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一杯接一杯、不紧不慢地喝着酒,一瓶花生米都快见了底。
已经到了12点,江寒才点了两个菜,和一碗米饭。
那个邋遢青年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坐在一个水坑里,苍蝇蚊子围着他乱飞,似乎在宣示这是他们的地盘,试图把青年给赶走。
青年哈哈笑着去抓,结果什么都没抓住。
这时有车站戴着袖标的人去撵他,他突然趴到地上,把头埋进污水里,几秒钟后抬起来,用手一抹,活像一个鬼。
突然,一个中年人停在邋遢青年面前。
“哎,你家哪儿的?”
“俺家在河边。”
“河边在哪儿?”
“在大树底下。”
“大树在哪儿?”
“在俺家。”
“你待这儿别动,我带你回家,坐车回家。”
“俺不回家,俺吃馍。”
“好,我给你拿馍。”
中年人走了,邋遢青年坐在原地,开始绑鞋子。
鞋子居然是一只大一只小,一只是普通的黑色皮鞋,一只是厚底翻毛皮鞋还开了个小口。
江寒说道:“老板,结帐。”
付完钱,江寒把剩下的米饭和菜放到塑料盒里,朝邋遢青年走过去。
邋遢青年一愣,随便接过来,也不顾江寒递过来的筷子,直接用脏手往嘴里塞。
“兄弟,不管我说什么,你保持刚才的状态,”江寒压低声音说:“你认识我吗?”
邋遢青年停止了扒饭,眼睛盯着脚面。
“兄弟,是不是去李窑?”
邋遢青年的身子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转过身来,鬼魅一般地盯着江寒。
“你可要想好了,去了,大概率是个死。”江寒突然提高声音:“快点吃!”
邋遢青年扒了一口饭,压低声音:“我认识你,因为丝绸之路起点的事立了三等功。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演技真不错,能和勾践一较高低。”江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叫葛松望。”
葛松望点点头:“请指教我哪些地方有破绽?”
“你的鼻梁两侧有明显的凹痕,再配上你的深眼窝,你一直是戴眼镜的。但你今天没有戴眼镜,不合常规。”
“你是农村人,并且从小吃过很大的苦,能够适应多种环境特别是恶劣环境。”
“还有你的鞋子。当然,这个除了我,恐怕没人看出来。”
江寒心道,如果不是前世的那件事,他也看不出来。
葛松望满脸佩服。
“那个地方,你大概率有去无回。我劝你还是别去为好。”江寒劝道。
“不,我一定要去。为了我的事业,也为了我的学生。准备了几个月,我不可能就此放弃。”
“祝你顺利!”
江寒知道,他阻止不了葛松望。
从葛松望手中拿过塑料盒:“从现在开始,我给你15天时间。记住,生命至上!不要冒险。”
江寒离开,把塑料盒还给老板。
老板接过来就扔到了垃圾筐里:“这种傻子,给他吃的干啥?早死早投胎吧。”
这时,一辆破面包车停在了葛松望跟前,中年人下来,递给他一个馍:“走,我送你回家。”
葛松望朝江寒这边看了一眼,一把抢过中年人手中的馍,傻笑着上了面包车。
江寒马上打了一个面的:“去李窑村。”
“你去李窑干啥?”司机操本地口音。
“我是市里的,包村干部。”江寒说道。
江寒坐在副驾上,跟着前面的面包车。
司机好几次想超车,江寒都让他慢一点,说是开慢一点,路太颠簸。
前面的面包车跑得快了,江寒也让他加快一点,搞得司机觉得这个包村干部真麻烦。
到了李窑村,葛松望的面包车钻进了一个用红砖围成的院子里。
江寒也下车,付了钱,让司机回去了。
江寒走到刚才面包车的入口,大铁门紧紧关闭。围墙糊了水泥,水泥上插着大小不一样玻璃茬子,上面还拦着三道铁丝网。
就是这里了!
江寒穿过李窑村,村民见了也不以为意,因为李窑村位于山脚下,经常有户外徒步爱好者从这里上山。
江寒爬到山崖上俯瞰,院子围起来的面积很大,里面有二十几个砖瓦窑,有十几个人正在填火。有人和泥,有人脱坯,有人运砖,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分工。
有二十几个石棉瓦覆盖的棚屋。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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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窑村的后山上有几户人家,都开了农家乐,江寒决定就在这里住下。
挑中了一个比较干净整洁的院子一问,一天住宿包吃住下来总共30元,江寒给了一百块,先住三天再说。
农家乐的房东夫妇都是本地人,男的50多岁,姓丁,是李窑村的人,门牙只剩下一颗,说话露风。
“老丁,现在不都是在帮扶农村吗?李窑村是谁在帮扶?”江寒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见过当官的来过村里。”老丁拿出烟袋锅开始装自制的烟丝。
“你们村还种烟叶吗?”
“种。都是自己吸了。”
“村里的收入主要靠啥?我说是集体经济。”
老丁点着烟袋,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啥集体经济?大集体早就没了,都是各干各的、各顾各的,哪儿还有啥集体经济?”
“村里的人,富的,富的流油,穷的,穷的露屁股。李窑,李窑,过去就是专门烧砖瓦的。以前,俺们家还有两口窑,三亩黄胶泥地,后来让人给收走了。”
“俺们家的黄胶泥地,制砖胚是最好的。一块砖,俺的黄胶泥占一成,别的土占4成,烧出来的都可好。别人家的,黄胶泥至少要占4成。”
“俺家的两口窑最大,烧的时间最长,都烧成一体了,烧起砖瓦来,比别的窑省煤。”
“新建的窑,也不敢弄大,不成一体,容易塌,还漏气,烧出的砖,都是红的加青的,这砖就烧废了。”
说起烧砖瓦,老丁兴奋得很。
“谁把你的窑和地收走了?出了多少钱?”
老丁猛地一磕烟袋锅:“那还不是李铁头,仗着姓李,仗着在少林寺学过几年,把俺家的窑和地占了,就往俺院里扔了十块钱!”
“10块钱,10块钱能干啥?”江寒怒了。
“俺当然不愿意,找到李铁头说理。他把俺打了一顿,看到我这门牙没有,就是让他们给打掉的。”
“丁大牙,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老丁的老婆走过来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