤。王容与只态度很好的应承着,但是始终没松口说她会换地方,李太后逼的紧了,王容与只说,一切都由陛下做主,她会回去和陛下说母妃的意思。
直到王容与走后,李太后捂着胸口,显然被王容与气的够呛,“看着老实本分,实际上一肚子弯弯绕绕,阳奉阴违,当初真是走了眼。”
“太后娘娘喝茶。”宫人道。
“皇后回启祥宫了?”李太后问。
“娘娘去了慈宁宫。”宫人说,“非请安,娘娘来了慈安宫,就必会去慈宁宫的。每次都是如此,从未有意外。”
“仁圣太后是个慈厚的,在哀家这受了委屈,转眼去仁圣太后面前得了几句安慰,愈发显得哀家是个坏人了。”李太后说,“当初陛下不也如此,母后慈爱,母妃严肃。”
“娘娘对陛下是爱之深,责之切,这点仁圣太后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宫人道。
“是啊,她做个好人轻轻巧巧,不是她肚子里掉下的肉,怎么会当回事。”李太后闷闷道,“哀家一心为了陛下,陛下却为了几句好话就亲近她,怎么不让我伤神。”
“陛下心里娘娘定然是第一位的,娘娘毕竟是陛下生母,分量怎会一样,当初陪着陛下住进乾清宫的,可只有娘娘。”宫人劝道。
“儿大不由娘。”李太后叹道。“陛下如今也只听皇后的话,不听哀家的话了。”
“皇后娘娘到底也是劝着陛下呢,陛下在豹房,也是皇后娘娘劝回来的。”宫人说。
“那是她应该做的。”李太后说,“现在陛下膝下不丰,她不思劝着陛下去后宫,自己霸着陛下,她的身体又不好,这不是不贤是什么?”
王容与去给陈太后请安,等宫人上了茶后,陈太后笑问她,“刚从慈安宫出来?李氏又召你过去领训了?”
“母妃担心陛下身体,叫儿臣过去问问。”王容与说。
“你也不用在哀家面前遮掩,哀家难道还不清楚?”陈太后说,“当年先帝的后宫,只有她一个接一个的生,当初可没听说她要把陛下推给谁,到你这就要求你光风霁月了。都是女人,心里想的不都是一样吗?”
王容与低头笑,并不搭话。
“趁着陛下现在和你情浓,趁早生个嫡子,才是真稳妥。”陈太后说。
王容与羞赧点头。
郑贵妃抄完宫规出来的那天,正好永年伯府有人进宫,皇后才见了宫妃就让她们散了,郑贵妃特意装扮的行头,心里打了几遍草稿的应对之词,仿佛是一拳砸进了棉花,消弭与无形,王容与把郑贵妃抄写的宫规,让在座的宫妃都带回去好好学习。
王容与本意是别浪费郑贵妃抄写的宫规,但是在郑贵妃看来,这何尝不是王容与特意要下她的面子。
本该生气的,郑贵妃看着王容与却盈盈笑起来,皇后娘娘终于坐不住了,要下场争宠了?她还真以为皇后娘娘端坐宝座,无欲无求,不动如山呢。
只要皇后娘娘要争宠,才会有机会,娘娘真无欲无求,那她不犯错,谁也动不了她的位置。但皇后要争宠,会嫉妒,就会做错事,才有机会让陛下厌弃她。
王容与是有些不解,为何郑妃冲着她笑的如此奇怪,不过这也不是她关心的,有好几个月没见祖母,她的心早就放到之后的接见去了。
这次崔氏没有进宫,是大孙媳妇和二孙媳妇陪着老太太进宫,王容与一见祖母,眼泪就掉下来,“祖母。”
“娘娘,不必担心,只是看着可怖,我的身体很好。”老太太劝她。
王容与握着她的手却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不过几个月没见,原本精神的老太太,肉眼可见瘦了几圈,礼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打晃,头发也白了许多,面上遮了许多粉,欲盖拟彰,更显底下气色的灰败来,“来人,去请许御医来。”
“娘娘,这不和规矩。”老太太劝道。
“祖母身体如此,嫂子如何也不让人进来跟我说一声。我今日若不召祖母进来,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她自小与祖母感情深厚,如今知道祖母身体不好,心有焦急,便是连面上功夫也维持不了。
“是我不让她们告诉你的。”老太太拍着王容与的手说,“你之前那样的处境,自己都很艰难,何必再让我这样的小事让你挂心。”
“我的处境再艰难,指派太医去给祖母看病也是使得的。”王容与十分自责,“便是再艰难,陛下也不会废后,祖母再担忧,把身体弄坏了,让我如何自处?”
“娘娘觉得不废后就是好的了?陛下若真对你无意,有的是法子让你不废后比废后更痛苦百倍,倍受煎熬。”老太太看着王容与,“我多担心娘娘钻了牛角尖,想不明白,陛下不是娘娘能轻忽对待的男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王容与点头,“我这不是改了吗?”
老太太拉着王容与的手,“你要真知道才好,你再来这么一遭,祖母真经受不起。”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交恶来的那么突然又迅猛,经由王雅量传回家中,之后,坤宁宫,乾清宫相继大火,王芷溪没了,娘娘身边伺候的人都被赶出宫来,问娘娘怎么了,也都只哭着摇头,只一点说的清楚,陛下这次是真生气了。
自己养大的孙女如何不知道,看似万事不经心,但若犯了执拗,九头牛也拉不回。按说无论如何都不该惹的陛下生气,王容与是个聪明人,如此只能说是她故意的,既然故意惹陛下生气,恐怕也不会去哄,如今一个人在宫里,身边连个伺候熟的人都没有,老太太每每想到就心如刀割,便是做梦都梦见王容与在宫里被糟践了。
她心气素来高,若是忍不住,寻了短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想想就肝肠寸断,日日以泪洗面。
陛下去了豹房,骄奢享欲,娘娘在宫里什么音讯都无,只坊间都传娘娘身体不好,要病死了。从坤宁宫大火后开始,永年伯府就开始闭门谢客,家里老少爷们对坐着叹气,后眷照顾着老夫人,连叹气都不敢大声。
真以为娘娘过不去这坎了,就传来娘娘去豹房把陛下接到瀛台的消息,王厚德劝父亲,“娘娘是最聪敏不过的,这次她既然主动去找陛下了,一定能哄得陛下回心转意的。”
“伴君如伴虎,她,哎。”王伟想起女儿来连连摇头。
“娘娘总能处理好的。”王厚德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相信她。”
老夫人因为担心,短短几月间就苍老了许多,有病也硬挨着,不愿意让言官借题发挥说永年伯府有怨怼之意,等到情况好装,心情放松,才彻底病了。
若是王容与在瀛台时召见永年伯府,恐怕老太太都无法成行,多亏到这个时候,虽然还面有病容,也是能自己走到娘娘跟前。
“都是我不孝,累祖母和父亲担心了。”王容与说。
“这又如何能怪你,后宫里什么样的情形,我们都不知道,只你在这里,冷暖自知。”老太太流着眼泪说,“我只盼着娘娘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娘娘一定要答应我。”
王容与点头,“我会好好的,日后再不会有这么惊险的情况出现。”
宫人传许御医到了,王容与和老太太收了眼泪,宫人奉上热水,各自整理了再敷上粉,看不出来才哭过,王容与让许杜仲进来,给老太太诊脉。
许杜仲整完脉说,“老夫人脉象有些弱,有些老年人常有的病状,需得进补。”
“需要吃什么样的补药?”王容与急道,“你写个方子给我。”
“老夫人这样的年纪得注意虚不受补,得采用些温补的方子,食补也是要的。”许杜仲停顿一下后说,“老夫人日常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自己高兴就好。”
王容与闻言一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种话不是寿年不长时才会说的吗?王容与死死扣住掌心,不愿意在祖母面前露了行迹,只自己库房里有的名贵药材,都让人用锦盒包了,赐给永年伯府,护送老太太及两位少奶奶出去的宫人,后头捧着锦盒连绵数人。
王容与等到人走后,再叫来许杜仲,“我祖母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老夫人之前病了一场,其实也不是很严重的病,只是老夫人已经老了,内里虚空,经不起耗。如今不能说是老太太身体有恙,但也许哪天睡去就醒不来。”许杜仲说,“能无病无灾的老去,也是老夫人的福气。”
“不可能,我祖母身体可健康了。”王容与皱眉摇头,显然很难接受这个,“她比一般的老太太都健康,更会比一般的老太太都活的更才才是。”
“老夫人寿年已经胜过许多老太太了。”许杜仲说。
王容与摇头,“如何才能让我祖母身体健康起来?要什么灵丹妙药,你尽管说,我只让人去寻就是。”
“娘娘若是不信,补药灵丹尽可以都给,求个心安也好。”许杜仲说。
王容与让许杜仲离开,捂着心口绞痛的不能自已,她恨自己,若没有当初一遭,祖母就不会因为担心她而病倒,甚至耗费了精神力,寿年不久。
王容与在偏殿接见永年伯府人朱翊钧是知道的,只是听说王容与叫了许杜仲,怕她是有什么身体不适,就过来看看,待看到王容与嘴里咬着锦帕哭的伏倒在炕上,连忙上前,“这是怎么了?”
王容与见朱翊钧来了,索性也不忍着,扯开帕子,直接哭出声来,又委屈又惶恐。
“这是怎么了?”朱翊钧忙哄她,手足无措,“别哭,跟朕说是什么事,朕帮你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