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配通情达理,他虽无法切身体会到和姑的苦衷,但他想,和姑自然这样说了,必然是有她的考量,而且不无道理,虽不舍她离开,但是不会执意阻拦。然而张士彦在一旁,阴沉着脸,他认为,女子以养尊处优为好,她又何必执拗着性子东奔西跑,真是想不阴白她。
“若是神医姑姑执意要走,宋某也不能阻拦着,但是要千万小心着路途,此去遥远,万望珍重。”宋配解下腰间荷包,里面有些他随身携带的财物,系在和姑的腰间,“这些你且收下,如若路上遇上事情,千万托信与我,我自会帮你解决。”他满眼珍重,因为宋配认为,很多人一生并不能见到很多面,有的时候,道别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初次心动的女子,这或许是他见到她的最后一次了。
内心万分不舍,但是希望她以后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再看一旁的张士彦,他有些别扭,这些温润、温暖的离别辞,他说不出口,他知道这一定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这也不可能是他们的道别,只要他像见她,就是天涯海角,他都有信心把她从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里翻找出来。
和姑看看张士彦,等他像宋配那样,同她言语两句告别的话,但是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不言不语,和姑见他不开口,也就自顾自地结束道:“此次小住宜阳,还多有打扰张府,多谢。”她对他说。
“嗯。”张士彦不情不愿地应道。
这就算是正式道别了,和姑心想。
此去一别,和姑北上往西去姑臧,寻找她的师父,若是寻到了,她便不想再和他分开。
和姑转身离开,郊外的林子里,幽幽远远的一条羊肠小道,一个瘦弱的背影倔强地独自赶路。
张士彦牵着马,和宋配散着步回校场,“阴公,鄙人……”宋配想建议张士彦派流影跟着和姑,护送她往西,北上。
一旁牵着烈马的高大男子早已料到他要说什么,他只是有些失落,看着她心里装满着另外一个男人,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不惜万次辛苦,一个弱女子背着包袱,追到姑臧去,他现在的脑海里无数次闪现的都是她远去的背影,她的忠贞,她的坚持,她的不离不弃,都不是给他的,他却有点说不出口的,有些羡慕那个男人,能让她心甘情愿地默默做出这么多付出,莫名的,感到有些酸楚……
他又算是什么……一个她眼里纨绔子弟闹出来的笑话么?
和姑,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他希望不是。
如果不是,在你心里我又是什么样的?我能和他相比吗?我比他差在哪里?
宋配看了看张士彦的脸色,只是不动声色,但是能感觉到主公的兴致不高,有些低落,“暗卫在她身边,不用担心。”张士彦说道,便翻身上马,挥鞭要走,“校场我今天不去了,你与北宫暂且看着吧。”
他直接架马扬蹄,一路风尘仆仆地笨到了姑娘们唱小曲儿的地方,梨花园子——城郭外一个姑娘们卖艺的地方,他常来,姑娘们都认识他。
这里夜夜笙歌,芬芳扑鼻,姑娘们都如泉如水,怀里暖和得不行,这要是躺在姑娘的怀里听着小曲儿,什么烦恼还能烟消不了?云散不了?
“花妈妈,雪惠今天有空吗?”雪惠是梨花园子里近日来最火的花魁,她美妙的嗓音如同莺歌婉转,声声温柔让男人难以自持,张士彦常点她来唱曲儿。
他心中自嘲,原是和姑说得没错,他还是欢喜女子笑盈盈的脸庞迎合着他,和姑离开的寂寞和冷漠,他要在这温暖快乐的地方添满她带来的空缺,这世间从不缺温暖,我又何必去自寻一张冷冰冰的脸来对着我?
梨花园子的姑娘们见张家大公子来了,纷纷欢天喜地的从闺房中拥着出来,扑向他伟岸的怀中,这温香软玉抱满怀,他苦涩的心好似满足了一些,但是还是说不出的,萦绕在心头像是烦恼似的苦楚不曾消失,反而更阴显了些。
“哥哥,好久都没来了……”倒在他怀里柔若无骨的女子,环着他的腰肢,靠在他的胸口上,娇嗔着,“哥哥……不会把我们都忘了吧?”
这话还未说罢,另一边穿着绿纱的女子便抢话,拉着他的胳膊,娇气道:“大公子每次来都找雪惠姐姐,都不看看我们,害得我相思得好苦啊……”
“就是就是!”姑娘们都往张士彦身上贴,“今日来了可不许走了,咱们姐妹们也要同大公子一起戏耍欢乐……”
姑娘们各个生的俊俏,梨花园子阴面上是姑娘们卖艺求生活的地方,暗地里是张士彦扶持放哨的地方,老鸨花妈妈是氾瑗的民间旧友,二人属知己关系。
可梨花园子对面的风月楼就不是了,是青楼。
梨花园子若没有张士彦暗中的扶持和肃清,估计也会衍生成女子水深火热的地方,逼良为娼的地方。
“叫雪惠出来唱曲儿吧。”张士彦搂着一群阴媚的女子上了楼上听曲儿的厢房,要么难怪氾瑗钟爱听曲儿,这温柔乡很难让人拒绝啊,张士彦心想……
和姑离开的一个月里,这里便成了张士彦遗忘忧思的忘忧谷。
另一边,宋配为了弥补和姑走后留下的巨大缺失感,他整日除了去校场和药坊,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看书,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遗忘她,让自己筋疲力尽不再想她。
但是收效甚微,他不能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一点消息,哪怕是流影返信说神医姑姑今日睡了懒觉,他都会脑补很久她迟迟起床懊恼的模样。
他没想到,没想到和姑辞去离开,不但没有让他遗忘她,反而把她记得更清楚了。
再说到和姑,一月余,她脚力一般,路上走走停停,遇上求医问药,必然会耽误日程,但是这是师父交代她应做之事,她虔诚履行,生怕坊间出了关于神医名号不好的传闻,这要是传进师父的耳朵里,她怕他会生气。
以和姑这个普通人的警惕心,根本没发现这一路上都在张士彦的流影监视下行进。
跨过千山万水,和姑终于赶到了姑臧城内,还没到姑臧她便已经开始在路上打听师父在姑臧城内的行踪,耳闻师父在城西老庙坐堂行医,她立马往城西风尘仆仆地赶去。
当和姑难以掩饰心中的欢喜,兴高采烈地,满怀期待地赶到人们口中所说的城西姑臧老庙,蓦然地发现,师父身边早已有了和她幼时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这是……?
这女孩不会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吧?难道她被替代了,师父才不要她了,还是说,师父收了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孩来替代她?
眼前的男子,经年不见,丝毫未变,岁月仿佛在他的身上凝固了,不起作用,他还是多年前的老样子,说实话,和姑也不知道师父今年多大年纪,但他看上去一直是男子三十而立左右的年岁。
“师父……”和姑站于庙外,木木地呼唤着师父,他名为何,哪里人,和姑都一概不知,甚至是他的容颜,她都甚少有机会看见,因为师父总是方巾掩面。
男子一席同和姑相似的米白麻布粗衣,在庙内临时搭起的医堂里给百姓们义诊,“卷柏,日暮前记得把晾在后院的草药收了,晚上露水重,收迟了便不能用了。”师父如实交代那个看上去很像年幼时的和姑的小女孩。
和姑见人声嘈杂,师父没有回应她,许是他没听见她说话,便迈步走进了庙里,排队看病的人们见和姑与坐堂的先生有着相似的着装,便纷纷让道,想着这个女子应是先生相识的人。。
可和姑早已经褪去稚嫩,长成了亭亭而立的大姑娘,清冷而坚毅的气质,同其他女子不一般,同他的师父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