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了落月阁,于丹青对阿梅耳语了几句,阿梅离开后,她便招呼着众人在厅堂坐下,又让丫头上了茶水糕点,这才陪着大家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
夜幕一片漆黑,落月阁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半个时辰后,赵夫人面色清寒的领着喜萍等五个下人走进厅堂,行礼之后,手从阔袖里伸了出来,递给于文正一个泛黄的小纸包,敛眉说道,“老爷,婆子在花厅橱柜顶部找到了这个。”
于文正朝李府医一挥手,李府医立马上前接过纸包,看了眼上面的“红花”二字,直接打开了——里头装着十余片干枯的红花。
他额角跳了跳,忙躬身回禀,“老爷,这的确是红花。”
“哟!安永县主好大的胆哪!连本宫的孙子都敢毒害!”门口突然想起一道慵懒冰冷的女声。
众人朝门口望去,张淑妃正一手扶着徐嬷嬷手腕,一手提着水绿色笼烟裙裙摆往门槛抬脚,娇艳的脸蛋挂着冷厉的笑意,一双莹润水眸直直的盯着于丹青。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冷然的七公主楚蕴和六名宫娥。
短暂的惊讶之后,众人忙起身跟她见礼。
张淑妃走到楚云逸旁边的椅子坐下,挑眼打量着于丹青,“安永,给本宫说说,你为何要毒害本宫的金孙?”
一个时辰前,她和蕴儿在荣华宫叙话时,收到于锦华的一封信——她这胎怀得不稳,调理无效,前几日不幸小产。为了二皇子和她,她想将此事冠在三皇子妃于丹青头上。稍后便要搜于丹青的院子,请自己助她一臂之力。后面还附了相关细节。
看完信,她笑了许久才停住。正愁找不到机会发作于丹青,于锦华立马就将机会送到了她跟前。
“淑妃娘娘误会了,臣女并未毒害您的金孙。臣女是冤枉的。请娘娘明察!”于丹青直挺挺的跪在了她面前。
“咻!”的一声,七公主腰间的软鞭已经朝于丹青脸上袭来,紧接着又是一记女子惊呼声。
于丹青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见楚云逸一手抓着软鞭末梢,一手挡在她眼前。
七公主跌坐在地上,右手还攥着软鞭的另一头,羞愤的瞪着他,“三皇兄!她害了二皇兄的孩儿还敢狡辩,我教训她一下怎么了?!”
楚云逸随意的甩开软鞭,七公主被震得又是一声痛呼,软鞭也脱了手,左手捧着右臂惊惶的望着他。
因为楚云哲和陈志焕的关系,她对于丹青积怨已久,原本打算,趁着母妃在场,于丹青又犯了大错,正好趁机打烂那张狐媚子脸。她以为楚云逸跟了母妃十余载,他再宠于丹青,跟二皇兄矛盾再大,至少面子上也会顾忌母妃,只要他有片刻的迟疑,她这一鞭便能彻底毁了于丹青的脸。岂料,她才挥鞭,楚云逸已握住了它,动作之快、准,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蹦嘣嘣!”地上同时传来数道清脆的断裂声。
众人循声看去,七公主的软鞭已经断成了十来截,规规矩矩的摆在地上。
“三皇兄!”七公主惊怒万分,蓦地弹跳起身,怒视着楚云逸。这条软鞭跟了她两年,是她最喜爱的兵器,从没人敢动它半点,楚云逸居然一下子毁了它!
张淑妃的脸色也难看至极,看向他的眼神毫无温度。
却见楚云逸容色清冷的开口训斥,“七皇妹,你看清楚了,安永是你三皇嫂,你的眼里可还有父皇?可还有长幼尊卑?莫说她没有犯错,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你动手。”
七公主一噎,愤怒的瞪了他好一阵后才冷哼,“那也轮不到你在母妃面前毁我兵器!”
楚云逸挑眉,扫了眼张淑妃,“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对本王的妻子动手,本王作为你的兄长,制止你还不应该?想来,淑妃娘娘也是赞同我的做法的。”
“不分青红皂白?”七公主呵笑,斜睨着李府医手里的红花,“三皇兄,铁证当前,还要怎样才叫青红皂白?三皇子妃不容我教训,二皇兄的长子就活该被她谋害?这还有没有王法?”
于丹青蛾眉轻蹙,拉了拉楚云逸衣袖,柔声说道,“三皇子,请您坐下稍事歇息。此事,淑妃娘娘和七公主对臣女有些误会,待臣女向她们解释清楚便好。”
虽然不明白楚云逸为何处处顾及永显帝的心情,因为永显帝不喜手足相残,他便处处忍让楚云哲。不过,既然是他的决定,她便尊重并支持。今日楚云逸为了她,已经和张淑妃母女彻底撕破了友爱脸皮,她委实不愿他再牵扯其中。
楚云逸看了看她,点头,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你身子骨虚,跪久了对身体不好。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跟淑妃娘娘解释便是。”说着,不顾于丹青的挣扎,半强制性的把她扶回了椅子坐好。
张淑妃的脸已经阴沉得如同墨汁,再不见半丝娇艳明媚。楚云逸这是大刺刺的打她的脸,他终于,忍不住要对她出手了吗?呵。
于丹青落了座,心头舒坦许多。她本就不愿下跪,加上今日挺累,下跪之人还是楚云哲的母亲——变态张淑妃,她就更加不愿跪了。
“误会?”张淑妃半眯着眼看向于丹青,咄咄逼人,“华姐儿误食红花小产是误会?还是从你院子搜出红花是误会?哼!本宫倒想听听,你如何自圆其说!”
“二妹妹,为兄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还请你给大家一个交代!”于锦翰也面色不虞的看着她。
于丹青揉了揉额角,“诸位放心,我定会彻查此事,以证清白,且,”她突然停下话语,视线一一略过低眉顺目在一旁伺候的几个一等大丫头,最终落在檀香脸上,掷地有声的再度开口,“务必揪出我落月阁的内鬼!”
这包红花,显然是早被放在厨顶,就等今日于锦华过来搜房。
她这院子守得也算铜墙铁壁,外人根本无法动手脚,这莫名多出的红花,必然是落月阁的大丫头所为。
她一向待下人极好,落月阁的丫头在整个于府,乃至整个京城都是极为体面的,新买的丫头一向对她恭顺。阿梅三人和苍穹三人,随她远赴林州,共同经历了许多事,她对他们的品性也是有把握的。王嬷嬷和沉香就更不用说了,那都是巴心巴肠的对她好。
唯一有变数的,就是才从将军府领回来的檀香、白芷、碧珠三人。
白芷,她能感觉到她是将她当做恩人在看,打心眼里认了她这个主子。碧珠,心思单纯,嘴巴略笨,从二等丫鬟提升为一等丫鬟,也是实打实的感激着她。
而檀香,在将军府门前上车回府时,她的神色便掩饰不住的落寞,回府后,更是多次神思异常。
于锦华坚持搜房时,她的心中已经断定,这家贼内鬼,必是檀香无疑!
于丹青目不转瞬的盯着檀香,檀香睫毛几不可见的闪了闪,猛地抬头惊诧的望着她。于丹青抿紧唇瓣,看向其他大丫头,她们皆是一脸震惊的打量彼此。
檀香站在于文正身边伺候着,被于丹青的眼神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于丹青有些手段和想法,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将目标定在了她身上。见于丹青调开了视线,便不自觉的向旁边的于锦翰投去求救的眼神。
于丹青眼尾瞥过檀香的神情,从鼻尖逸出一声冷哼。就这么点道行,也敢背主,也敢联合外人诬陷她!
她倏地回头直直的看着檀香,沉声喝问,“檀香!你为何要将红花藏在我院子?”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檀香的视线还黏在于锦翰脸上,被他一脸的淡漠惊得手足无措。乍然听闻于丹青的质问,转头看她,吓得一个哆嗦,瞪了瞪眼立马双膝跪地,朝她不住的磕头,语无伦次的颤声哭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奴婢不知道什么红花!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呐!”
张淑妃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于锦翰,压抑着怒气冷眼旁观。
张春荣的两个孩子,都跟她一样不成器!
于锦华那信,八成是于锦翰授意,亏她先前还以为于锦翰可堪大用,不曾想,他竟是找了这么个不经事的丫头来办这事,简直蠢钝不堪!
于丹青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用杯盖拨了拨茶水,抿了一口,才淡淡问道,“冤枉?是我冤枉你对我这主子心存不满?还是冤枉你受奸人蛊惑引诱,吃里扒外,联合外人诬陷主子?”见檀香的神色越发惊惶不安,于丹青又看向于锦翰,猛的一拍几子,加重了语气,“还是冤枉你与男子私相授受?还是冤枉你妄图爬上主子的床翻身当半个主子?”呵呵轻笑两声,又将视线移回檀香脸上,轻飘飘的问,“还是冤枉你,早已与人珠胎暗结?”
檀香立马捧住了腹部,惊惧的望着她,“小姐?!”突地瘫倒在地,闭着眼哭求,“奴婢冤枉!冤枉!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没有半丝不满!奴婢不知道,您为何要这样说奴婢!奴婢是清白的!”
于丹青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自证清白。”
“不!小姐!”檀香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望着她,“奴婢不能死!不能死!奴婢,奴婢……”她抚着腹部,声音戛然而止。
“我没说让你死。”于丹青顿觉跟檀香这样的人过招,实在索然无味,比学做衣服还没挑战性,不由意兴阑珊,“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自己交代那男子是谁?是受了谁的指使把红花放我屋里?看在你我主仆多年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就不予追究。你愿意跟那男子过,我便做主将你赐给他。你若不愿,我便给你一笔钱,还你自由身,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檀香张了张嘴,眼神游移片刻,用力摇头,语气笃定,“小姐!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不知道红花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您说的男子是怎么回事!”
“嗯。”于丹青点点头,“我姑且信你是冤枉的。你还有第二个选择,让李府医给你检查是否完璧。若是黄花大闺女,我便将你赐给李府医为妻。李府医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医术精湛,身家颇丰,且中年丧偶,子女已经成家,家中并无妾室,你嫁过去便是正头娘子,也不算委屈了你。如何?”
檀香瞬间面如死灰,难以置信的瞪着于丹青,小姐一向待她们仁善,将下人也是当人看的,怎会说出这等折辱女子的话来?
久不见檀香回话,于文正沉声喝道,“你主子问你话,还愣着做什么!”
檀香紧紧咬着嘴唇,仓惶摇头,凌乱的看着于丹青。
于丹青的唇角,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扬起一抹残酷冷笑,轻声说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撞头或者咬舌自尽。不过,为了我的清白,我会让李府医对你的尸体进行检查。”
檀香打了个寒颤,像看陌生人一般看她。
“安永,时辰不早了,本宫有些乏了。你院子里的丫头,晚些再私下处置。你谋害本宫金孙之事,若是不能在三刻之内给本宫一个满意的交代,本宫只好将你移交府尹大人了。”张淑妃揉着眉心,一脸的不耐。这个丫头,明显就不够于丹青玩儿的,她看着实在闹心。
于丹青颔首,恭敬的微笑,“淑妃娘娘,这丫头便是诬陷臣女之人,而谋害您金孙之人,不是她,就是她背后之人。”
张淑妃冷哼一声,懒懒的斜倚在扶手上,“这是你们的内部事,本宫并不关心。本宫只知道,这红花是在你院子找到的,而本宫的金孙正好是被红花所害。”眼波一转,又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哲儿也说了,华姐儿和你闹了不快,你的确有害她的嫌疑。”
楚云逸闻言,打量着张淑妃的眉眼,不由瞳孔微缩。
于丹青无奈的垂眸,“淑妃娘娘,今日之事,显然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于臣女。命官断案尚需时间搜集证据整理陈词,臣女不过一介小女子,三刻,时间委实太短。臣女恳请娘娘,多给臣女半日时间,明日午时,臣女定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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