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给我多做考虑,我知道自己一旦判断错误,这条命就算搭在这里了。但是我还是要做,我没有别的办法,必须相信我自己。
我拉着人影,踏入了混沌之中。
疼痛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起初会异常难忍,仿佛在经历万蚁噬心,但慢慢习惯,身体有了抗性之后,这种感觉就变得微妙起来。
我喘着粗气,双腿支撑不住跪在地上,整个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也许是疼痛,也许是恐惧,这让我几乎停止了思考,望着病床上的人出神。
没错,我又回到了这间手术室中,各项摆设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除了没有堵着门的药柜,没有门缝间的绿色粘液,床上的人不是彭明越而是曾成辉。
我一只手死死的拉住了一边连接器的线路,任凭我怎么努力也无法松开手,只得用另一只手去掰扯。紧握着的那只手冰凉的好似冰块一般,我用尽了全力才将手扯了下来。
趴在地上喘了好久,才回了些力气,撑着床站起身。曾成辉就躺在我的面前人事不省,头上戴着脑部连接装置,我刚才拉着的就是这个。他的一只手呈现出黑色,絮状的烟雾在上面缭绕而起,那正是被混沌沾染的部位。
现在我应该还待在深层梦境里,但是我不清楚这是不是虚无背后的场景,是不是曾成辉想让我看到的,这个梦太诡异了,其中的大部分甚至无法用常理去衡量。我抓着的明明是个人影,但穿过虚无之后为什么只是拉着连接器的线路,难不成这也是压力的表现?那也太抽象了些。
就算是这样,那人影的阻止又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想不明白。但现在看来,彭明越和曾成辉两人的梦还是互有干扰的,作为第二病患的曾成辉肯定没有来过这间手术室,但这里的细节却如此的逼真。在表层梦境中,那些倒悬在天花板上的人,肯定来自于曾成辉的想法,来自于他的压力,毕竟深层梦境中任何知觉都是颠倒的。这点倒是很奇怪,我曾经将其肯定又否定,直到现在才透彻了一些。至于这里为什么没有呈现颠倒,想来也是因为彭明越,这个医生对手术室里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了。
想不通归想不通,现在正主就在眼前,大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我踱向药柜,在其中翻找着,果然一柄手术刀在其中闪着寒光。
“得罪了,”我握着手术刀,一瞬间记忆涌回了脑海。
“我下不了手,”我看着教授,内心的痛苦与反感无以复加,“我做不来。”
教授也不在意,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你要学这个,就必须经历这一关。自己狠不下心,谁都帮不了你。”
“可我感觉他在看着我。”我再次尝试将手里的解剖刀抵在皮肉之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压下。
“心理作用,”教授清冽的目光透过镜片望向我,口罩挡住了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别自己吓自己。”
我苦笑一声,说来在梦里切过多少残肢断臂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次想起了老教授的话,虽然当时我还是没有下得去手,也因此换了学科。不过他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别自己吓自己。”
手术刀抵在曾成辉的手腕上,我闭着眼睛,似乎有一股无名的力道驱使着我渐渐压下。那种切割皮肉的感觉从没有如此的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溅在我的手指上,然后缓缓滴下。
“嗬——,”我直挺挺倒吸一口气,望着基本已经没进胸腔的手术刀刀柄,愣愣的抬起头看向彭明越,他刚刚松开的手已经缠满了黑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全身上下溅满了从我胸口里喷出的绿色血液,“我太怕了,你的声音会把它引过来的,对不起。”
我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轻轻仰着头,可以看见刀柄在微微的颤动,每每颤动一下,心口就传来一丝疼痛。一口浊气从嘴里吐出,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眼里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逐渐嘈杂,就连突如其来的撞门声和彭明越的尖叫声也变得如此的轻微。我想要呼吸,但是胸腔已经没了力气。
“啊——”我捂着胸口翻滚着,从床上跌到了地上。
“猛哥!”有人搀起了我,“快扶床上,叫医生开镇定!”
“我没事,”咳了两声心口的疼痛渐渐散去,“应,应断反应,”我坐在床沿上,大口的呼吸被消毒水味浸透的空气。
有谁在用湿毛巾擦着我的脸,这时我才感觉到满脸挂着鼻涕眼泪和汗水,“我自己来吧,”伸手接过湿毛巾。
“咳,组长?”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我眼里所有的人全部都呆滞了下,然后快速的涌到了一张床前。
“醒了醒了,”这是程丫头的欢呼,“猛哥你真的坐到了!”
心里紧绷的弦突然松了半分,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倒向后方,眼里最后的一幕是向我冲来的众人,随后脑袋好像磕到了什么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