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宏川被收监入狱后,几乎只用了半日的功夫,那些从前屈服于他淫威之下受他胁迫唆摆的官员就都站了出来,纷纷上奏他的罪行。
单是通敌卖国这一点,祝宏川就已经死罪难逃。
更不用说朝臣们还列举了他狂悖之罪七,僭越之罪五,贿通之罪四,营私之罪十一......凡此种种,不胜枚举,罄竹难书。
在朝堂上公审祝宏川之际,满朝沸议一时难止。
就连最后太后也出面斥责道:“你做下这些事,实在是丢尽了祝家列祖列宗的脸面!哀家身为祝家女,旁观听着都为之汗颜!”
她以凤尾拐杖用力杵地,字字泣血,“从今往后,哀家再没有你这个弟弟。皇帝愿意如何处置你,哀家都不会过问一句。你死后,哀家绝对不许你葬入祝家祖坟,更不许你的名字出现在族谱之上!”
说完这些,太后就在几名宫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退下了。
她当众将祝宏川逐出了祝家,那他的所作所为就都是各人所为,和祝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加上李墨白身上本来也流淌着祝家的血脉,他也不可能下旨诛了祝家的九族。
最终论罪时,定祝宏川数罪并罚,处以车裂极刑。
“也不必等到秋后了,明日便行刑。”
而对于他的家人,夫人莫氏和皇后,李墨白只字未提对她们的处置。
行刑前,他去天牢里见祝宏川最后一面。
他是个体面人,即便身陷囹圄,也将自己收拾的十分利落。
李墨白问他,“后悔吗?”
“后悔什么?”祝宏川啐了一口,冷笑道:“后悔没能躲过你的耳目,没能成功将你从帝位上拉下马?李墨白,你可别忘了,当初若没有老子的助力,你有什么能耐能当上皇帝?嗯!?”
“多谢舅舅昔日对朕的相助。”李墨白走到他身边坐下,“所以朕到最后,还是留下了舅母的性命,并未对祝家赶尽杀绝。不仅仅是因为朕身上流淌着祝家的血脉,也因朕一直都记得,昔日舅舅是如何不遗余力的帮朕夺得皇位。”
“可你却卸磨杀驴,无情无义!”祝宏川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起身就要朝李墨白扑过去。
但他手脚都被铁链铐在了石墙上,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近李墨白的身。
“舅舅帮朕,亦是帮祝家光耀门楣,互惠互利之事,何谈卸磨杀驴?且若非舅舅你野心滋长,做了那么些罪无可恕的糊涂事,朕又怎会不留情面,要对你赶尽杀绝?”
“成王败寇!你如今说什么都可以!可恨老夫瞎了眼,扶持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害得老夫断子绝孙!雯儿花样年华嫁与你,她容貌好,气质佳,样样出类拔萃,哪一点配不上你?可你却狠心到要让她守了这么些年的活寡!”
李墨白面色平静,毫无波澜,“是,若不入帝王家,她本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大好人生。可害她至此的却并非是朕。而是你自己。”
李墨白拂袖起身,离去之际又想起了另一事,“其实有一件事朕想不明白。你行事向来谨慎,为何会在紧要关头犯了糊涂?你若不给皇后写那封信,朕也不会完完全全的知晓你的意图。”
“信?”祝宏川愤恨中略带了几分茫然,“什么信?”
见他如此,李墨白也不愿再问下去。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又怎会再拉自己唯一的女儿下水?
祝宏川被判了车裂之刑,但李墨白却并没有真的赶尽杀绝。
代替他受车裂之刑的是另一个死犯,而祝宏川则被挑断了手脚筋,拔掉了舌头,连同他的夫人莫氏被送出了江都。
李墨白给了他们千两银票,要他们走得越远越好,永世不得回江。
倘若漂泊在外让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那他们就只余下死路一条。
处理好了这一切,李墨白去见了太后。
彼时太后正跪在仙寿宫的佛龛前焚香祝祷,“只有这样,哀家才能对祝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他成了废人,但这条命最起码是保住了。”
见她要起身,李墨白上前搀扶了一把,“那日母后当面呵斥完舅舅后,背后来寻朕,就差跪在朕面前要朕网开一面。他死不死的不重要,朕只是实在不想见母后伤心。”
“哀家听说,罪臣提前给皇后传递了字条通风报信,皇后对此事并未隐瞒,选择大义灭亲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皇帝。是不是有这回事?”
李墨白静默须臾,点头应下。
太后叹道:“也是难为这孩子了。一边是自己的夫君,一边是自己的父亲,忠孝不能两全,但好在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听说她为此是翻墙出来的,摔断了腿如今在宫中卧床不起。皇帝......可要去看看她?”
*
皇后复位的旨意是在第二日一早传来的。
凤鸾宫被解了封,禧贵妃的主理六宫之权又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她卧榻不能下地谢恩,只在床上捧着那卷圣旨,每一个字都反复看过数遍。
“恭喜皇后娘娘。自此事之后,皇上待娘娘更为上心。为着娘娘的腿伤,可知皇上叫了何人来替娘娘医治?”
“谁?”
“是那个神医,吴世匿。他向来只伺候皇上和有孕的沈氏,娘娘这可是头一份的恩德。”
皇后苦笑道:“是啊,这样的恩德,却是本宫靠出卖父亲换来的。”
香菱劝她,“娘娘往好处想,最起码大人和夫人的命是保住了。只要人活着,就总有再相见的时候。”
“姑母在宫中浸淫多年,许多事还是她看得通透。当日本宫收到父亲来信没了主意,私下里将此事传给了姑母。哪料姑母一听此事,就立刻让本宫拿着字条去找皇上,向皇上出首父亲。她说只有如此,才能解本宫如今的困局,也能给父亲留出一线生机。”
皇后的神色愈发灰败,低垂眼帘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华美凤袍,笑意阑珊,“本宫这个皇后,终于也算帮上了母家一回。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