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帕萨莉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寝室的床上。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爱丽丝姐妹的床是空的,头顶的窗户外透进来的光告诉她,此时大概是傍晚时分,还不到睡觉时间。
可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和走路。
怎么回事?慈善院又带人出去募捐了?
她静静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起来,却一点也不想动,更不想起身,因为疼痛在狠狠地捶打她全身,让她感觉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连弯一下小手指都不想动。
没死成让她既觉得庆幸又觉得后悔。
庆幸是自然而然的,任何这个年纪的孩子发现自己死里逃生都会有这种感觉。
后悔也在情理之中,她为自己居然想轻易放弃生命而感到愧疚。
万一妈妈哪天来接她,却发现她已经死了,那该有多难过?
或者说正身陷囹圄等她找过去的妈妈会在无尽的等待中感到多么绝望?
就因为疼痛和汤姆的怒火她就觉得沮丧想要自暴自弃,实在太傻太冲动了。
所以现在弄得除了头,胸口和腹部以外、浑身上下上到下哪儿都觉得疼的地步。
她该用那种能力多少为自己挡一下来着。
这点也让她觉得后悔。
此时,徒用思考的方式抵御疼痛并不起作用,帕萨莉再度觉得疲惫起来,便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将睡未睡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艾米和丹尼斯探头探脑地看进来,小声地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帕萨莉?帕萨莉你醒来了吗?”
她哼了一声示意她醒着,两个孩子就立刻轻手轻脚地溜进来站到了她床边叽叽喳喳地悄声说起话来。
看见他们都没事,帕萨莉终于完全放下了心,觉得浑身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你好点了吗?”丹尼斯问。
帕萨莉费力地笑了一下,点了下头。
“她肯定很痛,已经躺了一天了,”艾米立刻小声打断他,“那么多红红的地方和刮痕,玛莎检查的时候,我看见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帕萨莉不动声色地问他们。
“是比利他们在二楼走廊发现了你,”艾米立刻抢着说道,“然后玛莎吓坏了,把你背回来的。”
丹尼斯怯怯地加了一句:“科尔夫人很生气,把好多人都叫去谈话了。”
怪不得,帕萨莉此刻明白过来,为什么不到睡觉时间,走廊上却那么安静。
于是,她点了点头,冲他们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费力地轻轻说道:“你们要是想,就在这儿呆一会,好吗?我睡几分钟,再给你们讲个故事。”
丹尼斯和艾米齐齐点头,安静地坐在了她床边开始窸窸窣窣说起话来。
帕萨莉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就坠入了漆黑的睡梦里。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对面爱丽丝姐妹的床依旧空着。
帕萨莉不知道是她们已经起来了呢,还是昨晚压根就没回来。
因为此时天光是莹蓝色的,说明时间可能可能在早上6点左右,而他们一般也就是这个点起床。
可帕萨莉知道自己肯定不用去上课和干活了,就再度闭上了眼睛。
很快睡着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又一次把她摇醒。
帕萨莉睁眼一看,居然是科尔夫人。
“好点了吗?身上还疼吗?起得来吗?”她连珠炮似的问,却并不给帕萨莉回答的机会,不由分说一把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坐着。
“把饭吃了。”她简短地说道,帕萨莉这才发现她带了早餐来,可当她靠近时候,身上却传来一股酒味。
这让帕萨莉觉得很难受,但她还是忍住了想吐的感觉抖着手硬是忍着疼痛把饭都吃完了。
科尔夫人再一次把她放倒在床上,帮着把被子掖好,才不容置疑地开口:“好了,你就躺着吧,现在我们来谈谈。这都是谁做的?”
帕萨莉语塞。
她早料到肯定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然而,她却犹豫了一瞬。
要不要供出汤姆?
这个人报复心这么重,如果她说是他干的,过后他肯定会加倍地报复。
那她恐怕就还得忍受他的怒火――否则他就会去伤害艾米和丹尼斯。
况且他还很擅长逃脱罪责。
比如比利的兔子事件,让玛莎扭腰,让其他人摔倒等。
而且,此时科尔夫人这么问,肯定也是因为问不出什么来。
于是,帕萨莉露出困惑的表情道,“我就记得之前想爬楼梯去三楼来着。”
科尔夫人盯着她不说话,脸上明显是不信任。
“你如果不说实话,帕萨莉,”她威胁道,“你下次还会遭遇这种事,而且到时候就没人会帮你了。”
“……我说的是真的。”她感觉握紧的双手出了汗。
科尔夫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暴躁、愤怒和不耐烦来,可她忍住了没发火,控制着脾气低声说了一句:“你继续睡吧。”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当天,艾米和丹尼斯也没再来看她。
爱丽丝姐妹晚上没有回来。
帕萨莉终于开始不安起来。
她想知道事情的进展。
想知道科尔夫人到底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想知道汤姆有没有逃脱责罚――虽然她相信他肯定能逃过一劫。
想知道丹尼斯和艾米是否还安好,有没有遭到他的报复――这个也是重点,否则她这顿揍岂不是白挨了。
甚至还想知道为什么爱丽丝姐妹也没有回来睡觉。
可这一切一直等到一周后她被允许下床同大家一起上课和参与日常活动时,也没有完全揭晓。
帕萨莉的寝室变成了她一个人住。
慈善院里的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他们仍然对她敬而远之,但却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怀有敌意,甚至爱丽丝姐妹都不再热衷于跟着她、引起其他人也对她议论纷纷了。
玛莎,戴尔小姐和贝蒂对她的态度则变得温和了许多,而且甚至有时候还会照顾她一下。
好在丹尼斯跟艾米都没事,他们也还是会跑来跟她说话――最主要是听她说话,他们带给她的那种依赖感让帕萨莉觉得很温暖,平静和高兴。
至于始作俑者汤姆?
她已经很久没跟他说话了。
包括比利一伙人,还有慈善院其他年纪稍长的男孩。
因为上课的时候,她总是被戴尔小姐不由分说地安排在女孩子们中间坐着,并且一下课,就被叫去戴尔小姐的房间帮忙批改大家的作业或者抄写下次或者下下次上课要用的文章或者诗歌。
“对不起戴尔小姐,我记得这份工作是由高年级的人轮流做的?”她疑惑地问。
“我觉得你的字很整齐,而且你读过的书也多。”
帕萨莉乖巧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却越发疑惑――尽管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直到春季募捐活动开始,她才稍微知道了一点这些变化背后的原因。
募捐这天照例分组,跟帕萨莉搭档的是一个叫跟她差不多大、叫艾米莉的女孩,两人负责站在离科尔夫人眼皮底下。
但没一会,另外一边一个叫埃琳娜的女孩撞到了一位路过的小姐和绅士,科尔夫人她们便不得不赶紧过去辩解和道歉。
这时,艾米莉说话了,好奇地盯着她,“你还好么?”
帕萨莉点点头,礼貌地说:“当然,谢谢你的关心。”
艾米莉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那伤肯定很疼。”
帕萨莉笑了一下,“是挺疼的。”
“你真可怜。”
“哦,谢谢,我已经没事了。”她拘谨而不自在地说道,既希望自己不要显得太不礼貌,又没有流露出因为被同情而恼火的情绪。
“可你以后怎么办呀?”艾米莉不安地迅速瞟了她一眼,赶紧把目光又移开。
“什么?”
“你以后,我是说,生不出宝宝了。”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帕萨莉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叫了出来,平时的教养全没了。
“……”艾米莉露出后悔的表情来,不说话了。
“艾米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你告诉我。”帕萨莉有点着急了。
“……我不能说。”
“这是关于我的事情呀,我会感激你的,艾米莉,请你一定告诉我吧。”
“那……你别说是我说的。”艾米莉为难地说,紧张地瞟了一眼科尔夫人那边,见她们仍然在跟那位绅士和淑女解释道歉,并没有看向这边,才带着怜悯、好奇和神秘的表情转过脸来。
“你那天在走廊里躺着,被玛莎背回来的时候,爱丽丝姐妹还有那个总跟着你的、叫艾米的小鬼头都看见你身上的伤了。”
“一开始科尔夫人把我们全叫去问了一遍话,可到了后面就开始重点盘问男孩子了,所以我们推测你肯定是被男孩欺负了。”艾米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露出又怕又好奇的神情,让帕萨莉很不舒服。
但她没表现出这种情绪,而是接着平心静气地问:“然后呢?”
“后来比利说,男孩子全都被警告了,以后都得离你远远的。”
帕萨莉继续看着她,等着艾米莉往下说,可却只等到了对方跟自己的大眼瞪小眼。
“所以呢?这说明了什么?”她只好接着催促道。
“……爱丽丝姐妹说你被男孩欺负过就不能生宝宝了。”艾米莉的眼睛再一次瞪大了。
帕萨莉皱起了眉头,觉得信息很混乱。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然后呢?”
“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男孩们都赶出去,所以科尔夫人她们就让你跟我们女孩子呆在一起了呗。”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帕萨莉礼貌地道谢,心里却仍旧一头雾水。
好吧,根据艾米莉透露的情况总结一下,就是科尔夫人她们认为她被男孩子打了一顿,但又找不出是谁/干/的,就命令所有男孩离她远点。
但这值得所有人、包括爱丽丝姐妹们对她放下敌意吗?
值得让她到目前为止都住单间吗?
唯一清楚的是,汤姆又躲过一劫。
不过这也好,帕萨莉立刻又不动声色地高兴起来,男孩子都不能靠近我,那么以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摆脱汤姆了。
然而,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事实证明,科尔夫人她们的看管和保护永远都是暂时的,她们没法时时刻刻盯着所有人,监督他们按照命令说得做。
所以在度过了平静而温馨的两个月后,汤姆还是坐到了帕萨莉身边。
这事发生得极为自然而然――毕竟这些女孩虽然对她不再怀有敌意,但也并不友好,跟她坐在一起只是出于科尔夫人和戴尔小姐的要求。
事实上,她们很嫌弃帕萨莉坐在中间让她们没法说一些悄悄话。
因此,等科尔夫人和戴尔小姐的管教变得松散时,她们很自觉地又将她独自晾在了角落――就比如在此时,戴尔小姐出去查看艾米他们所在的低龄班,留下了他们自己写作文。
帕萨莉身边瞬间就没了人,紧接着汤姆坐过来也就变得顺理成章――毕竟他周围也没人敢靠近。
但他一坐过来,帕萨莉就觉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我看到你这两个月玩过家家很愉快。”汤姆坐下后,装模作样地写了一会,见帕萨莉不说话,便主动傲慢地低声搭话道。
帕萨莉依旧没搭腔,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戒备、害怕和厌恶来。
“你又不说话了。”汤姆皱了一下眉头。
“你在生我的气。可谁让你想背叛我。否则你为什么不抵抗,因为你心虚了。”汤姆低低冷笑了一声,看向帕萨莉。
这句话让帕萨莉的戒备、害怕和厌恶顿时化为失望和愤怒――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在这里一天,她恐怕就永远也摆脱不掉他了。
而他就像她一样,只要愿意,就能弄明白别人的想法和意图。
这么看来,她要一直生活在担心他伤害艾米和丹尼斯的害怕中了。
但――一个主意突然冒了出来――如果她能把他变得不那么爱报复、不那么自私呢?
反正他非要跟着她,那她为什么不能试试看改变他呢?
因为如果选择跟他闹翻,那么她肯定更难控制局面,更不用说保护丹尼斯和艾米了。
这里没有人能帮她,她还得保护别人――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害怕。
迅速想通了这点的帕萨莉顿时镇定了下来,脑子转的飞快,挑着眉转向他:“我是很生气,想要疏远你,是因为你一直在忽视我的要求,汤姆。在我说的有道理的时候,一再我行我素。”
“我说过你不能总是使用那种能力报复别人,现在很多人都已经怀疑我们了,可你还一意孤行,居然还对戴尔小姐下手……万一我们被科尔夫人怀疑送进疯人院……”
她迅速思考着,换了一种他能认同的说法,试图让他接受她“不要总是报复别人”的劝告――理由是这样会引人注目,会被抓进疯人院。
同时,她也换了一种说法提及戴尔小姐的事情――毕竟汤姆肯定会对“戴尔小姐阻止我们玩硬币是出于好意,这样会伤到别人”的看法嗤之以鼻。
但千算万算,帕萨莉也没想到――
“戴尔小姐是自己摔倒的,如果你没瞎的话。”汤姆阴着脸迅速说道。
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惊呆了帕萨莉,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迅速张口就反驳:“原来你把我当成了傻瓜。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如果你坚持这样的话,那事情就更简单了,汤姆。”
帕萨莉也学着他,抬了一下下巴才接着说道:“你压根没必要为我想疏远你而生气,对吧?相反,你还得向我道歉,因为你没理由那么对我。”
“否则,你还在意一个傻瓜的友谊和忠诚吗?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看得这么低了,认为自己只配得上跟傻瓜做朋友。”
话音刚落,帕萨莉就见汤姆的脸上怒/色/一闪。
但几秒之后,那些怒意又从他脸上消失了。
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并不是出于压抑的愤怒,而是认同了帕萨莉的说法。
因为他恢复成了阴着脸的状态,而非面无表情的平静――只要认真观察,就能分辨出他这两种状态的微妙差别。
阴着脸,通常说明他在听她说话。
果然,在互不相让的几分钟瞪视后,他不情不愿地屈服了――尽管带着傲慢的态度。
“……好吧,说说你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不要在有你我之外的人在场时用那种能力报复别人。”帕萨莉迅速说道,并注意控制面部表情,不让它因为流露出胜利喜悦之情而出卖自己的真实心情,“我不想引人注意,这次的事件也是,你闹得动静太大了,你不得不承认。”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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