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卫小枫，他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小枫在车上会说出“她似乎对鬼魂之类的并不反感”这样一句话。因为一般的正常人都不会主动将事情往怪力乱神那边去引，而跟前的这位阿姨却毫不见外地说出了“鬼魂”这两个字，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而卫小枫则回了一个“我说的对吧？”这样意味的眼神。

裘白云看着两人对眼的表情，一头雾水，连忙问道：“我刚刚说的是不是太奇怪了？所以你们都接受不了。”

武云和卫小枫赶忙将视线转回到她身上，同步地摇了摇头。武云说道：“不会不会……裘阿姨，你怎么会往这个方面去想的？”

裘白云第三次双手合十，娓娓说道：“人是灵魂与肉体的结合，人死之后，灵肉分离，肉体慢慢化作尘埃，灵魂则西归极乐。但如果人死前有放不下的事情，灵魂就会留在世间，化作鬼魂。既然小桐自杀前有留下遗书，说明这孩子走得不安心，于是死后化成了鬼魂向别人报仇索命。”

她说完这番话，看着武云和卫小枫并不吃惊的表情，微然一笑。

卫小枫好奇地问道：“裘阿姨，一年前你对我们寝室里闹鬼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今天又主动提出了小桐死后化作鬼魂向同学报仇索命的说法。你为什么对鬼怪之类一点都不抵触啊？”

裘白云缓缓说道：“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太信的，但是后来碰到过已经死的人给我托梦的事情，那之后我要想不信也难了……”

“能说说吗？”

裘白云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吧，说说就说说吧。这事儿还得从我婆婆那儿说起。应该是十年前吧，我婆婆那时候八十一了，但是身体还是硬朗的很，眼瞅着活到九十岁没啥问题。但是人这命啊，真的谁都说不准的。我婆婆的身体还能扛着一袋米从村头走到村尾，结果吃饭时被一颗小小的豆子给噎死了。我婆婆有一件传家的宝贝一直被她偷偷藏着，说是等她临走的时候再告诉我们宝贝放在哪儿。结果她走的突然，什么都没交代，我和我老伴儿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那宝贝在哪，所以只能认为是我婆婆她生前故弄玄虚呢。过了三四年，政府要征用我们村的地，给我们每户人家补偿了一套房子，还赔了一大笔补偿款，要我们搬迁。就在我和我老伴儿打算搬出老屋子的那天晚上，我婆婆她给我还有我老伴儿都托梦了，在梦里她告诉了我们她生前把宝贝藏在了哪里。第二天早上我们醒来以后就按照我婆婆梦里说的地方去找，结果真的找到了那件宝贝。想必她是知道我们要搬走了，不希望宝贝被埋起来，所以托梦让我们带走吧？你们说说看，碰到了我已经死了的婆婆托梦给我们的这种事情，我还能不相信这世界上没有鬼魂之类的东西存在吗？”

武云和卫小枫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裘白云遇到的她婆婆托梦的事情其实和卫小枫的预知梦差不多是一回事。

“所以说政府补偿给您的那套房子就是北城花园的那一套咯？”武云问道。

“是的。”裘白云点点头，说，“我们村拆迁的时候北城花园还没有造，所以政府先让我们村的人搬去一处临时的住所，等搬迁安置房造好了就能马上入住了。不过我和我老伴儿当时没有去政府安排的临时住所，因为他是满城市跑工地的，我一直在这间门面开中介所，所以我们用政府的补偿款和一辈子攒下的积蓄在这附近买了一套房子，这样上下班也方便。而北城花园的那套新房子建好之后我们也没打算去住，简单的装修了一下就把它租掉了。”

“这么说，那套房子刚建好您就把它租给吴秀江和小桐母女了？”

“是啊。我那租房的告示贴出来没几天，秀江就找到我的中介所来了。不过她不是通过租房告示找到我的，而是来我这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出租房。我了解到她是个小寡妇还拉扯着一个女儿，觉得她挺不容易的，于是就把那套拆迁安置房很便宜地租给她了。那套房子算上公摊面积是72平方，我每个月就要她一千块钱的房租，而且五年来没涨过价。”

“您的心真善啊！”卫小枫感慨道。

裘白云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啦。其实我和我老伴儿两个人的收入就够吃够用的了，我有一个儿子也早就成家不需要我们操心了，本来就不指着那套房子的租金。看到别人有困难能拉一把也是好的，给自己积点德嘛。一些我们老屋里搬迁不用的家具物件什么的我也都送给她们娘俩了。”

武云问道：“您和她们母女接触过，能说说她们给您的印象都是怎样的吗？”

“印象啊？”裘白云头微微向上仰，边想边说，“秀江这个人嘛，不太喜欢说话，就会闷头做事，不过确实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是，如果不能干的话怎么能把女儿拉扯得这么大呢？她这个人性子有些犟，认定一件事就一股脑地往那里去，三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这些年日子过得苦，所以人看着比年纪老一些，不过还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女。她说她老公在女儿出生以后不久就死了，所以也应该守了十多年寡了，但这十多年里她就一个人带着女儿辛苦过日子，没想过再找个男人嫁了，可以轻松一点。她租我的房子以后，我就经常劝她说再往前走一步，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她总是冲我笑一笑也不说话。这些年里我也看到过她身边有些男人对她有点意思，不过她都拒绝了他们。她这种情况啊，我觉得除非真的对死去的老公放不下，不然就是她老公死掉的事情是她编出来的，实际上是她老公跟别人跑了，所以她对男人、对婚姻死心了。”

裘白云喝了一口开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至于她的女儿小桐嘛，长得确实蛮可爱的，应该像她妈妈。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喜欢梳两根辫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不过这个小丫头性格也像她妈妈，怕生，不爱说话。我跟她见了三四次面以后她才愿意和我多说两句。秀江白天忙着上班，有时候上夜班第二天早上回家倒头就睡，没工夫照顾她，她也能一个人照顾自己，很自立。后来秀江省吃俭用地让她上学费老贵的那种学校，寄宿制的，所以每周就双休日回家一趟，我也就很少见她。不过听说她学习很好，是个懂事的孩子。哎，这么一个听话的孩子就突然想不开吸煤气走了，我是怎么也没有料到……”

武云静默地等着裘白云咀嚼干净涌上嘴里的悲伤之后，才轻声问道：“阿姨，您就没有听小桐说起过学校里的事情吗？”

裘白云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有，我刚刚都说了，那丫头本来就不爱说话，而且她去东海那啥学校上学之后，我就很少能见到她。”

武云问：“那在小桐死后不久她母亲吴秀江就从您的那套房子里搬走了，她有跟您说过她搬去哪里了吗？”

裘白云摇摇头。“应该就是上礼拜三，快中午的时候秀江突然打了电话给我，说她要从那间房子里搬出去了，说是不想留在女儿死掉的地方，会勾起伤心事的，还说谢谢我这些年对她们母女俩的照顾，这个月余下的房租也不用退给她了。说完这些她就挂断电话了，也没说要搬去哪儿。之后我打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关机了。下午我就去了一趟北海花园的房子，她几乎就只带走了一些衣服物件什么的，家具啊，日常用的东西基本都还留在房子里。”

武云和卫小枫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给了彼此一个苦笑。

武云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她是拿到了女儿学校给的大笔补偿金，又被强制封口并被送到学校安排好的住处去了。”

“是啊，要想找到她不是那么容易的。”卫小枫有些泄气地说道。

此时，裘白云也彻底明白了他们两人今天找上自己的原因。“噢，原来你们来找我其实是想找秀江的，你们以为我知道秀江搬去哪里了是吧？”

武云如实说道：“其实我们刚刚给您打电话之前就在北海花园那边问过您那套房子上下左右的邻居了，他们都不知道秀江搬去了哪里，只是告诉我们可能房东会知道。不过看来……没事，反正也在预料之中。”

“你们找秀江，也是想知道小桐那丫头为什么自杀的对吧？”

卫小枫点点头。“小桐死之前留下的遗书很快就被她学校那边处理掉了，所以知道遗书内容的就只有最早发现小桐死亡的她的妈妈和学校的人。但是学校那边肯定不会说的，所以我们只能找小桐的妈妈问个究竟了。”

“对了。”裘白云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对小桐的事情这么上心？你们应该不可能和她认识的吧？”

卫小枫看了一眼武云，见他点了点头，于是说道：“阿姨，其实不瞒您说，我们和小桐见过面，就在她自杀之后的第二天下午。”

裘白云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得桌子上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