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耽进御书房时,祝澧正仰面躺在椅子上,身后颜公公给他按着太阳穴。
他特意轻手轻脚走进去,没想到祝澧还是察觉到了。
他揉揉自己的额头,声音有点慵懒:“来了?”
祝耽迈步上前见礼,祝澧打断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颜公公去倒茶,他也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簪花会还有些事没来得及问你。”
祝耽接过茶:“皇兄请问。”
祝澧瞑目自己按着额头,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你带人将相府已经彻查了一遍,既没有发现暗道密室,又没有人形迹可疑,那么王相平日是怎么向外传递消息的?自朕登基以来凡是涉及国祚社稷的大事,其党羽的喉舌向来一致,如果不是王相私下召集他们商议,不可能短时间内部署得如此统一。”
祝耽拱手告罪:“臣弟除了抓到监察使刘纪之子刘寅峰之外,其他暂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目前也只能从他身上获取些情报,但臣弟觉得此人并不是王相一党的核心人物。”
“嗯,朕也派人盯了许久全无所获,这个王士斛还真是针扎不透水泼不进。”
“臣弟还是那句话,铲除王氏叔侄,必得徐徐图之。”
祝澧坐坐端正:“好了,不说这些了。尧干突然屯兵,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朔南三州固若金汤,他们怎么会选在那里备战呢。”
祝耽思忖一下,尧干这番举动确实有些奇怪。
“皇兄怀疑他们已经有了内应?”
“不得不防,之前王豹屡次上表要朕将西北军转入朔南,朕不忍大军劳苦奔波就没应,可如今这么看,巧合也太多了些。”
祝耽也觉得蹊跷:“王士斛向来是主和派,与蚩离战前他就发动党羽上折子要求议和,听说王豹在西北也是消极抵抗,怕是早有不臣之心。”
“可是这次在朔南,他们能搞什么花样呢?”
“臣弟觉得,尧干弹丸小国,便是举全国之力与我朝对抗也没有太大胜算。除非他们想开战是假,近水楼台想吞并叶氏是真。”
祝澧十分不解:“可是即便叶氏富可敌国,尧干吞并了他们无非就是充盈下国库啊。”
祝耽提醒说:“国库充盈就够了,可以招兵买马慢慢壮大。如果王豹叛变协助尧干拿下叶氏,自然能分到不少好处。
王豹此人若说几年前还有些男儿血性,自从做上了总兵之后,手下阿谀谄媚,地方官讨好逢迎,导致他丧志贪婪,醉心钱财和权术,早就成了一块朽木。”
“这些朕早有耳闻,可是他手握重兵,又有王士斛在前朝撑腰,现在却也动不得。不过照这么说,叶氏一族也算是身处险境,此时不主动寻求朝廷庇佑,还能有更好的办法么?”
“叶氏久居朔南,族中几百年都无人入仕,想必他们并不了解前朝情状,甚至会觉得吞并他们乃是皇兄属意,所以派了次子叶沾衣来京查探。说到底,他们对朝廷并不信任。”
祝澧在书房内一步步踱着,边走边想:“说起此事,叶氏为何将叶无疾送到别国,却派了次子来京呢?”
“无他,叶无疾是个不折不扣的经商奇才,却没有功夫傍身,叶氏一族担心他无论是在朔南还是来京都有性命之虞。而叶沾衣从小习武又心思玲珑,查探口风这种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祝澧点头:“治国治家都是治心啊。”
“臣弟听闻叶氏一支人丁庞大,遍布全国乃至外国,族人子弟中也不乏人中龙凤,这些都是除了滔天财富外的隐形资优。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叶氏一族有异心,自建一座国中国都不是难事。”
祝澧马上回应:“王弟这么一说,确实是朕之前想的太少了,当时是怎么任他们做到这么大了呢?”
“皇兄不必自责,朔南三州之前本就不是我朝地盘,叶氏祖先也非我族人。虽然他们在朔南扎根百年,早已与我朝风土融合,但有不少人心中仍有羁恋旧土的情结,此是其一。除了族人都能独当一面外,他们的生意在别国也风生水起,不依靠朝廷自然也就跟朝廷不够亲厚,此是其二。”
“所以,朕就算在本朝挟制叶氏,也没什么作用。”
“对,挟制不如拉拢,皇兄不如再想些别的办法。”
祝澧近瞧着祝耽,在他身边微微叹了口气:“已经试过了不是么?和平郡主就是朕准备议给叶氏的,王弟忘了?”
祝耽抽了口气:“太过刻意,鲜有诚意。”
祝澧突然扔过来一句:“朕听簪花会上的大臣们说,和平郡主是个活泼性子。”
祝耽的眼神定在隐翠清澈的茶汤上,片刻抬头说:“宜喜宜嗔。”
祝澧冲他笑笑:“听闻侯府的三小姐也去了簪花会,这姑娘如何?”
祝耽凝神想了想,答:“有殊色。”
“没了?除了颜色好,性子呢?”
祝耽不好意思地说:“臣弟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哈哈”祝澧突然开怀大笑:“难怪王弟直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心系朝廷固然好,但是也不要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有门第相当的女子,便多留意些。”
祝耽颔首答是。
祝澧挽留他在宫里一同午膳,祝耽以回府审讯刘寅峰为由婉拒了。
其实祝耽回府后并没有审讯刘寅峰,他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赌对。
子时刚过,一袭黑衣的陈士杰准时出现在王府。
祝耽上上下下瞧了他一圈:“你穿夜行衣比官服都显得正经多了。”
陈士杰一脸不高兴:“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正经的是官服么?”
“嗯,是你的德行。”
“说吧,去相府干嘛?”
祝耽在屏风后也换好了夜行衣:“偷点东西。”
陈士杰老大意见:“这么点小事,你自己搞不定么还非叫上我?杀鸡焉用牛刀。”
“偷点女人的东西。”
陈士杰将黑色面巾一把扯下来:“搞什么,这要是被御史台那些人知道了,能拟半年的折子一直告到我入土。再说了,这不是耍流氓么?”
祝耽冲他一摊手:“所以让你去啊。”
陈士杰气得只翻白眼:“那你呢?”
“给你望风。”
陈士杰索性一屁股坐到寝殿的床沿上:“我不去。”
祝耽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走到床边,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架在了他脖子上:“既然来了,那可由不得你。”
“唉。”陈士杰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