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紧闭,室内又点着炭炉,温暖的密闭空间里,血腥味显得尤为浓郁,令人作呕。
看着一地的伤亡,陈皇后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地上躺的全部是她的人,死伤的是奴婢,丢的却是她这主子的颜面。想她纵横后宫二十载,还没如此狼狈过,不曾想,今日竟会被一个小女娃逼迫至此。
“怎么,不准本宫的人出门,还想限制本宫的行动?”陈皇后竭力压制着几欲冲破胸腔的怒火,冷声质问,“谁给你的权利?”
见她上火,于丹青倒是放松下来,轻瞥着她道,“你想多了,我可没这权利。你是皇后,横着走我都管不着你,还能限制你行动?只不过,我对你送来的糕点有些疑问,想请郑太医和赵公公仔细瞧瞧,你就此走了,若是糕点有什么问题,我找谁对质去?”
这漫不经心的模样,刺激得陈皇后越发气郁,只觉眼前阵阵金星乱闪,身子摇晃了两下,幸亏栗姑姑及时扶住了她,陈皇后勉强稳住身体,拿下栗姑姑的手,去桌边坐下,冷笑道,“但愿,你见了皇上,也能如此跟本宫说话。”
于丹青失笑,“你当我傻吗?”扫了眼地上的人,又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你我心知肚明,你恨不得挖了我的心肝,岂会无缘无故好心给我送糕点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嘛,盗不至于,必定就是奸。你若不如此盲目自大,带些身手好的人一起,没准儿,今日这糕点我早吃了,地上躺的也不会全是你的人,而你,皇后娘娘,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栗姑姑怔忪半晌,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手指指着于丹青大喝,“大胆北境王妃——”
“听腻了。”于丹青摆摆手,“再恭敬,还是有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害死我,再大胆,一样拿我没法,不如让自己舒坦点。你有这闲心吆喝,不如好好想想,怎样快点弄死我。”
“你?!”栗姑姑惊怒至极,指着于丹青竟是说不出话来。
“退下。”陈皇后端坐在椅子上,轻声喝道,“你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别跟个乡野村妇似的与人对骂,失了身份。”
“就是。”于丹青一下笑眯了眼,甜甜说道,“我才十几岁,随便说点什么那叫童言无忌,单纯爽朗,你都快四十了,可不能学我,白白叫人笑话。”
“咳咳咳咳咳……”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阵猛咳。
众人循声看去,赵神医垂着脑袋咳得身体一抖一抖,郑太医皱着一张老脸轻扯赵神医衣袖。
他们今日见到了这一幕,无论皇上,还是皇后,都不会让他们好过,郑太医就纳闷了,他都快愁死了,这赵公公在瞎乐个什么劲儿!
于丹青忽然扭头看了看陈皇后,果然,那人的脸已阴沉如墨,她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冰凌凌又火燎燎的杀意。
于丹青心思一转,朝赵神医二人点了点头,道,“公公,你是父皇身边的人,想来诸事繁忙。不好意思,耽搁你和郑太医这么久,请二位这就来检查糕点吧。”
“这——?”郑太医为难的望向陈皇后。
“你才是大夫,看本宫作甚?”陈皇后冷淡问道。
郑太医连忙颔首,拉着赵神医去到床前。
于丹青看着地上道,“一碟子月季酥都在这儿,劳烦二位全部检查一遍。”扫了郑太医一眼,又道,“二位检查完,吃食的鸡也该到了。”
不怪她多疑,郑太医一看就是宫中的老油条,惯会审时度势,倘若真查出点什么东西来,说不定迫于陈皇后之威,就不敢如实呈报了。
郑太医一直垂着头,虽未看到于丹青的神情,却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忙点头应是,和赵神医一道儿把地上的糕点全都拾了起来,放到旁边几子上,用指尖捏碎了细细辨闻。
众人见状,极有默契的全都噤了声,连先前躺在地上吚吚呜呜哀嚎的嬷嬷和宫女也都咬牙憋住了。
于丹青歪靠在床上,垂眸看着郑太医二人,突然,眉心一皱,抬眸朝陈皇后看去。
陈皇后的表情太过理直气壮。
难道,自己想多了?这人真是单纯的给她送糕点看望她?
这般想着,于丹青登时就被自己逗乐了,陈皇后能好心给她送糕点,她就能好心给陈皇后送十项全能的美男!
“咯咯咯咯——”外间突然响起几声母鸡叫,随后,就见婧霜一手拎了一只使劲扑腾翅膀的母鸡出现在门口。
于丹青一扬手制止了她的脚步,指了指正认真检查的两位大夫。
大夫检查,自然是清静为好。
婧霜略一挑眉,了然点头,退到了门外。
*
明通殿。
徐慧的院子灯火通明,杏柔用托盘端了一小盅参汤进来,把托盘放桌上后,捧着瓷盅来到徐慧床前,跪在边上轻声道,“娘娘,奴婢伺候您喝参汤。”
徐慧点头,杏裳忙在她背后塞了个大迎枕,扶她靠坐在床头。
杏柔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总感觉前方有道急切又炙热的视线,微叹一声,等全部喂完后,伺候徐慧簌了口擦了嘴,扶她躺了回去,状似无意的说道,“娘娘,也不知皇后给北境王妃送去了没。杏裳早上送去,这都一整日了,宫里也没听到半点动静。”
徐慧眸色清淡的看着她,“你想听什么动静?”
“奴婢也不知道。”杏柔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凭这二位的关系,要是送去了,铁定不会这么安静。”
“既然知道,还说这些作甚。”徐慧缓缓闭上了眼,“生了副丫鬟身子,却操了颗主子心。再这般口无遮拦,妄议他人,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
杏柔颔首,“是,奴婢知错了,多谢娘娘提点。”
话落,捧着盅子站起身来,对着一脸焦虑的杏裳摇了摇头。
她能帮的,仅止于此。
今日这一日,娘娘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闭着眼,想来,娘娘的心情并不比她和杏裳轻松。
“杏柔——”杏裳无声的焦急开口,两手伸出准备拉她。
杏柔轻叹一声,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漱口瓷杯,往后退了两步。
杏裳微愣。
要是瓷杯被打碎,惊动了娘娘,娘娘定会责问她俩,反而麻烦。
杏柔又摇了摇头,回到桌前,收拾好托盘和盅子杯子等物,往门口走去。到门槛处时,正好与快步走来的杏春迎面撞上,不由柳眉一蹙,低声斥道,“冒冒失失的作甚,仔细惊扰了娘娘。”
杏春点了下头,靠近她小声说道,“杏柔姐姐,昭文殿的丫头方来过,说是皇后在那里,急召娘娘前去觐见,怕是出什么事了——”
终于!
杏柔短促的笑了一声,把托盘塞给杏春,转身就往床边跑。
杏春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小托盘,不解的摇了摇头,端着东西走了。
杏柔跑到床前,见徐慧两眼半睁着,眼里神色莫辨,忙福身说道,“娘娘,皇后在昭文殿,请您赶快过去。”
“啊?”杏裳突地捂住嘴低呼了一声,战战兢兢的望着徐慧。
徐慧抬眸看她一眼,吩咐杏柔,“扶我起来,梳妆更衣。”
“可是您的身体——”杏柔突然面露迟疑。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透,夜风寒凉,娘娘才小产,哪能禁得起这般折腾。
“再将息,又有何用。”徐慧幽幽开口打断了她,“给我好生妆扮妆扮,尤其腮红和口脂,颜色艳丽一点,免得我这副病容冒犯了皇后娘娘。”
“也能好好送她一程!”杏柔压得极低的声音难掩兴奋。
徐慧抚了抚小腹,唇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别高兴太早,这都整整一日了,谁知道怎么回事。”
“正因为整整一日了,才说明事情严重啊。”杏柔扶她起身,给她穿棉衣,一边说道,“您想啊,若没什么事儿,这个时辰,皇后还能在昭文殿?您放心吧,娘娘去看她,赏她糕点,是对她莫大的恩宠,纵使心中不愿,她也得吃了。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再耍小心机,还能忤逆娘娘?”
徐慧抿唇笑笑,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杏柔给她整理好暖融融的毛领,扶她往梳妆台走,笑道,“还是娘娘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轻轻松松便将她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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