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勇从老爷开始,几辈子都给姜秉公家熬活(做长工)。庄稼行当功夫蛮深,三年学个好木匠,一辈子学不下个好庄稼汉。提耧下籽、铡草扬场、犁地吆车,就连割麦子锄地那些活儿也都讲究蛮多。雇一个全把式的长工不易。王世勇家几辈子都是长工头儿,姜家雇用的所有长工都由王世勇带领,王世勇负责给长工们安排活路。姜家对待王世勇也不错,专门赠送了王世勇几亩薄地,还给王世勇娶了老婆,王世勇带着老婆孩子就住在长工棚旁边,一家人吃喝用度不缺。
逢年过节,姜茂林都会设一桌酒席,亲自请王世勇到客厅坐坐,两个儿子姜秉公姜秉乾轮流为王世勇敬酒,彰显姜家人对王世勇的重视。其实当个长工头儿也不容易,你必须有高人一筹的农活功底,种谷子是个细活,一亩地只用四两谷种(十六两为一斤),种的太稠了难以介苗,种的太稀了容易出现断苗,那摇耧的功夫堪称一绝,出来的谷苗必须均匀。老庄稼把式锄出来的谷子横竖成行,好似阅兵的队伍在走正步。
似乎说得有点玄,其实随着现代农业机械的发展,有些农业技术活已经失传。不过在当年的农村,一个庄稼把式可不一般。王世勇死心塌地的为姜家卖力,吃喝用度不比主家差,人心应该知足,王世勇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背叛主家。
其实王世勇比姜秉公大不了多少,姜秉公从三十岁当上了姜家族长,王世勇仍然是个长工头儿,两个人的关系没有起任何变化,每年新麦上场,姜秉公站在扬净晒干的麦堆旁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哥,给你先装。”
王世勇家有一个大板囤,专门用来储粮。长工们扛着口袋替王世勇把那板囤倒满,王世勇跟主家一样,常年不吃粗粮。
王世勇的大儿子王稼祥七岁那年,姜秉公亲自带着父子俩来到白水县,安排王稼祥上了小学。王世勇知恩图报,把姜家的上千亩农田安排得井井有条。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走过,今年跟去年变化不大。姜秉公一连娶了几个老婆不下崽,王世勇的老婆却一连给王世勇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叫做王稼祥、王稼骐、王稼昌。三个儿子是王世勇的骄傲,二儿子王稼骐上学那年,老婆为了给两个上学的儿子做饭,搬到白水县去住,白水县里有姜秉公的岳父家,姜秉公特意嘱咐妻弟给予王世勇的老婆孩子以特殊的关照和保护。
每过一段时间,王世勇总要用主家的骡子给老婆孩子送粮,狮泉镇离白水不远,如果起早点当天都可以返回。可是头天晚上姜秉公专门来叮咛王世勇,大少奶奶要熬娘家,要王世勇顺便把姜秉公的大少奶奶带上。
其实这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相互间都没有任何想法。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少奶奶又做了一番梳妆打扮,绿缎子紧身上衣,红绫子百褶裙,头发梳得油光,金耳坠、金簪子分外显眼,三寸金莲穿一双绣花软鞋,一头棕红色的走骡身披银鞍银蹬,脖子上、屁股上的黄铜铃铛一走浑身响,彰显出百年望族那种雍容富贵。
而王世勇则是一身短衣,裸露出红铜色的健肌,光脚板穿一双家做的布鞋,显得充满活力充满朝气。
姜秉公弟兄俩亲自在大门口为大少奶奶和王世勇送行,王世勇赶一头骡子,拉一头骡子,嘴上哼着酸曲,优哉游哉上路。
从家里走时已经半晌午,万里无云,树影婆娑,山路上静无一人,主仆俩个走得口渴,王世勇解下骡子上的水葫芦递给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接过水葫芦喝了一口,一个喷嚏打出,给王世勇喷了一脸
水珠,王世勇无意中开了一句玩笑:“大妹子,你这唾沫真香”!
大老婆粉脸微红,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打了一个趔趄,一下子从骡子身上滚落,王世勇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大老婆的身子紧紧抱住。
古往今来,有关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演绎出多少风流!有时,人的邪念瞬间产生。大少奶奶肯定也有那种期待那种诉求,竟然躺倒在王世勇的怀里纹丝不动。两头骡子回过头来,也许有点惊诧,竟然不约而同地仰天鸣叫。骡子的叫声使得王世勇猛然惊醒:“姜家待我不薄,我不能……”。
王世勇把骡子拴在树上,然后蹲下身来,说:“大少奶奶,你踩着我的肩膀上骡。”
可是那大少奶奶仿佛没有听见,站着没动,王世勇回过头,看大少奶奶的眼神里有一种幽怨流出,王世勇瞬间被击溃,大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什么仁义道德,全他妈见鬼!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光,只剩下动物的兽性。太阳炎炎地照着,静无云翳,天上一群鸟雀子飞过,山林静悄悄,一丝风没有。王世勇抱起大少奶奶,来到一颗树下,脱下自己身上的坎肩铺在地上,毫无愧疚地掂起自己的家伙,给那女人戳了进去。大少奶奶软软的舌尖探进王世勇的嘴里,莲藕似的胳膊把王世勇箍紧,嘴里呢喃自语:“王哥,明日死了都不后悔。”
事情过后王世勇有些胆怯有些自卑,感觉中自己对不住相濡以沫的老婆对不住主人。姜秉公好像毫无擦觉,对王世勇还是一如既往地放心。而王世勇好像刻意回避什么,老是不敢直视姜秉公那无邪的眼神。特别是大少奶奶有时故意来王世勇的屋子坐坐,言谈吐语中有幽怨流露,可是那王世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害怕姜秉公有一日发觉就会彻底完蛋!
转瞬间到了秋天,一连几天阴雨,下得人心里发霉。晚间,王世勇一个人睡在炕上,一边抽烟一边寻思,干脆把老婆接回来,让两个儿子住校,这样一来虽然花费大些,但是起码可以避免大少奶奶无休止的纠缠。
隔壁屋子里一群汉子正在赌博,长工们也一样,一闲下来就赌钱。王世勇躺在炕上抽烟,一丝火星在暗夜里忽明忽灭。突然间门吱地响了一下,一个人影闪进屋内,王世勇还没有来得及问“谁”?一只玉手已经堵住了王世勇的嘴。紧接着那女人迫不及待地上炕,钻进王世勇的被窝……
呼啦一下子灯亮了,姜秉乾亲率两个民团把嫂子和长工头儿王世勇捉奸。
王世勇被蒙起双眼,绑在一头骡子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王世勇心想完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儿子和老婆。
骡子停下了,王世勇被从骡子上解下来,那伙人给王世勇留了一条生命,却剥夺了王世勇做男人的功能,王世勇被阉割了,王世勇痛的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王世勇重新醒来时发觉自己被一支部队搭救,王世勇后来知道那支队伍就叫做红军,王世勇参加了红军,却讳莫如深,从来不对人谈及自己悲惨的命运。
前几天王世勇在郭宇村猛然发现了姜秉公的身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王世勇至今还不知道他三个儿子和老婆的死活,王世勇举枪向姜秉公瞄准,扣动扳机的瞬间,王世勇的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想起了八路军小分队的使命。几年来王世勇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把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医疗器械从国民党占领区运往抗日斗争前线,切不可为了报仇雪恨而使得这条通道中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颗子弹暂且寄存,总有昭雪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