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黄昏,风雪缥缈。
帝王仪仗队行驶在京城大街上,只见家家户户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如来时一般光彩夺目,不过大门却已紧闭,道旁窗边也无探头探脑试图一睹圣颜的百姓,整条大街静得可怕。
不用想,定是昨日离奇死亡的二十七条人命所致。
于丹青回宫后直奔寝殿,见到一双儿女安然无恙的坐在桌边作画,俯下身子将他们紧紧搂在怀里了,她才总算露出这两日里最为真实的笑容。
“母后!您怎么才回来?我和哥哥好想您!”楚琉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控诉。
于丹青眼眶一热,嘴唇在两个孩子脸上不停的亲着,“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儿们!母后也很想你们!母后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这么久!”
楚霄歪着脑袋望站在于丹青身后的楚云逸,“是吗父皇?”
楚云逸掀了掀眉,“你母后说是便是。”
楚霄点头,脸蛋在于丹青湿漉漉的脸颊上碰了一下,离开了她怀抱,于丹青登时就空落落的盯着他,“怎么了包子?”
楚霄已走到楚云逸旁边,仰起头仔细看自己娘亲,“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时刻守在母后身边。”
“哥哥吹牛!”楚琉连哭带笑的指着楚霄,“你明明就很想母后,你作的画都是母后!”
于丹青这才看向桌上的画。
一幅即将完成的女子画像,画工精细入微,一看便知画中人正是自己。
一幅百花争妍简笔画,笔锋欢脱,可以预见画完后的热闹场面。
不错,画工见长!
于丹青笑着抬头准备夸奖夸奖,却见楚霄微红着小脸淡定地对楚琉道,“我是见你太过思念母后,画来给你睹物思人的。”
呃?
于丹青憋住笑,一低头,又见怀里小姑娘一脸感动地望着楚霄,点头时睫毛上残留的几颗泪珠儿便掉了下去,“谢谢哥哥!我就知道哥哥最疼妹妹了!”皱了皱眉,突然笑眯了眼,“对啦,哥哥,我也帮你画了你最爱的百花齐放哦!”
于丹青,“……”
*
彼时,京兆府。
陈大人苦着脸站在地牢门前,看着莫风把五花大绑的智源丢进地牢后,朝莫风一拱手,“有劳莫侍卫!”
莫风抱拳回礼,“皇上有令,陈大人尽管审,四日后皇上会来复审。”
陈大人朝皇宫方向作揖领命,然后举着手刀放在脖子上,试探着问莫风,“听说瑞王在行宫被——”
莫风冷眼一扫他,“陈大人还是想想如何让犯人招罪!”
陈大人连连颔首应是,“案发当时,下官已将码头整个控制起来,如今码头里的人全部收押在旁边牢里,正在分批审讯。”
莫风点头,“皇上若问起,我会向皇上禀明。”
陈大人连忙道谢,点头哈腰地把莫风送出了衙门,然后便像泄了气似的瘫坐到太师椅上。
头几次京城发生的几桩命案,还能心照不宣的把责任归于上天对皇上的惩戒,官府该抚恤的就抚恤,该镇压的就镇压,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这次,皇上竟把主谋送到了他京兆府尹面前!要他彻查这几起凶案!
也不想想,皇上都查不出的案子,他一个小府尹能查得出来?
偏偏,皇上对这案子极为重视,听说瑞王违抗圣谕都被当场斩杀了,他要是迟迟查不清案子……
“真是天要我亡!天要我亡啊!”
陈大人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少顷,他霍地站起来,阴沉着脸往地牢走去。
来到牢房,陈大人隔着铁栅栏恨恨的打量了奄奄一息缩在干草上的智源片刻,猛地一挥手,“来人!押到刑房大刑伺候!记得留口气!”
皇上只说尽管审,可没说不准用刑!
瞧那干瘦样儿,或许坚持不了多久就扛不住招了。即便嘴硬不招,好歹也能让他在临死前出口恶气!
两名衙役应声跑来,麻溜的打开铁门,架起智源拖了出去。
不多时,京兆府地牢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
*
夜色浓沉。
片片雪花夹着风霜飘过帝京长街,拂过府外红亮亮的灯笼时,映出一道道晶莹剔透的轮廓来,煞是好看。
然而,瑞王府门前,除了雪影,还有一堆伏地跪着摇摇欲坠的人影。
听着一队永寿园侍卫策马走远,这堆人影才瘫坐在地,悲观绝望的对着前面一口原木色薄棺放声痛哭。
“全都退下!”
一片哭声中,忽然响起一道冷厉突兀的男低音。
人群迷迷瞪瞪的望去,前首中央,楚赫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一身青袍衬得青白的冷峻容颜异常阴森。
大家都知道,这府里,除了故去的瑞王,最有威严的便是这人,便是瑞王在时,有时也会听从他的意见。如今他一开口,一众侧妃妾室公子小姐奴仆哪敢违逆,全都哭兮兮的进门回屋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楚赫仰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猛地跪在棺前。
一人,一棺,被烛光拉得格外细长,在这成片成片的大红灯笼映照下,分外凄清。
良久,细长人影竟如无骨幼虫趴伏到了积雪覆盖的棺木上,埋首雪间,闷沉悲恸地反复说着,“父王!儿子不孝!父王!儿子知错了!父王……”
也许世间所有人都不明白一向忠于皇帝的瑞王为何会公然对抗楚云逸,但他明白。
镇国将军府添丁那日,他与父王月下温酒。
几杯酒下肚,父王红着眼眶慨叹,“自你母妃和妹妹走后,府里比那天上的月宫还安静。赫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为府里添丁了!”
他道,“父王所言极是。只是添丁一事,还得先有合适的女子成亲。”
父王当时就有些动怒,“怎样的女子才叫合适?非要情投意合,真心喜爱才算?为父要与你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儿女亲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后情意自然就培养起来了!”
他笑着应下,“容儿子再等等,若还是没有心仪的女子,便全凭父王做主!”
父王勉强答应。
太子妃产下龙凤胎那日,父王高兴,抱着酒坛子亲自来他院子找他喝酒,结果,却发现他已经醉倒在榻前。一问小厮,小厮便如实说了,“奴才向世子禀报了太子府的喜事儿后,世子大笑几声,说这等国之大喜定当饮酒庆贺,命奴才取来一坛子醉春风,世子连喝八杯后就醉了。”
第二日,酒醒,他被唤去父王院子,才知道了这一茬。
父王又道,“跟你差不多年纪的都当爹了。”
他还是那句话,请父王再等等。
哪知,父王顿时就雷霆震怒,声色俱厉警告他,“别以为本王没看到你看太子妃的眼神!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隐藏得再好也逃不过本王的眼!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楚赫,你给本王记牢了,她对你没有半点情意!你娘和你亲妹是因她而死!她是凤女,世人若知道你肖想她,会如何想我瑞王府?”不待他开口解释,父王又道,“昨日,我已让人给你相看世子妃,你尽快给本王成亲,延续香火!否则,别怪本王关键时候下狠手!你娘和楚涵玥被她害死也就罢了,你是我楚峥的骄傲,是我瑞王府的命根子,这偌大府邸终究得由你来撑起!本王决不容许你也被她所害!”
一晃,这么久了,他仍然没有成亲,却也没见父王对楚云逸夫妇有何不满。
他以为,那番话只是父王的一时气话。
听到传言时,他仍旧不敢相信父王真的会挑衅龙威。
直到行宫的人把这口薄棺放在门前,他终于信了!也猛然明白,父王所说的关键时候下狠手,便是不惜冒死动摇楚云逸的帝位,置于丹青于死地,以换他断绝念想,娶妻生子,尔后方能继承家业!
他无法想象,自己该是让父王多么担忧多么痛心,才能让时常对楚云逸赞誉有加的父王做到公然违抗圣谕!
“父王!”
悔恨的热泪霎时滚出眼眶,融了积雪,在棺木上淌出两道细小的沟壑来。
“儿子对她,其实……更多的是钦佩……那日醉酒,也有替母妃和妹妹不值……父王……”
雪风呼啸,几乎湮没了男子低低喃喃含糊不清的哽咽声。
*
次日清晨。
人们发现瑞王府那绕府一周的气派灯笼已一个不剩,就连粘在门楣和院墙上的福字等红纸也都没了踪影,在这万家红火铺满天的大年初二时,瑞王府过于萧瑟。
于是乎,昨日在坊间悄然传播的“瑞王在行宫抗旨被杀”,不证而明。
瑞王是抗旨被杀,是罪人,尸身本不该归还瑞王府,但皇上不光把他送回来了,还将他尸身和首级完完整整地拼在了一起,并让人带来口谕,言明不罪及他人。这是天大的恩典,瑞王府如今最大的主子——世子爷楚赫须进宫谢恩。
天光刚亮,风雪未停,楚云逸一身劲装在永乾宫翠竹园舞剑,莫怀来报,“主子,瑞王世子求见。”
楚云逸动作不停,“带过来。”
不多时,莫怀把楚赫请进翠竹园,然后自己退了出去。
楚赫停在十丈远处,隔着纷纷扬扬密如牛毡的雪花,观望林中执剑游龙走凤的男人——白衣胜雪,面容清俊,身姿健美,剑走雪花无声无息,只见剑光清寒,却不见雪花受损分毫。
好厉害的身手!
心下暗叹间,却见男人手腕一翻,长剑登时化作一道厉芒朝他迎面射来!
楚赫本能的旋身躲开,那剑却叮一声斜插在他方才站的正前方。
“你不想死。”十丈开外,楚云逸看着楚赫淡淡陈述。
楚赫未置可否,一撩身上月牙色长袍,就地跪了下去,额头抵上冻得黏人的雪地,“罪臣楚峥之子楚赫,叩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云逸一指那柄剑,“拿起它,在朕手下走过两百招,准楚峥开堂设灵。”
楚赫顿了顿,抬起沾染雪渣子的额头遥遥望他。
听这意思,分明是打算让父王开堂设灵。
可楚云逸的身手迅若闪电矫若惊龙,他自认在楚云逸手里过不了十招,这点,相信楚云逸自己也清楚。
那为何还要他走过两百招?
“你不愿便罢,恩也谢了,回府忙吧。”楚云逸信步朝这他走来。
“不!我愿意!”情急之下,楚赫连敬语也忘了用。
楚云逸驻足,朝他伸手示意。
楚赫闭了闭眼,握着拳头站起身来,额间碎雪窸窸窣窣地掉了下去。他看了楚云逸一眼,然后双手握住剑柄奋力一拔,长剑落入手中。
下一瞬,一片雪色飘然而至,楚赫无暇多想,立马提剑应战。
第一招,险过!
第二招,险过!
第三招,险过……
才第四招,楚赫鬓角已冒出汗迹,而楚云逸仍旧云淡风轻。
楚赫一咬牙,剑尖直指楚云逸咽喉,却被楚云逸轻巧避过,执剑手腕反倒被扣住。
长剑横在两人面前,楚云逸略微俯身注视着楚赫,轻声问,“想杀朕?”
“臣不敢!”楚赫吃力地稳住身体,手腕猛地一挣,长剑斜飞入竹,他也从楚云逸手中挣脱开来,后退半步,赤手空拳直袭楚云逸面门。
楚云逸身形一动,拳头到时,他已泰然立在楚赫身后。
楚赫旋身,焦灼的眼对上男人温凉的眸。
时间似乎就此静止,风雪过眼亦不能让他眨一下眼。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楚云逸的用意。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出手,招招狠绝,不像过招,更像拼杀,或者发泄。
*
永乾宫寝殿。
早膳刚摆上桌,丁兰便进来禀报唐夫人、于夫人、安远侯夫人,还有唐少夫人求见,于丹青眉心皱了下,“请进来。”
“是。”丁兰应声出去。
唐夫人四人进来时,于丹青正端着碗喝粥。
这?
四人对视一番,笑融融的见了礼,坐到旁边等着。
眼见着于丹青不紧不慢的吃完一盏芙蓉蛋,两只黄金饺,一碗金丝燕窝粥了,想着该是吃饱了,唐夫人动了动身子准备开口,却见于丹青又端起一杯冒着温热气儿的羊奶往嘴边送,唐夫人只好忍住了。
约莫两刻之后,于丹青放下空杯子,又慢条斯理的簌了口擦了嘴净了手,等阿梅收拾好桌子了,才笑着道,“对了,忘问你们这么早来,可是有何紧要之事?”
沈嬛翻了个白眼,从她们进屋到现在,怕是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凭她于丹青吃饭的速度,这绝对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她就不明白,火都烧到眉毛了,这人怎么还能这么老神在在的!
于夫人也等得有些心慌了,立马直言,“娘娘,凶手当真是智源老道?”
“除了他没别人。”于丹青笑意不减,“他一直没承认,但拿这事威胁过皇上。”
唐夫人面色沉重了几分,“那,案子了结,皇上当真要禅位?”
于丹青抬眉,“当然。”
她家夫君对外一般还是说话算数。
唐夫人皱眉望着她,欲言又止。
其他三人也是如唐夫人一般。
她们不说话,于丹青便也不再多说,平素再熟悉不过的几人突然间有些冷场的尴尬。
到底还是沈嬛沉不住气,不过半盏茶功夫,她便清了清嗓子,挑明了道,“义妹!你怎么也不劝劝皇上?你就没觉得这事很诡异吗?只听说杀破脑袋抢着登基上位的,哪听过年轻体壮自请禅位的?再是太上皇的话,也不能听啊!不然,这跟——”努了努嘴,打量着于丹青的神色,见她没有动怒的迹象,才略低了声音接着道,“这不就是愚孝了吗?还有,你又不是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我们,你和皇上一失了势,我们这一帮子的人肯定都得完!远的不说,就瑞王府,三十万守军可不是摆着玩的!”
唐夫人马上接口,“那八王爷有多少能耐?他登基后能容得下明显比他优秀的皇上?能容得下一直死心塌地追随皇上的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娘娘,舅母虚长几十岁便托大劝你一句,刀尖子上的山,没有回头路,登了顶便只能终其一生雄踞于此,否则,便是尸骨不全啊!”
于丹青点点头,看向于夫人和安远侯夫人。
于夫人眼泛泪光,声音都带了哽咽,“你就不说了,光是你四妹妹和二哥这些年在商场上也碍了多少人的道儿,于府怕是……我可怎么下去见你爹啊!”
安远侯夫人探过身子拍了拍她手臂,于夫人回以一个苦笑,安远侯夫人叹了一声,回头看着于丹青,“还望娘娘与皇上三思!”
于丹青没应声,将四人挨个仔细瞧了瞧,又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人出声,她才淡笑着问,“这便是你们所有的担忧?放心吧!皇上不是冲动之人,他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安排。”
沈嬛无语,“说得倒是轻巧!站着一动不动的墙倒了还众人推呢,何况恩怨牵扯的人!”
于丹青挑眉,“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我对他有信心。”
“……”沈嬛没了语言。
唐夫人和于夫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安远侯夫人打量着大家的神情,压下心头担忧,笑着开口,“娘娘说的是!皇上运筹帷幄,又重情义,必然不会不顾大家生死,我们且安心等着便是!”
唐夫人本就通透,闻言,知道眼下除了相信楚云逸,别无他法,便也自嘲一笑,“也对,倒是我们妇人之见了。说起来,这些事也不该我们后院女人操心是吧?”
于丹青点头笑道,“倒不是不该我们操心,实在是操不过来这心。我们呐,就漂漂亮亮稳稳当当的守好后宅就是帮他们大忙了。”
唐夫人愣了下,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瞠目结舌盯着于丹青。
“娘您怎么啦?”沈嬛急问,扶着椅子就要起身。
唐夫人一抬手阻止了她,眼睛却是看着于丹青,一字一顿说道,“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事没处理完。”说罢,便示意安远侯夫人和于夫人一起向于丹青告了辞。
于丹青没挽留,亲自送她们出了内殿,又目送她们转过了回廊才抬手用力揉了揉额角。
*
今日大雪漫天,宫道冰冷湿滑,唐夫人四人如来时一样,扶着丫鬟婆子的手小心翼翼的踩着小碎步出宫。
一步步走来,唐夫人脚底愈凉,心却愈明。
行至空旷处,她苦笑道,“亲家母,于夫人,你们听出娘娘的意思了?”
那二位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唐夫人摇头,“或许我们真是老了,都糊涂了,还是青姐儿看得透彻呐!太上皇只说皇上处理凶案期间让八王爷代理朝政,皇上却直接说处理完凶案,即便处理不了,最迟五日也会自请禅位。你们想,皇上何许人也,他能说出五日这个期限,显然是早有禅位准备,五日,定能全身而退。”
安远侯夫人听完,眉间褶皱稍松,“但愿吧!”
唐夫人侧首看了她一眼,“娘娘一向不爱摆谱儿,可今日从我们进门到告辞,可谓端足了皇后架子,是我们急慌了神,失了理智,没细想其中深意。她提点得对,国家大事不是我等后院夫人操心得了的,我们是老爷们的脸面,外人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老爷们的意思,这个当口,我们一大早就入宫求见,自乱阵脚,就是心虚,说不定就会影响皇上早已布好的局。”
于夫人想了想,摇头失笑,“这丫头!心眼子就是多,跟我们也绕起这些弯拐。”
沈嬛一个劲儿的点头,“就是就是!既然时间紧迫,直接明说不就好了!”
唐夫人皱眉,停下脚步,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扭头看她。
唐夫人指着前方薄雪覆盖的道路,“按说,这样的天气,依他的性子,该给我们安排轿子才是。让我们自己走出宫,就是再次让我们明白,路,始终得自己走。她在位时,尚不能帮我们挡住所有的风雪,遑论退了位。我们因为心慌失措犯过许多次错,她都一一指明了,这次却不愿直言,应是对我们感到失望,在逼我们戒急戒躁。”
沈嬛听得一愣一愣的,“娘——会不会是您想多了啊?”
义妹可是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到娘这儿就成这么多深意了?
沈嬛话音落地,就见七八名禁军推着扫雪车从前方宫墙走了出来,唐夫人神色一顿,眼含警告的扫了她一眼,然后笑道,“太子和公主的也送到了,走吧,现在该去程府给翔儿送新年礼物了!”
其他三人会意,纷纷舒展眉目,小声说着话儿往宫门走。
*
翠竹园内。
楚云逸单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望前方修长笔直的翠竹。只见他白衣染血,几团小小的喷射状的鲜红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胸,鬓发微乱,头顶玉冠也略有倾斜。
相比之下,与他同样姿势,并排而立的楚赫便甚为狼狈了。
楚赫气喘如牛,透过面前哈出的白雾明显看到他嘴角、脸上、胸前、衣袖、手,皆是血迹斑斑,尤其双眼,赤红中还挂着几条湿漉漉的血痕。那模样,谁能想到他便是以沉稳冷静出名的瑞王府世子?
忽然,他牵唇一笑,嘴角沁出来些许血丝,为这笑平添了莫名荒凉,“今日,仿佛回到了永显十九年四月之前,你我还是兄弟,切磋两个时辰也难分胜负。只不过,那时你是隐藏了身手真心让我,而现在,你是露了身手却藏了真心。”
“是吗?”楚云逸不咸不淡问了句。
楚赫仿若未闻,兀自续道,“我以为,你是顾念旧情陪我挥拳发泄,打完我才发现,其实你是要我明白,即使你陪我玩上两百招,到头来你依然毫发无损,便是身上沾血也全是我的。”
楚云逸温凉的眸浮现几许赞赏。
沉默良久。
雪还在飞,二人这般站着不动,头顶已有了雪花。
楚赫抬起暗红色的手掌一拍头顶,震落层层薄雪,他冷声道,“说吧,你的目的。”
楚云逸转身看着楚赫棱角分明的侧脸,待身上雪花落尽后,不疾不徐说道,“瑞王世子代父归还守军虎符,全瑞王府一世忠名。”
虎符?
楚赫怔忪片刻,忽而大笑不止,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水光。
他早该意识到,父王的忠君美名是对太上皇而言,对楚云逸,却未必。
况且,有母妃和楚涵玥的两条人命横亘其中,楚云逸怎会放心父王手握京城三十万守军调度大权?这点,父王又怎会不知?
加之,父王还发现了他对于丹青的那丁点儿好感。
凡此种种,父王与楚云逸如何能够当真相安无事?
是他傻!是他傻啊!居然相信父王真的放下了母妃和楚涵玥的自取灭亡,也以为楚云逸骨子里还是如多年前温润如玉!
也或许,是他太冷血,将自己娘亲和胞妹的命运分得太清,甚至对父王的死也算得太明白,却忽略了人性最基本的情感。
叹息一声,楚赫终是停住了比哭还悲凉的大笑,侧过身来与楚云逸正面对上,半眯起猩红的眼咄咄逼问,“若无行宫之事,你原本打算如何夺回虎符?”
“世上哪有如果之说。”楚云逸淡道。
楚赫微愣,旋即再次仰天长笑,拖着蹒跚步伐穿过苍翠挺拔的翠竹林,往园门走。
是啊!
若有如果一说,他何至于家破人亡!
楚云逸看着他出了门,抿了抿唇角,脱下染了血的厚实外衣,随手丢在雪地上,只着雪白中衣回了寝殿。
*
翌日,大年初三。
雪如鹅毛,大片大片倾洒在帝京城,似要将京城好些个无雪的冬季都补起来。
这样的气候,便是没有凶案、瑞王等事的阴影,寻常百姓也不会轻易出门了。
帝京长街,除了定时出来扫雪的官差,人影寥寥,冷清极了。
哒哒哒——
午后,一趟激灵灵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那马喷着浓郁的白气儿,跑得飞快,生怕铁蹄在地上多呆一瞬似的。隐约可见马背上那人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朱紫色的臃肿棉球,就连眼睛也被白色轻纱挡住,叫人瞧不出模样来。
骏马飞驰,不多时在皇宫外停下。
那人翻下马背,在地上接连蹦了好几下,大步跑到宫门前,对着八名提刀警戒的侍卫扯下湿哒哒的面巾,露出龇牙咧嘴的面目来。
“……定西侯?”
侍卫们愣神片刻,总算反应过来这根巨型棉柱是谁。
沈轩艰难的从怀里翻出一块淡黄色令牌,往侍卫们眼前一扬,“快快快,冻死老子了!”
这令牌,侍卫们自然认得,是御赐的出入宫门特许令,持有者屈指可数。
“侯爷请!”八名侍卫立马让开放行。
沈轩入了宫门,横眉吊眼的踩着雪地直奔永乾宫。沿途宫人见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呆愣愣的跟他行礼。
终于来到永乾宫,沈轩气鼓鼓的站在门外等人进去通禀,免不得又是一阵跺脚咒骂,“娘的!”
放眼天下,这种时节,估计也只有他沈轩在不分昼夜的穿冰河翻雪山!
好在没等多久,楚云逸和于丹青亲自出来了,于丹青手上还挽了一袭又大又厚的披风,亲昵地笑着喊,“义哥!”
沈轩哼一声,吊起血丝遍布的眼看着他们走到跟前,麻利的接过披风披上,一躬身,抱拳行礼,拖长声调高呼,“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于丹青闷声一笑,满是同情的瞅着他。
楚云逸脸上也有了明显的笑意,抬手拍拍沈轩肩膀,“沈兄请!”
帝后二人虽然给足了他面子,沈轩还是忍不住气郁,边跟着他们往里走边吐槽,“皇上对微臣的宠信,微臣真是受宠若惊!回京书腊月二十六到北境,命微臣正月初四到京城,微臣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能耐!居然能滑雪山!还能溜冰川!也多亏了今年冰雪大,北方到处是冰川雪山,省了微臣好些功夫,居然初三就到了!”
楚云逸含笑点头,“当真是天公作美。”
沈轩,“……”
于丹青却诧异的看了看楚云逸,心道,腊月二十六?也就是说,他腊月中旬就传信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云逸略一挑眉,于丹青冲他龇牙笑笑,回头对沈轩促狭笑问,“好玩吧?刺激吧?改天我也去试试!”
沈轩瞪她一眼,在楚云逸视线不及的方位恶狠狠的朝她伸出鹰爪,作势往上一提,又啪叽一下摔到庭院湿漉漉的地面上!
“哈哈哈!”于丹青登时一乐,抓着楚云逸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娇美的小脸净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明艳与灿烂。
楚云逸目光微顿,一手扶住她腰,一手揉她后脑勺,看着她的眼神柔得发甜,“傻不傻。”
沈轩翻着白眼转开头,想说都老夫老妻了,能别在他这大龄单身汉面前秀恩爱吗?但想着人家今日的地位,只剧烈咳嗽了几声。
于丹青闻声,笑容一敛,忙关切回头,“这一路又冷又累病了?快进屋暖暖,再让太医给你瞧瞧!”
沈轩总算感觉到了点点温暖,“……咳咳咳咳!谢娘娘关心!我吃饱睡足就好了。”
楚云逸唇角勾了勾,问道,“她还是不同意?”
“嗯?”
“什么?”
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把于丹青和沈轩都听糊涂了。
楚云逸又揉了下于丹青后脑勺,“楚祎。”
“哦!”这下,那二人彻底明白了。
沈轩砸吧下嘴,跟个泄了气的球儿似的,“唉!我看她是要看破红尘了!我日日去找五王爷,天天在她院门外转悠,她就能天天不出门,连五王爷也叫不出来她!一问下人,不是说她在抄佛经,就是说她在礼佛!反正过去这么久,我是连她的衣角都没见到过!你不叫我回来,等天气有所好转,我自己估计也会回来。我就纳了闷儿了,我沈轩七尺男儿,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就是当朝从一品大员,对她又是真心,为她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怎么就……她就没点心动?没点心动,也没点感动?怎么就舍得看破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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