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头高照,艳阳拨开云层,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气。
刘家的院子随着一拨拨客人过来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因着现下仍是初春大家伙儿还是得背着些寒气的,故而不能在宽敞的院子里开桌席,便都一块挤在了正堂里。成年的男客们都落座在正堂大厅里,年纪稍小的坐在了大厅旁边的偏厅里。
虽说,如今身处在关外,男女大防没有关内那么讲究,但是男女仍是得分屋分席的。刘家的两个媳妇领着女客们给那群半大小子挪了地方,去了也摆着桌儿的东面暖阁里。
杏红和徐宓自然是跟着刘家两个媳妇挪到了东面的暖阁里,暖阁里设了两个火炉子倒是比偏厅要暖和许多。
饭点到了之前,下人们得先把桌子上给摆满了,先走凉菜后端热菜,每张圆桌上都得有八个盘子八个碗,里面的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盘子上摞着盘子挤着碗,显得主人家诚意十足。
徐宓这会开始忙了起来,一会去后厨端盘子端碗一会又得被招呼着给这个奶奶那个小姐端茶叙水,忙的老妖怪都没时间在心里抱怨上一两句累,那头又有人招呼着她去干活了。
好在不一会饭点就到了,刘家作为主家得在开席之前和来客们寒暄两句说上点子场面话。
这时候屋里都静悄悄的,除了刘家人在说着诸如感谢众位亲友拨冗前来,又感念这么多年大家的守望相助,再追思一下他家老额吉的慈表云云。四下没人出声,也就没人指使徐宓跑腿干活,她也乐得偷会清闲。
这会要说刘家哪能最吸引徐宓,那得当数后厨房了。本来徐宓以为刘家在庆安酒楼里订下来的席面是从酒楼里直接端菜过来的,却不成想刘家竟然把人家大掌柜请过来掌勺了。
刚才徐宓去端菜的时候就闻到了让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味,特别是有一道东北地区的特色菜铁锅炖大鹅,那鹅肉的香味光是闻着就让人喉头生津呀。
这会儿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厨房里也不复刚才那般忙的脚打后脑勺了,庆安楼的大掌柜已经被刘家大爷请去前厅落座了,后厨只剩下了个庆安楼里的面点大师傅在捏着待会要端上去的菜饽饽,馅是干白菜和猪肉的,用的油是刚才煸出来的猪油,虽说还没上锅蒸熟但那香味已经够足了。
徐宓闻着这味道便已经不想待会跟着土济他们回赵老头家了,只想能跟着庆安楼的人手呆在一块,哪怕去他们家后厨刷个碗呢,估计也比在赵老头家吃的像个人样。
谁能想到快活成精的徐宓这会儿正站在刘家后厨的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菜饽饽收口上了笼屉,那眼神跟大旱灾年里半年没有米打牙祭的灾民看见米粒的样子一个样。
谁能受得了被一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小美女靠在门口,用无比渴求的目光凝视着呢,反正庆安楼的白案师傅吴长柱是受不了的。
菜饽饽刚出锅,吴长柱便捡了一个盛到碗里给了徐宓。边递给徐宓还边嘱咐着:“刚出锅的,皮儿还烫着呢,吃的时候仔细点,别烫到了嘴皮上。”
“谢谢大叔。”徐宓肚子里馋虫急切,却也还记得甜甜的道声谢。
徐宓坐在厨房的老榆木凳子上秀气的吃完了一整个饽饽,肚子里满足了,就有了精神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处境来了。这一琢磨不由得怨气横生,她活了这么久了什么琼浆没喝过,什么珍馐没吃过,决计不该沦落到站在厨房门口向个厨子卖可怜讨饽饽吃的境地。
肚子里的怨气愈重,脸色也变得惨白阴森了起来,厨房里平地起风,呼啦啦的把案头的白面吹的四处飘散。
“哎呀,看着这日头正好,怎地起了风了。”吴长柱边嘀咕着,边到厨房门后面寻摸扫地的扫帚去了,毕竟不是在自己熟悉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在厨房门后扒拉东西找扫帚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筐鸡蛋,鸡蛋和篮子一起翻倒在地上,蛋壳碎了一地。
“哎呦呵,这鸡蛋里怎么都没了蛋液了,全是空壳的蛋。”吴长柱看着地上的碎鸡蛋壳纳闷道。
徐宓怂了怂秀气的鼻尖,走过来伸出一只小巧的金莲碾碎了一只鸡蛋壳,又低头怂了怂鼻子嗅了嗅。
吴长柱看着眼前这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姑娘一会踩碎鸡蛋壳,一会又探头吸气,这套做派把他弄的一头雾水:“姑娘,你这是做甚呢?”
徐宓用青葱一般的手指,指了下地上的鸡蛋壳:“这是黄鼠狼吃的,黄鼠狼吃鸡蛋都是在蛋壳上敲个小洞喝掉蛋液,然后再把鸡蛋原原本本的码回去,让人一点也看不出痕迹来。”
吴长柱蹙眉:“我在晋北老家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东北的黄大仙厉害,不过到底是未开化的畜生,还能这么通人性?”他不太信,但是看向眼前这姑娘的眼神却有了变化。一开始看着是朵娇弱的出水芙蓉,现下却目光狡黠的让人看不出面目。
吴长柱后脖梗子忽然冒起了凉气,不禁缩了缩脖子。想着还是赶快去把另外几个找地方歇脚的伙计们找回来,一起帮忙拾掇拾掇厨房,再把最后一点厨房里的活计弄完,早点寻了大掌柜回酒楼里去,这刘家毕竟刚有人去世不久呆着怪瘆人的。
却未料到,他刚抬脚迈出厨房就摔了个跟头,摔的吴长柱眼冒金星,后尾骨像裂开一样生疼。好不容易在地上爬了起来,脚底不稳一下子又跪倒在了地上,就在这次倒下的一瞬间,吴长柱眼前闪过许多血淋淋的人手来掐住他的脖子。
他瘫倒在地上呼吸不上来,嘴里直冒白沫,黑眼珠子没了只有蜡白色的眼球鼓鼓的像是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师傅,师傅您快松手呀,您怎么掐着自己脖子呀!”吴长柱的干儿子吴小宝来厨房给他干爹送茶水,没想到刚进来就看见这么惊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