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潇楞了一楞,也同样大声嘶吼:“你血口喷人!”
“哎呦,我说莫大姑娘,敢做敢当,才是英雄本色!”说话的是正在嗑瓜子的福泉。
他将最后一粒炒瓜子扔进嘴里,拍了拍两手,继续说:“我们的人可亲眼看见你进了那姓楚的家门,杀害宝成兄弟的仇锋也先你一步去了他家。难道你们不是串通……”
“胡说!你胡说!”莫云潇瞪着一双怒目,步步朝福泉逼了过来,边走边说:“我是去了姓楚的他家,那你知道我是因何而去吗?我正是要调查宝成被杀的幕后指使!”
福泉被她的盛气一逼,连忙后退,说:“怎么还冲我来了。”
“莫大姑娘,你休要强辩。”刘大刀稳稳的坐着稳稳的说:“你与楚员外平素交好,也与漕帮有莫大的渊源。我丐帮与漕帮为仇多年,你不会不知,而当仇锋当了东京城的虞候,楚员外便似蠢蠢欲动,要借他之手将我等剿灭,以便巩固他、还有你在运河之利上的分润。于情于理,你都不会袖手旁观。”
莫云潇愣住了。刘大刀说得确实有道理,莫云潇、楚员外和漕帮是一伙的,以前之所以吃不下丐帮,那是因为没有朝廷撑腰。
而如今这个利益集团里又加入了仇锋。如此一来,强弱分明,莫云潇绝没有理由倒戈到丐帮一方来的。
莫云潇真是欲哭无泪。她很想说,那个和楚员外勾结的莫云潇不是我,我是穿越来的。可这种“鬼话”刘大刀会相信吗?除非他失心疯了。
于是,她冷笑一声,问道:“既然如此,那日你与我比射箭,不是无用之功?”
刘大刀身子略微向前倾了倾,眼神中透出一丝阴翳的厉光。他压低了声音,说:“莫大姑娘见面不如闻名。俺们以直相待,姑娘却使阴招。”
“我……”莫云潇正要辩解,但她知道此刻辩解也没用,只能让他们更加看不起自己。
于是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说:“团头你的分析倒是有理,但是不是我勾结的仇锋,此话还在两可,你我且不必妄下判断。但你害我全家却是事实,这笔账可怎么算?”
刘大刀也笑了,反问:“姑娘想怎么算?”
莫云潇回头狠狠的瞪了袁璐一眼,说:“我会自证清白,也会为宝成兄弟报仇。到了那时,你就要把袁璐交出来,任我处置。”
袁璐激愤而来,大声说:“若是姑娘能够自证清白,无论你报仇与否。我袁璐的一条性命就卖给你了。”
“好!”莫云潇站起身来,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我且拭目以待。”
她说完便是一个潇洒的转身,大踏步的就要走,但刚走两步便又停了下来,忽然想到自己是被人家绑来的,便问刘大刀:“团头,我可以走了吗?”
“俺还有一件事搞不明白。”刘大刀侧目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简王府?”
“这……”莫云潇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言简意赅的回答这个问题。
福泉眼睛一亮,迎上来说:“哦!莫姑娘就是简王用三十个姬妾换来的美人吧?啧啧啧……”
“啊?”、“哦!”在场的众人都是一片讶异。
莫云潇的脸烧得通红,忙说:“你啧什么啧!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为何去简王府俺可不管。”刘大刀提高了嗓音,望着她说:“但简王和俺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莫云潇一个激灵,不由得担心起刘大刀会杀人灭口。
“我……没听见。”莫云潇说了句违心的话。
刘大刀微微一笑,说:“如此便好,莫大姑娘慢走不送。”
莫云潇紧张的心顷刻放松了下来,然后双拳一抱,说了句“告辞”便快步走出了大厅。
永翔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踱步到刘大刀面前,低声问了句:“团头,你真的相信她什么也没听见?”
刘大刀摇了摇头,说:“呆瓜才信。”
“那你还……”
刘大刀只是沉思,没有说话。
“不好意思,这边怎么出去。”莫云潇又回来了。
刘大刀微微侧目,吩咐道:“福泉,你去送送莫大姑娘。”
“得嘞!”福泉便撒着鞋和莫云潇一道走了。
莫云潇漫步在空旷的大街上,满地是随风漂浮的碎纸屑、烂纸鸢还有破旧的灯笼。虽说北宋的东京夜市繁华,但在四更天之后也都各自偃旗息鼓,空留下打更人若有若无的敲梆子的声音。
这条大街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见雾气茫茫,左右寂静无声。莫云潇打了寒颤,心头也不免有些发毛。
她快步走着,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好知道自己在哪。
好在这天月光明亮、群星璀璨。一路上虽无灯火但也可以看清前路。透过朦胧的雾气,她看到前方有一座高大耸立的三层楼建筑。这座建筑十分眼熟,她一定是认识的。
果然,这是樊楼。她曾是这里的常客。
平日的樊楼灯火辉煌,笙歌管弦好不热闹。而现在的樊楼就像一头沉睡中的巨兽,不声不响,毫无半点声息。
不过,莫云潇还是听到了一丝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说话。她好奇心起,步步向说话人的方向走去。随着她越走越近,那说话之人的声音也越发清楚了。
“你怎么如此糊涂!我怎会负你?只是我答应过荷露,必要履约。”说话的人是宋明轩。
莫云潇一听这话眼睛登时放光,急忙又靠上去几步,身子贴在一个墙拐角,细细的听着。
“就是你答应大女兄的三件事?难道咱们的事她知道了?”这是莫云泽的声音。
不过他们这话颠三倒四的,莫云潇一时还听不明白。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宋明轩说。
“啊?这……这如何是好?”莫云泽急得团团转,又问:“既然大女兄知道了,为何不来训斥我?或者状告到父亲那儿去。”
宋明轩摇头苦笑,说:“还不是荷露她爱护于你吗?她望你能高中龙榜,博得一个好出身。因此,不愿在这种事上计较。”
莫云潇越听越糊涂,她不明白宋明轩口中的“这种事”究竟是什么事?
“家兴,那你呢?我只要你一句话。”莫云泽说:“既然大女兄已知道了,我的功名也已化作泡影。咱们索性就开诚布公的和他们讲。”
“你疯了”宋明轩突然大叫了一声,也吓了莫云潇一跳。“你太冲动了,难道你要自绝于你们莫家,我也要自绝于我的阿姊吗?他们如何能谅解呢?”
莫云泽目光一沉,说:“你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自从你大女兄落水以后……”
“你别再提大女兄了!”莫云泽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开口大女兄,闭口大女兄。我可问你,难道你后悔退婚了吗?”
莫云潇紧咬银牙,她也很想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我……旁人不懂我,难道你也不懂?”宋明轩说:“我不会后悔的。当初你要我这么做时,我就说过我绝不会后悔。”
莫云潇一呆,心里暗骂:“好你个莫云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笔账我给你记着。”
莫云泽却是一声冷笑,说:“哼!你还说你不后悔?你总说你对我大女兄有所歉疚,可我今日看来,你对他何止是歉疚,只怕还有不少的爱惜。”
“不!我没有!”宋明轩慌忙说着:“你该知道,除了你,我怎能再分心给别人?”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压得莫云潇胸闷异常。她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好。”莫云泽说:“那你为何不敢将你的龙阳之好公之于众?”
“我……我是不敢。你我……定不被世人所容。”宋明轩羞惭无地,只是摇头叹息:“我跟你大女兄……我只是要偿还我的罪孽。”
莫云泽望了他半晌,然后轻轻的揪下一根发丝,说:“当日你对我说,人人心中都有一只心猿。只有用情丝系住,这颗心才能归属这个人。可我今天才知道,情丝根本系不住心猿。当日你送我一缕发丝,如今我也还你。从此,咱们各不相欠。”
他说完便将那发丝一抛,转头便走。宋明轩忙叫:“时雨!时雨!”但莫云泽并没有停下脚步。
“时雨,时雨。”宋明轩见他的身影已隐没在浓浓的雾气中,这几句有气无力的呼唤只是给自己听的。
他重重的叹息一声,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异常愤怒和痛苦。“我对不起荷露,又对不起时雨。我……我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他重重的一叹转身就要走。
可他刚转过身来,却猛吃一惊。莫云潇就站在他的身后。此时,她靠着墙,已是泪流满面。
“荷露?你怎么在这里?”宋明轩惊恐的问道。
莫云潇望了他一眼,又绝望似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多瞧他。宋明轩既尴尬又担忧,忙问:“我和时雨的话,你都听到了?”
“今天晚上,我净听了些不该听的话。”莫云潇嘟哝了一句。接着,她缓缓睁开眼睛,透过朦胧泪光望着他,说:“我宁愿我没听到。你能不能骗骗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荷露,我不能骗你。”宋明轩顿了顿,又说:“这是真的。”
莫云潇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泪水翻腾肆虐,像是决堤的水。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问道:“为什么?”
宋明轩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莫云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便又睁开了眼睛,声音哽咽着吟诵了一句李白的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不敢说与你是青梅竹马,但也是自幼长大的玩伴。”莫云潇继续说:“为何……为何你对我无动于衷,而偏偏却我弟弟……这究竟是为什么?”
“荷露!”宋明轩也激动了起来,但也随即落下了眼泪。他说:“我敬你爱你,但也怕你惧你。你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但却偏偏性子刚直。我无法和你亲近,也不敢和你亲近。你不怒自威,盛气凌人,就连开封府的差役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我……”
莫云潇望着他,任凭泪水涌动,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你事事都要欺我,我只得退让。可每当这时候,时雨他总会来安慰我。”宋明轩说:“你与时雨个性截然不同。他比你更……更懂得温暖人心。”
听了这话,莫云潇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家兴,我……我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苦恼。”莫云潇强颜欢笑:“不过,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的不是吗?我已经改了,你看,我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欺负人了。”
“荷露!”宋明轩重重的一跺脚,十分懊丧的说:“已经太迟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已经陷入了对时雨的情愫中不能自拔了。”
“你……你真的不愿再给我机会?”莫云潇含泪问道。
宋明轩同样望着她:“你我此生无缘,只盼来世吧。”
“我不要什么来世!”莫云潇忽然将手一挥,激动了起来:“我就要今生今世,在这个该死的时代里,只有你才能给我力量,你懂吗?”
宋明轩一呆,然后又摇头,说:“荷露,你改不了的。你的性子改不了的。我见到你,就像是见到……见到……”
“见到什么?”莫云潇迈步上来,步步逼近:“你说呀。”
“就像见到罗刹鬼一样!”
“你……”莫云潇一把揪住了宋明轩的衣领,另一只手就要挥起巴掌打他。
但这一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宋明轩痛苦的闭着眼睛,但久久不见她打自己,才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她眼睛红肿,满脸的泪痕。
莫云潇将他轻轻一推,冷笑了几声,说:“情丝系不住心猿。”
然后转过头去,失魂落魄的走了。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一缕霞光透过厚实的云层,将阳光投射了下来将晨雾驱散。莫云潇,消失在了茫茫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