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天亮还未停歇,今日的狩猎自然是取消了,众人都躲在自家的营帐中取暖。
白日无聊,江屿特地让人将芳姐儿、芸姐儿一同叫过来考校学问。吴汐手上拿着绣棚一边往父女三人那边瞧,一边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给旻哥儿做的衣裳。
江屿让姐妹两个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一直背到了《女四书》,但凡有背不下的江屿脸色就黑一分,等到姐妹两个磕磕绊绊的背完了,他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砚台上的墨汁。
“为父瞧你们自从到了禹州后耽于玩乐,于读书习字上多有懈怠,你们可认?”
江芳垂着头,从语气上听着应是懊悔不已的,“女儿认,父亲恕罪,都是女儿的不是。”
江芸梗着脖子将实话吐了出来,“先生讲课太无趣了,整日整日的要咱们诵读。我……我实在是不想上课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家的女儿又不是一定要读那劳什子书,父亲把那先生辞了吧!”
江屿本因着江芳的话散了几缕心中的郁气,听了江芸的话凭添火气,几步走到江芸跟前厉声训道,“先生讲课无趣就不学了?亏你还是我江家的女儿,难道不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都是前朝那起子酸儒说出来的混话,你竟然也信?瞧瞧各家主母、瞧瞧你母亲,哪个不是谈吐不俗的?这皆是因着读书明理。”
江芸被江屿吓得倒退一步,脑子一下子成了摆设,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心中喃喃低语:这,这分明同孙妈妈说的不一样啊?
见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庶女呆愣愣的半晌也不说话,江屿也没了耐心,冲两人摆手,“都滚下去好好读书,少出门晃悠,免得丢了我江家的脸。芳姐儿,你是长姐,看着你妹妹。”
“是。”江芳拉着江芸的胳膊出去了。
吴汐看了这一出,对江芸口中说的教书先生教得不好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触,虽说嫡母对庶出子女有教养之责,可那毕竟是她们父亲亲自挑的,没看江屿本人都未说那教书先生半句不好?
等两个庶女出去了,江屿大口灌了半盏茶才缓过气来,吴汐看着都替他叹气,可惜呀江芸到底是他的女儿,活该他操心。
江屿放下茶盏,转头就瞧见吴汐在给旻哥儿绣衣裳。
“旻哥儿还小,有针线房做衣裳尽够了。自从咱们成亲,为夫可还未收过夫人一针一线,夫人得了空,也给为夫缝上两件衣裳?”好好的话,从江屿嘴里出来平白多了两分委屈。
吴汐将绣绷往江屿跟前一递,语气促狭,“夫君瞧瞧,若还看得过眼,我做上个十套八套的让你日日穿到王爷和世子跟前也使得。”
江屿低头看去,绣棚上是旻哥儿惯用的上好的细棉布,可惜上头歪歪扭扭的用绣线绣了个东西,像锦锂又不像锦锂,像老虎又不是老虎,他不确定的问,“夫人绣的是?”
“绣的蝙蝠呀?夫君瞧瞧这寓意多好!”吴汐笑眯眯的解释。
“呃……”江屿心中一阵懊恼,他怎么就忘了自家夫人是个针线不通的!据说成婚前给他做的荷包、鞋袿还都是针线房做好,她象征性的缝了两针充作是自己做的。
见江屿不说话了,吴汐越发想看他的乐子,“夫君快说都要些什么绣样的?明儿我就寻料子来做。”
江屿想着自己穿了一身绣着一团乱麻的衣裳到成王和世子面前,心中就是一阵恶寒,慌忙摆手拒绝,“不,不必了,为夫衣裳尽够的,不好再劳烦夫人,你给旻哥儿做衣裳就好。”
吴汐遗憾的叹了口气,看了江屿一眼,语气惋惜,“可惜了,我还没给夫君做过衣裳呢。”
江屿哂笑,“不怪夫人,是为夫没福气。”
见江屿话说得漂亮又中听,吴汐这才没说什么。
帐内暖意浓浓,帐外大雪铺天盖地,将茫茫原野涂抹得蔚为壮观,万物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绒毯,树木枝条变得晶莹润泽,犹如琼枝玉叶,错落有致的苍黑屋檐之下,垂挂着根根参差的冰条,在天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吃锅子,成王府的膳房备下的也正是羊肉锅子,羊肉用的是昨儿猎的野羊。
羊肉滋补,吃锅子之前江屿和吴汐各盛了半碗的羊肉汤,汤里放了肉桂、草果等十余种香料,鲜美无比。羊肉也是鲜香美味、口感浓郁、肉质鲜嫩、一丝腥膻气儿也无,又有暖中补虚、开胃健脾的功效,在锅子里放入冻豆腐、干蘑菇、白菜、白萝卜夫妻两个吃得都很是满足。
饭毕,外头还是大雪纷飞,寒风刺骨,成王和世子处都没有动静,江屿便带着吴汐午睡。
在夫妻二人看不见的地方,二十余人冒着大雪、寒风摸进了景山。
“今日大雪,无人上山狩猎,咱们正好悄无声息的摸进去埋伏起来,顶多到了明日雪就会停,届时咱们随机应变,打成王和那小崽子个措手不及。”
……
一群人不知道自打他们进了景山,就已经入了林中刚刚布置了的暗哨的眼,此时已经有好几队人马慢慢包抄过去。
成王身边选来进山的人自然都是精锐,进山不多时就将那20余人逮住了,双方都不是什么善心人,自然是一片刀光剑影,死伤者众。
除了在打斗中直接被杀死的,最后还活着的包括身受重伤的还有三、四人,通通卸了牙齿上的毒囊和下巴,用铁链捆了带下去审问。
为了掩人耳目,成王派人直接在景山深处支了帐篷,带着世子齐瑾亲自审问,各种酷刑都来了一遍,有三人当场就受不住死了,剩下一人到底是怕了,招供说是卫国公的人。
成王领着齐瑾走出血猩气满满的帐篷,“瑾儿,此事你怎么看?”
“儿子以为卫国公一脉虽以忠君爱国为已任,可他们向来都是在战场上称雄,这等小人行径不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再者,看武功路数,这群人不像是军中的,也不像大族中圈养的死士,更不像新帝的暗卫,反倒像是江湖人士。如今的形势,卫国公、刘首辅忙着在京中争权,互相构陷。儿子认为他们是无暇他顾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上回新帝的人刺杀父王失败,这回就派了一群小啰啰来试探虚实。”
成王听了什么也没说,拍了拍齐瑾的肩,边往前走边道,“走吧!你母妃还等着我们父子用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