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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风在北方的大地上肆虐着,在那风雪中,一个长宽数十丈的土墙营垒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似的,在京城外散布着的那连绵不绝的土垒、壕沟,几乎改变了京城的地貌。
其实太平军打仗并没有什么技巧,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在攻城的同时,首先要看地形选择扎营地点,然后便开始要修墙挖壕,墙高四六尺厚一尺,用草坯土块组成。壕沟深三尺,壕沟挖出来的土必须要搬到两丈以外,以防敌人用挖出来的土很容易地把壕沟填掉。
每每太平军开到新地,无论寒雨,立即挖壕沟,限一个时辰完成,对太平军兵丁来说,这几乎就是他们的老本行,因为这些兵丁本来是农民,在家也是挖土的。营垒的防御墙靠近内侧叫子墙,兵丁站这里,墙外面一层是篱笆,防马队,再外边是壕沟,防步兵。此时火炮很少,火炮的控制力很小,防守是更有利的一方。
在静海的时候,北伐的太平军,之所以能于野外坚守数月,正是凭着这营垒。甚至僧林格沁也是修着同样的营垒与其对峙。虽说这个办法看似愚笨,但是这个办法很有效,一道加上一道,无数道无数道地围,无数道无数道地挖,一直让这个城市水泄不通,即便是不加以攻城,也能把这城池困死,就看城里的粮食能坚持多久。
就像此时的京城一般!
被围围攻困的京城,虽说尚未拿下,可却已经被围成了一座“死城”。
虽说城下小垒连绵不断,可在小垒之间却又有几座大垒,那便是太平军的大营。在城西的一座大营之中,身处大帐里的曾立晶浑身翻腾着恼怒。
几乎每天,他睁开眼睛的瞬间,第一个感觉就是恼怒。现在,当他透过熹微的晨光,审视不足一里开外的似卧龙般的城墙时,那恼怒的情绪翻腾得更剧烈,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怎么能这样!
那种愤怒于心底发出的时候,更多的却是不甘,他之所以会这般的不甘,原因非常简单,从静海一路赶到京城的林丞相,看似感激着他的救援,可这些日子却把他的兵调了一多半去,甚至就连这京城,也是他要夺下来的。
至于他曾立昌,似乎全是奉他林丞相之命才会打的京城。
“嗯……”
听着身边的这声闷哼,梁佐山能够感觉到副丞相的肌肉在痉挛地颤动,鼻间呼的重哼,甚至能把冬天冰冷的空气搅得翻滚不安。太阳慢慢升起,阳光斜落在他粗壮的身躯上,可却驱不散他内心的冰冷。
“副丞相,现在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官比您高!”
梁佐山无奈苦叹道,他瞧着那京城,这是为他人做嫁衣啊!
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不过他的这般苦叹落在曾立昌的眼中,却让曾立昌冷哼道。
“哼哼,他别以为,老子会就这么算了!”
嘴里恨恨的骂了一声,他又朝着城东的方向看去,那里是林凤祥的大营,这会他姓林的在干什么?
立于大营的土墙后,林凤祥又一次举起望远镜。那京城城墙上的每一块砖石清晰可见,多数已经斑驳不堪,被这些日子来打去的炮弹留下累累伤痕,可城墙还是挺立在那里,是横在他与他急切想要的东西之间的最后一道障碍。
去年他率领北伐军从扬州一路向北挺进,一路攻城掠地,最后被阻拦于静海,原本他还以为很难再打到京城,可曾立昌却领着几万人,直捣清妖的心脏京城,非但解了他的静海之困,还让他有机会打到京城。
立在眼前的城墙是京城的最后一层防护,不一会儿,它就会****地站在——不,趴在地上,只有等着被他林凤祥夺下了。
“吉侯,这应该差不多了吧?”
放下望远镜的时候,林凤祥问道身边的吉文元,去年他在临洺关击溃清直隶总督讷尔经额部,清廷大震。以功封平胡侯,而现在林凤祥对其自然是称以“侯”,这是太平军中的一个特点,对于这些从未曾当过官、受过封的人来说,他们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官职,所以,平常他们非但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挂上官职的牌子,更是只许他人称之以官职、爵位,而非是姓名。即使是林凤祥身为丞相,称吉文元时也是称其爵位。
“丞相,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差不多就能挖到京城城下!”
吉文元连忙答道。
“嗯,不会出什么事吧?”
“丞相,那些人是从西山煤矿里拉过来的,都挖了几十年的煤了,又怎么会出事!”
吉文元口中的西山煤矿,是京城西郊山上的煤矿,十天前,在探知山上的煤矿后,他便派人将山上的矿工全都强编成地营,令其挖掘地道,以便炸开京城厚实的城墙。他的手指着前方的三处营垒,他们距离城墙最为接近。
“丞相,只要一切顺利,不出三天,咱们定能炸开城墙,攻进这满城!到时候……”
“到时候,非得把这清妖杀个干净,给我汉人报两百年血仇!”
林凤祥恨恨的骂了一声,大有一副要杀尽天下清妖的念头,尔后他的眼睛盯着离城墙不到半里的土垒,那激动的目光中似又带着些难以掩饰的野心。
“吉侯,这件事,你亲自去盯着,一定要让他们干快些,知道吗?”
“遵命,丞相!请丞相放心,小侯必定让他们尽快挖通地道!”
在离墙不过百余丈的一片断垣残壁间的一片土垒之中,一顶帐蓬中,十几名衣着破烂的太平军兵丁不断地用水井绞车从地下绞起成筐地黄土,被绞抬上来黄土随即被一名兵丁用挑子挑起然后挑出大帐,然后又被和水制成土坯,这几日,眼瞧着这宫垒比往日又大了一圈,又高出了几尺,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土垒是用地下的土筑成的。
“咔、咔……”
在地下数米处,不时的传出挖土声,借着油灯昏暗地灯光,几名穿着单衣的矿工,不断的用铁铲挖着地道,这地道高宽不到三尺,以至于他们只能猫着腰前行。他们挥着铁铲一点一点的向前掘进着,一如过去在西山的煤矿中那样,他们过去只是一群矿上的苦力,早先还窝在山上工棚里,寻思着什么时候,这京城的包围能解开,到时候他们才继续挖煤,可杀到山上太平军却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让他们从一群苦力变成了太平军的兵丁,不过干的却还是老本行——挖掘地道,过去他们挖的是煤,而现在挖的却是土。
可谁曾想,现在他们却是成了太平军攻取京城的杀手锏,谁让他们是这附近数百里内,最擅长挖掘地道之空,自从这座土垒筑成之后,垒内的数百名兵丁、矿工便轮番作业日夜不停的挖着通往城内的地道,地道出挖出的土壤则被制成了土坯,用于加困城墙,尽管地道挖了七天城内仍然没有现这一动静。
当土垒内的数百名太平军兵丁日夜不停挖着通往城内的地道时,在城墙上的八旗兵勇却是紧张兮兮的瞧着城外,看着那被挖成麻子脸似的外城,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苦色。
“可亏了这群绝户的汉人,你瞧瞧,这天底下就这般打仗的主嘛!”
虽说穿着号衣,拎着缨枪,可对那六来说,置于这城头和过去在茶馆里倒也没有什么区别。他这般一说,周围顿时只是一阵附和声。
“可不是,你瞧瞧,这城外头结里垒子没有五百,也有四百,这群长毛,他么的那里是攻城,分明就是修城,”
“可不是就围着城池挖两道沟,深四尺、宽四尺,这下可把咱爷们坑死了,要是出了城,咱不是出城,是要攻城啊……”
“可不是,这些人,跟他娘的缩头乌龟似的,就想困死咱爷们……”
眼瞧着这城外的土垒一天多过一天,甚至这城外头又多了下一个城外城、河外沟,这些平日只知吹牛溜鸟的“爷”们,心里头是那个急啊,他们急的是这眼瞧着太平军把城给围住了,甚至大有照着一年半载的功夫围城的模样,又如何能不心急,毕竟这城内的粮草只够用几个月的,待到粮草吃完了,到时候他们于城中的家人又该如何?
没有粮食,那可是要饿死人的。这些道理他们都懂,但是谁都没有说,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上霉头,到时候被扣上个乱军心的罪名一刀给砍了脑袋。
“嘿,我说大家伙也别担心,那胜保不是还领着几万兵嘛?就是直隶总督桂良,不也点着团勇嘛,依然来看,只要咱们守上两三个月,待到桂良募上几万兵勇,到时候,咱们只要给这些人个里外夹击,还愁这发匪不败?”
那自信满满的话语,说出来的时候,谁都不信,可大家伙却都乐意去听,毕竟那是希望!
“嘿,还里外夹击哪,这城外头的土垒……”
那话声未落,城上的那六却只感觉脚下的城墙似乎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