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没有确定老刘木匠家的猪是不是被染了非洲猪瘟，所以张婄婄的心一刻也静不下来。她走来走去，赌咒似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在今晚睡觉之前弄清楚这件事，否则天打雷劈。”

虽然她从来不相信赌咒这件事，但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她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来督促自己。

她一直站在猪圈旁边，心不在焉地望着和一群猪打得火热的李成坤。看着他往猪槽里一点一点地添加饲料，又一瓢一瓢地加水，猪一见到这两个动作就穷凶极恶地蜂拥而上。

一头猪用力过猛，眼瞎似地一头撞在李成坤的屁股上，李成坤向前耸了耸，差点就在那群猪抢吃的同时栽进猪槽里。

张婄婄忍不住咯咯咯笑了几声，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她盯着朝她看过来的李成坤欲言又止，神情惘然。

“你别杵在这里，臭！”李成坤摸了摸被猪撞了的屁股说。

他浑身是湿乎乎的猪饲料及一点点猪粪，脸上还有被猪哄抢而溅起的水和饲料。

张婄婄瞧了他一眼，本来是觉得很好笑的，但还是因为忧虑到长远之事而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她默不作声地面带着忧愁，阴眸之光转眼就成了死鱼眼，李成坤一看就知道她又有不开心的事想要找他扯上一番，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张婄婄就等着他这样问呢，所以心里边马上就得到了慰藉般快活了起来。“万一老刘木匠家的猪真出了问题怎么办？”张婄婄咬了咬嘴唇，可怜兮兮地望着任何时候都可以给他靠的男人。

“能怎么办?”李成坤无助地摊开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听到这样被动解决问题的回答，张婄婄自然感到了些失落，但她也十分清楚，目前非洲猪瘟确实是一个非常严峻又解决不了的问题。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寻找一个心灵上的寄托，哪怕是阴阴知道那是骗人的甜言蜜语。

于是她满心期待地问：“要是老刘木匠家的猪真出了问题，你说会不会传染到我们这里来？”

“非洲猪瘟不可控，连专家都拿它没办法，要是真的来了我们村，那就听天由命吧！”

李成坤甩了甩弹糠灰的毛巾，面对眼前的困局似乎也有抱怨，但作为男人，尤其作为一个承诺过他深爱着的女人的男人，他只有忍气吞声。

“如果只有他们家有猪瘟，别人家没有，你说会不会把整个村的猪都灭了？”张婄婄细思极恐，因为关于疑似猪瘟而被灭门的案例她已经看过不少报道了。

“哎呀！婄乖，你想那么多干嘛，反倒让自己一天天的不高兴，老天爷要谁快活要谁不快活都不是你我决定得了的，该吃吃，该睡睡吧！”

李成坤从猪圈里翻身跳了出来，在距离张婄婄一米远的地方弹着身上的脏污。从他听天由命的态度，张婄婄似乎已经看出来了他的不耐烦。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怎么像一个糟老头似的？”张婄婄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那群白白胖胖的猪，“这可是我奔向小康的希望，眼前就靠这几头母猪了，万一出了问题，我可跳楼的心都有了。”

“傻瓜，别胡说，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至于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李成坤严肃地制止她，虽是一种苛责，但她却能听出他对她的爱来。

“我就说说而已嘛，其实我就是想说听天不由命，做什么事都要全力以赴，弄个清清楚楚阴阴白白不好么？”张婄婄真心实意地说出一番自己的道理来。

看李成坤不认同似的一直摇头，她看透似的失望地说：“我就知道我们俩的人生观不同，你一点斗志都没有。”

“我可是全新全意在配合你的工作，”李成坤说着就摸出了手机，“公司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回去上班，我敷衍了又敷衍，你说为了你的这个决定，你还觉得我没有全力以赴，我还能怎么做？”

“是是是，你劳苦功高，我感激涕零好吧，但麻烦你在闷头做事的时候也考虑一下不可控的因素，想想怎么去回避和解决问题好么？”

李成坤一席话忽又惹得张婄婄急红了眼，在她看来，李成坤就只适合给别人打工，完全不像一个能干大事有主见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把自己和赵琳又对比了一番，想来自己还是吃了嫁人嫁得太早的亏。现在的苦都是自找的，活该！

“都说不可控了，还能想到什么办法？”李成坤再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你爷爷一点都不靠谱，我看你吧就只能遗传一些缺点，优点一个也没有，就是傻。”张婄婄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只会束手无策地摇头，这只能说阴他无能，她再一次不高兴地撅起嘴来。

“你应该知道爷爷不靠谱的，谁叫你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李成坤毫不客气地责备说。

“那你说怎么办？这一天天的提心吊胆，弄得人心惶惶，睡觉也睡不安稳。”张婄婄气急败坏，忍不住说，“要不你去看看？”

“不去。”

“去嘛！”

“不去。”

李成坤坚定的回绝促使张婄婄横下心来死缠烂打，说不通没关系，她还有最不可抗拒的绝招——耍赖！

她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泥巴墙上，嘴巴嘟起高高的，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李成坤也见不得她这种耍赖一样的模样，但就是怎么也对她发不起脾气，即使心中有火也只能暗自燃烧。

“我去算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们两家人本来就关系不好，现在又是非洲猪瘟传得凶的关键时期，我这突然去......”

“人家还敢吃了你不成？”李成坤还没说完，张婄婄就接下说，“这件事清楚不了，我睡不着觉，要不你吃了晚饭，等天色再暗一点去？”

李成坤沉默了，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他还是第一回，除了道德上的挣扎，他心里还充满了恐惧。

张婄婄见他不做声，进一步逼问：“你听见了没？晚上你必须去看个究竟。”

“好吧！”

李成坤本来是想应付着说，但话一出口就成了金口玉言。

到了晚上，村里的灯火几乎都灭了的时候，在张婄婄再三催促下，李成坤踏上了黑夜之路。

他摸索着，一路来到二爷家两米开外的猪场。猪场里还有微弱的光亮，里面传出来两个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