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李墨白让吴世匿去给皇后治病,是对皇后关怀的表现,也是他为了弥补自己心中对于祝家的‘亏欠’。
只有沈辞忧不这么想。
她心中的怀疑并没有直接向李墨白问出口,而是选择在吴世匿给她诊脉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出来。
“皇上让你亲自去照顾皇后,可有嘱咐别的事?”
“没有。”吴世匿三缄其口,只顾忙着给沈辞忧诊脉。
沈辞忧从发髻上随手取下一枚上簪子递给他,“采蝶轩的手艺,二百两有余。”
吴世匿目光为之吸引,纠结了片刻后一把将发簪抢过来,“成交。”
他仔细将发簪用方巾包好揣进自己怀里,才道:“皇上让我给皇后的汤药里添些东西。”
“什么?”
“朱砂。”
听见那两个字,沈辞忧心头一惊。
朱砂一物,毒性阴鸷,长期服用毒入骨髓,几乎无法根除。
等毒发出来,人就是不死也会变成半个疯子。
“皇上如此做,是当真容不下皇后了。”
“微臣当日就问过娘娘,想不想看皇后自掘坟墓。”
回想当日事,吴世匿所指的‘自掘坟墓’分明是说皇后在收到祝宏川的来信后,会乱了分寸做出错事,惹恼李墨白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但她却另辟蹊径选择了一条绝处逢生的路。
旁人眼中,只看她是为了家国大业而狠心大义灭亲,按说她应该是占尽了利处,何来自掘坟墓一说?
“怎么?这样简单的道理娘娘想不明白?”
见沈辞忧若有所思,吴世匿调侃道:“为了自己能活命,不惜出卖自己的亲爹,这样的女人谁敢留在身边?不过是因利而聚,又为利而散。她今日如何对待自己的生父,明日就能用比这还卑劣百倍的法子去对待皇上。”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只要皇后收到了那张字条,无论她怎么做,她都不会有活路?”
“非也。”吴世匿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如果不是她非要急着脱离眼前困境,拿着字条赶着去皇上面前邀功,皇上应该是会让她在宫中安度余生的。”
不知怎地,沈辞忧有些圣母心泛滥。
她有些同情皇后的遭遇。
虽然她心思歹毒,对李墨白也是满腹算计,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女子?
为了家族荣耀,为了自身荣光,努力维系着一段从开始就名存实亡的感情。
这样的日子看着光鲜,实则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晚膳时候,她本想开口劝说李墨白,让他放皇后一条生路。
哪怕是贬为庶人废出宫去,也好过这样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她的性命。
然而李墨白却先开口说道:“有件事,朕要告诉你。朕解了皇后的禁足,复了她手中的权,是因母后所求,也是朝局使然,并非朕的本心。”
沈辞忧点头应下,“所以呢?”
“所以,朕给她下了毒。”
“皇上要毒死她?”
“是。”李墨白毫不掩饰地应下,“朕让吴世匿下了朱砂在给她的汤药里,来日皇后身子不适找别的太医来医治,即便诊出她体内有朱砂,知道吴世匿是奉朕的旨意亲自照看皇后的身子,也就明白了朕的意图,不会有人告诉她真相。”
沈辞忧放下筷子,纠结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劝道:“非得如此吗?像放了祝宏川一样,找个假死的由头,纵她出宫去不好吗?”
“不行。”李墨白言辞果决,“她必须得死。”
他神情变得严肃,目光中甚至蔓延出了几分恨意。
沈辞忧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皇上要暗地里处死她,可是因为别的事??”
“你可知道纯合公主?”
纯合公主,是启朝的六公主,也是故皇后的嫡出女儿。
因比李墨白小三岁,又和李墨白一样,都是自幼就送去了贵妃宫中养育,彼此兄妹情十分深厚。
只是这公主是个短命的,李墨白登基一年后,她就因为染上了时疫丧了命。
“有所耳闻,是六公主?”
李墨白颔首道:“她乖巧懂事,生得伶俐可爱,是最受父皇疼爱的公主。及笄那年,父皇就在宫外给她立了公主府。从前公主府距离祝家很近,所以她在祝君雯还未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和她相识。那时二人私交甚好,常结伴同游。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汾阳王的次子薛瑞。薛瑞与纯合两情相悦,但祝君雯却先一步向薛瑞诉情肠,致使纯合与她交恶。”
沈辞忧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比什么狗血电视剧要精彩多了。
“然后呢?”
“后来汾阳王迁离了江都,这件事也就此告一段落,来年朕登基,选妃立后时,祝君雯在母后的力荐之下被准立为皇后。那时祝家势大,又在朕夺位之时倾力相助,故而立祝君雯为后一事,在前朝并没有反对的声音。只有纯合,她一再告诉朕祝君雯昔日和薛瑞之间的事。”
“这件事后来闹开了,前朝许多朝臣听说了之后都觉得此事不妥,阻止她封后的声音也多了起来。虽然她最后还是顺利立后,但对纯合的恨意,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
“朕登基一年后,纯合便在公主府染上时疫不治而亡。前日是她的祭日,朕离宫去公主府旧址重游,在后门遇见了从前伺候纯合的侍女,在烧纸钱祭拜。”
“她自纯合得病后就不见了踪影,原以为她是担心被过了病气,背主忘恩偷偷跑了,可再见她细问才知道。原来纯合的时疫并非天灾,乃是人祸。是祝君雯以侍女家眷性命要挟,让她把时疫病人的唾液混入纯合的吃食中,纯合也是因此染病。”
沈辞忧越听越觉得离谱,“她都嫁入宫去了,为何还要害纯合公主?”
“她成为皇后以来,朕从未正眼瞧过她。或许是因此,她便将所有朕与她之间的事都怪罪在了纯合身上。她怪罪纯合告诉了朕昔日她和薛瑞之间的那段过往上,她也一直都以为,朕是因为在意她的往事,才会疏远她。”
“那侍女说她做了亏心事后就逃回了乡下家中,后来因为害怕祝家的人会杀人灭口,于是和父母兄弟搬了好几次家。”
“或许是老天的报应,她的双亲最后也是死于时疫,她的兄弟也不得善终。她嫁做人妇,诞育两子,丈夫上房补瓦时不慎跌落而亡,而她也被查出了不治之症,更每晚都梦见纯合来寻她索命。听说祝家倒了,她才敢回江都来祭拜纯合,盼着能减轻一些她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