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说得一针见血,很有坏人的觉悟。
但士大夫当官当久了,那一套官辞几乎是刻在骨子里,怎么能容忍旁人这般说他。
他可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当即就拍案而起:“十八年前要不是我帮你们莹神教,牺牲了自己国民的利益去赡养其他十九座城池,你们莹神教现在被饿死在哪个土炕里还不知道呢!现在说我做亏心事?要先下地狱也是你们给我垫背!”
眼看就要吵起来,旁边的官员赶忙息事宁人,安慰两人不要再骂。
主教没有想计较的意思,只道:“行了,往事不必重提,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大可对我放心。”
隔壁雅间又安静了一小会儿,南丁子重工官开口道:“那现在怎么办?主教大人总得给我们个说法才是。”
“什么说法?关于月如意为何没死?”主教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没死确实是我的疏忽,以为这人不过尔尔,就没派最强的精锐去解决,第一次没杀成便引起她的警惕,司礼官负责的第二次,成功率当然会低。”
这回答引得众人唉声叹气。
户部侍郎道:“我们知道这点,也没想去追究莹神教死士办事不力,只是认为这月家崽子颇有手段,可问题就在于,她怎么会通灵的?”
主教闭着眼睛扇扇子,半晌道:“月如意……其实是从我们莹神教出去的学徒。”
“什么?!”
什么?!
月缨缨晃神,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学徒?
士大夫倒吸一口凉气:“居然如此?那她的手段都是跟你们学来的?”
主教点点头:“正是!”
户部侍郎两手一拍:“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你们教出来的人,你们自己却管不了!”
主教摇摇头:“非也,正是因为我们培养的手段太高明,才使她能成为最杰出的信徒。”
现在知道了月如意的身份,知道她的通灵手段并非空血来潮,而是出师有名。
唯一的问题就剩下一个了。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礼部侍郎,二愣子一呆,装作好奇地问:“那既然如此,你们谁强啊?到底能不能弄死她?”
若莹神教没人能弄死月如意,他们可就要投敌了!
谁也不想跟怪力乱神的东西过不去,本来一开始加入莹神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主教苦笑着道:“你们真以为她会接受?她要是肯跟你们同流合污,也就不会叫人去保护修缮围墙的百姓了。”
此话一出,踩到了无数人的尾巴,屋子内各个大小官员都开始跳脚骂街,骂完了又互相阻止对方继续骂,一时间好不热闹。
终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算消停。
主教将扇子放下:“我现在就跟你们透个底吧,月如意很难杀死,她很有手段,或许月府原先的家主让府内姨娘联系莹神教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暗中知晓,所以杀她不易,很不易!”
月缨缨无声地拨动阮弦,原来引狼入室是二姨娘和便宜父亲干的事,怪不得二姨娘和三姨娘会死,显然是不想让她们暴露更多内幕。
“所以杀她还需时间,诸位请耐心等待。”
“哼!”某位官员一拍桌子,“那你说!要多久!你总得给个准话。”
“少则十天,多则十七天,她必死!”
承诺十天是因为他觉得此女不可留,后路十七天是因为顶多十七天他就跑路了,到时候劳什子的通灵跟他再无关系。
月缨缨听完这话才百分百去确认他就是玩家。
一个想杀她的玩家。
“我这么说,各位能接受吗?”主教轻笑,“根本无需惊慌,她不强,只是教内暂时没有强者,各位只需安心在朝堂上做好官即可,剩下的,交给莹神教。”
都这么承诺了,众人自然是答应下来,将心放在肚子里,继续为他国办事。
该知道的都听了,月缨缨不贪心,丢了中阮,重新端起盘子。
刺客仍未找到,两名怡红院女子被抬去就医,她早早就吩咐过离开时不会坐马车,也给了丫鬟几种情景下不同的回答。
从正门出去太显眼,她找了个矮墙翻了出去。
回到月府,她心中对接下来的计划已经有数。
国师布八卦阵,莹神教负责养小鬼,朝中大臣替他霍乱超纲,掩盖事实。
在这一环扣一环的行动中,想要寻求突破口那必然是从国师下手最佳,能够直接断了八卦阵的汲取。
但这国师通天文晓地理,又是小鬼的主要炼化人,若用鬼来压制她,很可能被反杀。
退而求其次,或许再巩固下各大官员心中对莹神的恐惧最为可行,这些人不就是怕她通灵的莹神比养出来的小鬼强吗?
强不强的,就展示给他们看看!
“许无忧!”
门外的人走进来,苟着腰:“奴才在。”
“去把小佩叫来。”
服侍二姨娘的丫鬟立刻就到。
月缨缨开门见山地问她:“你那日燃的白山烛可还有?”
小佩一听到这个就吓得不轻:“回大人,那烛火我都给倒进二姨娘的烛模里了,没再剩下的。”
“那包烛火的纸包呢?你丢哪去了?”
这东西本该一起烧了,恰巧小佩觉得这是能通灵之物,就给卷着埋在了土里。
当月缨缨见到那纸包时,埋它的土层被蚂蚁盖了一片,待挖出来,那纸包都被虫子给蛀了个口。
凑近一闻,清冽香甜,还有点上头。
浅浅调试了两天,拉着几名副本里最有名的中医一块研究,又请教了专门做蜡烛的工匠,这才有了一点点的成品。
烛匠斗胆发问:“敢问大人,这烛火的名字?”
老中医抢话:“含药量极高的火烛,自然要叫药烛了!”
月缨缨笑笑:“此烛名白山烛,点了这烛,莹神就会来取你性命。”
“啊?!”
众人连连后退。
她将制成成品的蜡烛和部分烛泥都收起来,头也不回道:“这是莹神专门吩咐我做的,你们对外该怎么说,心里都有点数,如果乱来,你们死得会比这火烛燃的还快。”
她这作法似乎有点过河拆桥了,但也没什么办法。
中医和烛匠抹了一身的虚汗,连连应是。
*
夜。
月黑风高。
月缨缨不会古代飞檐走壁的功夫,老早就等在了皇宫外。
许无忧和几个大汉给她当人形梯子,助她上了城墙。
城墙有些高,但对她来说,卸力之后再跳不是难事。
回头道:“你们走吧,小心些,别引人注目。”
她起身,沿着城墙走了几步,翻过几间宫殿后跳了下去,在地上滚几圈正好躲进阴影中。
偏头,月光从她脖子到肩膀的斜角洒落,一队巡逻的侍卫从身旁经过。
待人走后,她放倒了必经之路的两个太监宫女,潜入某妃嫔的宫室。
皇帝残暴,后宫多妃,他也不偏爱谁,每天晚上轮着去,今天去的这个正好是月家旁系出来的女儿,稍一打听就知道宫里的侍寝顺序。
在外悄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高总管换班。
隔了一段距离后,月缨缨跟了上去。
她静静地走着,听几个小太监对高总管阿谀奉承的话,把高总管捧上了天,大摇大摆地勾着拂尘,如沐春风地跟这皇宫的主人一般。
“高爷爷十八年来尽心尽力,我等都仰仗高爷爷庇佑!”
“高爷爷是皇上身边最有话语权的人!”
“只要有高爷爷在,我们何愁升官发财呢?”
高总管挺着腰板:“你们这几个后辈呀,就是喜欢哄咱家开心!”
“哪儿的话!我们都是真心的!”
“高爷爷就是我们的天!”
这些拍马屁的话月缨缨实在听不下去了,又拉远了些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直到几人回到居所睡觉,这才得到高总管单独休息的机会。
司礼监是没有看守的,夜晚换班时间还经常进进出出,她很容易就能摸到睡铺前,身上又穿着宫女的制服,就算直接上床睡觉也不会有人起疑。
月缨缨先到一间宫女的大通铺上,吹灭桌上守夜的油灯,拿了这东西就往外走。
“谁啊这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刚打开门,声音有些大,回头去寻声音,发现是个刚睡下的宫女,夜间睡觉不老实,还将旁人都吵醒了。
不多停留,她迅速关门离开。
捧着油灯,路上将并不成型的烛泥,连带纸包都放在里面,接着到高总管的门前放下,掏出火折子。
“呼!”
吹着,点点星火在夜里格外明亮。
将其凑到油灯前,两者之间只有短短的一指间距,有那么一瞬,脑海中又浮现几日前被女鬼支配的恐惧,从高空坠落的碎裂感隐隐作痛,连手腕都有些发颤起来。
月被拽进了云间,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就连火折子的火星都要熄灭。
点燃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尽管如此她还是等了许久,想了许久。
火灭,复又被吹亮。
月缨缨一鼓作气,用火折子引燃油灯里剩下的油,细微的火苗顺着纸包整个烧了起来。
见状,她迅速推开高总管房门的一角,将油灯放了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