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棠这里离开之后,沈清秋打算去纺织厂里看看。而杭县之前的贪舞案闹的大,顾彦维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再视察一番,便先到了当地的官署,安置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却没想到,这刚来第一日,就见到了熟人。
“林大人!”沈清秋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玄风看到了沈清秋,自然也是诧异无比,“皇——”几个人是大街上相遇的,到底不好直接把身份给叫出来。林玄风思虑再三冲她拱了拱手,“沈姑娘,卑职来杭县捉拿案犯!”
顾彦维也下了轿子,目光轻轻的落在林玄风身上,林玄风本是要行礼,见到他的目光之后也停了下来。
“林大人辛苦了。”沈清秋道。
林玄风的目光落在沈清秋的脸上……说不上什么辛苦,他是故意来杭县的。只因他心里的那个人,嫁给了旁人。林玄风本以为躲在外面不去看,独自舔舐.着情伤,等心里恢复之后再回去就好,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她。
沈清秋看她愣了下来,倒是提醒了一句,“林大人。”
林玄风这才拱了拱手,“这本就是卑职分内之事。”林玄风不敢再耽搁下去,怕自己露出了什么不该露出的神思,便道:“卑职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在这里陪着两位了。”
沈清秋点头,顾彦维也示意他离开。
大街上自然不好行礼,林玄风冲两人一点头,很快便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
顾彦维看着沈清秋的目光依旧还落在已经走了的男人身上,忍不住收了扇子,“还看,人已经走远了。”
沈清秋本在感情方面就有些迟钝,便道:“如林大人这样的人倒是少见。”林玄风和他的祖父林太傅很像,但两人也有不像的地方。
林太傅虽然刚直,但却迂腐,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不会变通。
而林玄风相比起来,人虽然刚直,可却会变通,但与林太傅不变的就是两人身上的一身正气,这二位都是实心实意的好官,更难得的是如林玄风这般出身的,还能了解民生之苦,确实不易。
顾彦维却只听到了沈清秋话里的欣赏,便冷笑着道:“是啊,林玄风什么都好,连模样都是极好的。”
沈清秋听到这里才听出了些不对劲,“你在说什么?”
顾彦维扭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就在说什么。”
沈清秋:……
出了宫谁还哄着他这皇帝毛病,沈清秋懒得理他,继续朝前走着。顾彦维本想着听她解释,谁知道她竟理也不理自己,折扇一收,心中尴尬之余也觉得有些委屈。
他见她不多久时,便珍重的将她放在了心里,起初是因病不敢去求爱。
而后来病好了,他才敢于向她表明自己的真心,可他知道,她还不懂什么是爱。
即便是后来两人成婚了,她成了自己的妻子……可到现在他也不清楚,她的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顾彦维望着天空,一种挫败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靠算计能得来天下,可人心和感情,是唯一不能算计的东西。
——
“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地的府台程大人携家眷一起拜见顾彦维。
顾彦维目光扫过底下的人,“都起来吧。”
又吩咐道:“朕此次南巡不过是为了游玩而已,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顾彦维当年做过皇子,自然也是知道皇帝一次微服私访底下的人要做多少的事儿,只再三嘱咐道:“不必劳民伤财。”
底下的府台当然是连连称是。
沈清秋原本应该陪着顾彦维来见当地的官员,但两人因为见林玄风稍微有些不愉快。沈清秋也懒得去看他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一到这里便让丫鬟给自己整理出了房间,躲懒在里头休息。
而顾彦维见她不愿意跟自己出来,似是在闹脾气的样子,心里自然更不痛快。
因此当地那府台程大人说专门给他准备了接风宴,便想也没想就去了。
杭县本就地灵人杰,府台程大人专门在河畔雇了好几艘画舫,因原先顾彦维就交代了不许打扰周围百姓的生活,因此从画舫周围还能看到许多百姓生活的痕迹。
又叫卖东西的,又杂耍的,各式各样的。
“不错,此处百姓安居乐业,当是你的功劳。”顾彦维道。
“臣不敢。”程府台连忙拱手,又说了一大串恭维的话。
顾彦维倒是没心思听他拍马屁,他目光落在外面的画舫上。江面上的船只很多,很快便有一直格外精致的画舫朝着河中央飘了过来。顾彦维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那画舫被风吹的微微拂动,紧接着一阵悠扬的琴声传了出来。
河畔的琴声多多少少都有男女之情,顾彦维如今为之发愁的也是这些,听着这样靡靡之音不免就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底下程大人,原本是拿着酒杯喝着酒的,看他这样的表情垂头时不免微微勾了勾唇:所以说这天底下的男人,哪有不喜欢新鲜的,哪怕是真龙天子也一样。
看顾彦维似乎是被这个曲子给钩住了,程大人稍微退出了船舱内,离开之后便连忙挥手叫了底下的小厮过来。
“那画舫是谁安排的?”他问。
普通的百姓不知道今儿皇上过来,这杭县的大大小小官员却是一清二楚。别看现在这河面包括和河周围都是一副四海升平的样子,里头的百姓也不乏有些是官差假扮的,就怕在皇上来的时候出了岔子。
这样铁桶一般围着的画舫里,哪能无缘无故飘来一艘船。
很快一个着便服的官员拱手就上来了,“下官见过府台大人。”
“免了。”程府台垂头看着这人,“你是……”
“下官刚上任的当地县令。”那县令陪着笑脸说道:“今年三月刚来的,大人看下官眼生是应该的。”
程府台点了点头,“你事情到办的不错。那画舫上的人是哪儿的?”又想到了什么,“你可别是从哪个花楼上拉来了几个人?”想起刚才的靡靡之音,程府台又怕了起来。
若真是从花楼上找的,皇上这会儿迷住了不跟他们计较若是日后传到了民间,就全都是他们的麻烦了。这事儿若闹大了损害了皇家颜面,保不齐要叫他们这些人去填命!
那县令连忙摇头,“府台大人明鉴啊,下官怎么敢呢!”
拿妓子招待皇帝,这是有先例的。说白了皇帝也是男人,见惯了良家妇女,有时候便就好那些不怎么端庄的。可若是一朝事发,皇帝没事儿底下这些孝敬的人就要出事儿了。
“那曲子可不是一般良家女子能弹的出来的,你可莫要蒙骗本官?”程府台道。
“下官怎么敢呢,此刻正在弹奏的姑娘,便是下官的庶女,身家绝对干净清白。”
程府台听他这么说,才算放下了心来,转头又看着这个县令。能把一个好好的官家姑娘培养成这个样子,看来也是没少下功夫,“你倒是会钻研。”
“不敢不敢。”
程府台一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都是为了叫皇上开心。”
左右那女子身份上没有身份问题,程府台便道:“一会儿叫你女儿上这艘船来——”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至于日后是不是有大造化,那还得看她自己了。”
县令一喜,忙垂头,“多谢大人,下官这就去。”
顾彦维本是一边儿听着对面画舫里头传来的曲子,一边儿饮酒,可不多时对面的琴声却突然停了。他放下了酒杯,略微有些迷醉的眸子睁开,“怎么回事儿?”
“皇上您有些吃醉了,下官叫人把这里的通通风。”程府台如此道。
上了船到现在已经饮了不少酒,顾彦维这会儿确实觉得有些头疼,只点了点头。
程府台便挥手,叫船内的人把四周的帘子都打开来,没一会儿船内的人也都退了下去,程府台道:“微臣见你这会儿似是有些困了,不如您此时小憩一会儿。”
顾彦维点了点头,已经斜斜的靠在了塌上闭上了眼睛。
程府台叫人又熄了一两盏灯,这才往外走。
如水的月光洒在了湖面上,一名女子身着湖蓝色水纹裙,抱着一把长裙随着船上的下人走了进来。下人们轻手轻脚的帮着她把琴放好,很快又退了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闭眼假寐的男子,手指微微波动琴弦,顿时流畅的琴声便在舱内响了起来。
早在她上船的时候顾彦维便已经听见了,他也不是不了解底下人的这些动作,正准备叱那女子,叫她离开。那琴声一涌而出,却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就是刚才的琴声,竟带了不少的哀怨与无奈出来。
顾彦维自己是曲中人,理解曲中意,便垂头看了眼那弹琴的人,她只是垂头弹奏,半刻也不曾抬头。他便闭上了眼睛,只当欣赏这美妙的琴声了。
屋内琴声悠扬不断,屋外的程府台也看了眼县令,只赞道:“你这千金弹奏的一手好琴啊!”
县令忙摆手,“府台大人谬赞了,雕虫小技,都是雕虫小技。”
程府台一笑:“哪里是雕虫小技,只怕靠着这样的琴技,以后我要叫你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