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草原上滴水成冰,朔风刺骨。
徐宓一大早匆匆的咽下两口馍馍便与土济巴图两人一道随着赵老头去了住在大板镇西二条巷的刘员外家,刘家的院子是三进的。在大板镇上普通百姓能住上三进的院子已经是顶富裕了,若是看见五进七进的院子非得主人家有勋爵在身不可,至于九进那天底下只有姓爱新觉罗的人家才能住的上。
刘家作为大板镇上顶富裕的人家,起家的渊源也十分有趣。
他们家的根儿在安徽黄山,这户皖乡人当年是挑着扁担来巴林右旗贩茶叶的,后来他家的老额吉凑巧在巴林生下了二儿子,适逢哺乳,便在同乡人的引荐下机缘巧合的做了当时尚在襁褓中的现任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的奶妈子。
这位奶妈子应是承袭了皖乡人的聪明劲头,居然在一堆子蒙古人里混的很是自在,一直到自己年岁大了不良于行,才主动在王府离去。本来鄂齐尔是要在王府里给她荣养的,但是很有分寸的奶妈子推脱说自己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如今没本事伺候主子了说什么都不能再在王府里占地方了。
奶妈子坚持自请离去,又因着刘家全家都在大板镇安了家,就住在鄂齐尔眼皮子下面他也就同意了。
许是知道进退的奶妈子入了这位蒙古郡王爷的青眼了,连着奶妈子生的两个儿子都被鄂齐尔当成了亲信重用,要知道蒙古人在心里还是觉得汉人奸猾奸猾的不甚可靠,更别说是南蛮子的皖乡人了。
如今这位奶妈子的两个亲生儿子都在王府的名下的商行里做掌柜,专门负责王府和关内南边儿的生意。这两位刘掌柜因着是郡王爷的奶兄弟的身份,在巴林郡也颇有几分脸面,如今这桩头七过后的谢客宴便也来了许多巴林台面上的人物。
徐宓穿着一身笨重油腻的羊皮袄子,被后院的管家指挥着穿梭在后厨房和偏厅之间。这会时间还早,好多客人并没有到场,来的都是些刘家的知近人。徐宓就负责跟着刘家一个叫杏红的大丫鬟一道,给偏厅里聊的热闹的几家女眷们续续茶,上点瓜子点心。剩下的时间可以在偏厅的犄角旮旯寻个地方歇会脚,暖和暖和。
这刘家也是劳力出身,没有什么矜贵的讲究,家里人口简单。仆役丫鬟三三两两的一共才四个人,还得算的上管家自己。家里的两个儿媳妇平时也是下厨起火的,所以管家对于老赵头领来帮忙的徐宓土济和巴图,一点也没有主人家的架势。刚刚在厨房还给徐宓盛了一碗加了糖的红豆粥喝,说是给徐宓甜甜嘴,今天好能辛苦帮着操劳操劳。
徐宓现下对刘家的印象还不错,是一户踏实本分的人家,怪不得一户没甚根基的外乡人能在蒙古人的地皮上把自家的活计踩热了。
“二弟妹,咱家二爷的病现下可好点没?眼看着开春了,商队又要往南面去了,二爷的身子这回还能跟着一块吗?”偏厅里一位穿着湖蓝色夹袄的少妇问向刘家二房的媳妇。
二房的媳妇是刘家在巴林右旗当地讨得,她的亲叔叔便是巴林王府的二管事布合,胡兰查为土济进王府寻的门路正是布合。
是故,徐宓对二房的这位媳妇多留心了几分。只是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起来,这位二奶奶长的一副典型蒙古人的模样,高颧骨阔额头,只是印堂中间总有一股子似有似无的煞气。
徐宓动了动食指,心里念了一个决,刹时间见那团煞气快速的跳动了几下,颜色淡了几分却并不褪去。
徐宓心里暗笑了声: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便不再理会那团煞气,继续坐在炭火炉旁烤火。
那边的二房媳妇娜木珠,先是叹了口气,转而回道:“宋家嫂子,你说我们家二爷平日里身子骨最是健壮了,我有一次亲眼看见他从马背上骨碌下来,腿上摔得乌紫乌紫的。擦了跌打酒,第二天继续该干嘛干嘛。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场寒症就连着烧了三天,退了烧以后也天天不是这疼就是那疼。”
穿着湖蓝色夹袄的少妇,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眼神飘忽了两下,继而关切的问道:“可有请过了名医来诊治了,需不需要我给引荐位不错的汉医?”
“我们家名医草药那都是不缺的,我阿巴噶特特叫了王府的御医给二爷请了脉象,还带了许多珍奇的草药。”娜木钟心直口快的回了话,提到他阿巴噶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矜傲。
“也是,你阿巴噶是王府的二管家,二爷又受郡王的器重,自然是有王府顾看的。王府的御医是圣上备着给今年入府的公主用的,也只有你们家二爷有福气能用的上。”一句话捧得娜木钟眉梢眼角都是喜色,把自己丈夫此时正卧病在床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了。只是,偏厅里其他的几位女眷见了娜木钟得意的劲头,都不住的掩色端茶。
刘家大房的儿媳妇看着年岁不小了,头上抹额两侧的头发中掩盖不住的冒出银光。到底是年岁长,吃的盐多走的桥多,从娜木钟得意的劲头上来便一直沉默着。这会见大家都缄默不语了,便又赶快叫了杏红和徐宓去厨房里给女客们端今早新蒸的点心。
不一会,大厅里便又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