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静观其变(1 / 1)

慧帝假装没看见,他走到御案前,翻出一本奏折,然后转身递给司寇承业,开口说道:「你看看吧,帝陵以西,遭遇了洪水,有影响到帝陵的安稳,且那儿的百姓也在闹腾,开始风传朕之江山有变。

爱卿你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再传得沸沸扬扬,只有赈灾、安抚加抚慰,再巩固帝陵山脚那一片,才能让百姓们由怨变喜、由怒变敬。

何况,帝陵也真的关系到我朝之根基,出不得半点马虎。

朕决定了,此事就交由你儿继明去做。他学识渊博、聪明机敏,心思多、主意多,且长得秀气斯文,不容易惊到本已惶惶如惊弓的灾地百姓。

待他圆满完成归来,朕,定有重赏!重重有赏!!你,明白吗?」

司寇承业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他却想抗旨不遵。什么重重有赏,都是事后之事,而现在,他半点儿也不想任何儿子离开聚城。

可他敢抗旨吗?不敢。他敢不接吗?更不敢。而且,慧帝真的要动手的话,在哪儿也逃不过。他只能猜测,慧帝这是被自己打动了,想借着这个赈灾的机会,弥补他们司寇家。

否则,这种又能拿、又能吃的好事儿,怎么会轮得到年轻的司寇继明?

通常,去地方上赈灾,那就是个美差。既捞功绩,又有油水,谁都是争着抢着要去的。

因为从上到下,但凡经手的官员们,那腰包都能鼓胀一大圈儿。去了地方,还能天天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对付那些灾民们也都有老一套的办法,并不需要多费心神。

慧帝把这等美差安排给司寇继明,明显就是安抚之意。

思及此,司寇继明再次双膝跪地,口呼「谢陛下隆恩,谢陛下信重!」

慧帝满意地笑了,等他呼完之后,才唤了他起来,引着他去到了楹榻前,坐下,聊起了家常,最后,甚至还留下他,一块儿用了午膳。

直到慧帝要歇晌了,才放司寇承业离宫。

司寇承业来的时候,哭哭啼啼地诉委屈和冤枉,走的时候,是哭哭啼啼地感恩和戴德。

慧帝送他到殿门前,看着他抹着眼泪下了台阶离去,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地变了。

转身回到御书房,便召见了欧阳文铎。

「文铎,你出的法子失败了。司寇继明发现了书中的猫腻,一个字没写就请假回家了。」

慧帝沉着一张脸,看着欧阳文铎说道,并将司寇承业来哭闹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如何对付司寇家的人,是他俩共同商议的。而先从司寇继明那儿下手、怎么下手,就是欧阳文铎想出的办法。

然而,聪敏的司寇继明并没有上勾,还直截了当地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就好像一巴掌打在了慧帝的脸上。而司寇承业闹宫以退为进,更是令他心里的怒火不断升腾。

「文铎,朕是不是老了?这下面的人,个个儿地都不再把朕放在眼里了?如今,就连司寇承业那种莽夫,都敢在朕的眼皮子跟前耍花样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是老臣无能。」

欧阳文铎眼瞅着老皇帝发怒,急忙跪地请罪。

「息怒?息什么怒?你们一个个儿地,只会让朕息怒,想让朕息怒,你就赶紧想出点办法出来啊?光空口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还无能,朕就是看你无能!你这个相爷之位,是不是不想要了?啊?」

慧帝一听到这种请罪的话,气就更不打一处来。现在他要的是办法,不是什么无能这类狗屁的话。

「陛下,您不是给出办法来了吗?」

欧阳文铎对于老皇帝的咆哮不以为意,一张白胖的老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再起,开口提醒道。

慧帝瞅着那张胖脸,一双垂暮的、已经变成三角的老眼沉了下来。他慢吞吞地说道:「你对朕的心思很了解嘛,朕看你不是无能,而是把精力都花在朕的身上了吧?」

「那哪能啊陛下,您可不能冤枉老臣啊,」欧阳文铎一听这话,赶紧叩头喊冤,而后再道:「老臣自打听说司寇继明愤然离职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在等着陛下的召见。

那时,老臣的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只要陛下您一句话,老臣就敢设伏埋杀他们司寇家的任何一人。只是没想到,陛下您竟然如此高明,直接就给了老臣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老臣跟随您多年,您如何的英明神武,老臣自然熟知啊陛下。」

慧帝闻言,一双三角眼眨动,盯着那张胖脸沉默了几息后,摆摆手道:「下去吧,这事,再要出了什么闪失,你也不用再来见朕了。」

「老臣遵旨!」

欧阳文铎再叩一头,爬起身后退下。

心里却想道:老皇帝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越来越难伺候了。哼,说什么不想再见自己,自己还不想见他呢。哪回见他不是提心吊胆的?

不过对付司寇家的事,他相府的人,还是会不遗余力地去做的。不报欧阳仲锦的仇,他也白当了十几年的相宰。

……

水银其实也一直在等相府的人出手。

自己家的宝贝嫡孙死了,仇人又日日相见,欧阳文铎那个白胖老头,脑子里装的可不全是油脂,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但眼看春天都快来了,相府还是毫无动静,水银近日就在琢磨,要怎么想个办法在暗中给推一把。

没等她想好,就收到了司寇继明要去赈灾的消息。水银就笑了。

不出意外的话,司寇继明这一去,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灾区最多的是什么?灾民。

灾民最会的是什么?暴动。

而据水银的了解,延国历史以来的赈灾方式,都极其简单粗暴。先是层层克扣了赈灾银两,然后将灾民们围守一地,有好心一点儿的,会每日施放一些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心肠狠一点儿的,直接将人射杀。

事后回报上去,也只说灾民们贪婪无度,给粮了、给钱了,还想要的更多,以至引发暴动,不得已才出兵镇压。

朝廷也不会当回事儿,还会给镇压平叛的官员们重赏厚赐,并以此算作大功绩一件。

这么一件美差,突然落到了品级根本不够的司寇继明身上,明摆着就是老皇帝做下的手脚。如果慧帝不是为了对付司寇家的话,水银就会相信自己是见了鬼了。

只不过,事情也稍稍超出了她的预料。水银原本以为,欧阳相府和慧帝会联手先除掉司寇承业的。现在这操作……

脑子转了几息后,她也就想明白了。

直接除掉司寇承业的风险太大,且会引起朝堂波动甚至武将反弹,故而才会用剪除羽翼的法子,先从司寇家的边边角角入手。

等司寇继明一死,下一个,不是司寇家旁支的谁,那么,就会是司寇继昭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司寇承业会做何应对?反叛吗?

想到这儿,水银看向坐在对面的风毅。

此时,他们二人正坐在水银府邸的荷池边、凉亭里赏景。周围并无他人。

因为水银对下人向来就不苛刻,经常会招人对坐说话,所以,就算有人远远地看见他们二人这样坐着,也不会奇怪。

春天就要来了,池水里的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细细密密的「咔咔嚓嚓」开化声。

有些迫不及待迎接春意的小草,也争先恐后地在冒出绿芽。看着它们,仿佛都能时刻感觉到寒冷的退却。

水银开口问向风毅:「你觉得,需不需去司寇承业镇守的南域方向,观察一下他们那边的动静?我觉得,对方可能会反。若是能提前知道他们会反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做点什么?让局势更乱?」

风毅闻言,回看向她的目光就有些奇怪。

「大小姐,你是伏间,只需要收集消息就可以了。我咋觉得,你一直起的是内奸的作用呢?」风毅反问道。

伏间,是只收集和传递有用的消息,以助己方阵营了解和相应的运作。而内奸,则是上蹿下跳,极尽挑拨内乱之能事。

他们家大小姐,是既做了伏间的事,也做了内奸的事,而且后者好像还做得更多了一些。这其实是非常不利于蛰伏的。

还是那句话:做得越多、痕迹越多,暴露也就越快。

水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要让她老老实实地呆着,然后竭尽心力地去铺垫、发展人脉,再隐晦地处处打探消息,这对她来说,是着实有些困难的。

尤其是现在,看着各方因为她不经意的刺激下,做出的种种反应,她就忍不住想出手将局势搅得更乱。

只要敌国内乱了,自己国家也就相对安全了。

「他们越乱,我们就越安全,我不介意火中取粟的。」水银回道。心里还有一句没说的是:她也不介意会不会死在这儿,只要能达到目的,怎么做都可以。

一个国朝一旦发生了内乱,就绝不是短时间之内就能平息的。延国要是乱起来,就能给敖国至少争取十年的喘息之机。

十年啊,能发展壮大的可就太多了。

她,死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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