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整个长老殿正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白沉香喝水的声音就异常明显。

千道流：“……”你们这些小姑娘都是怎么回事？

偏偏当事人还像完全没意识到不对的样子似的，突然惊喜的说：“啊，采姐儿提醒我了，说到验证，其实也是非常简单的。光明神是否陨落，单看采采能不能感受到祂的气息就好了嘛，大供奉想不想试一试呢？”

这一下不光是千道流了，就连话题中心的宁采采也惊讶的看了过来。

宁采采确实诧异：“沉姐怎么知道？”

连她自己，也是今天刚靠近比比东的时候才察觉到的，她都还没来得及细想，所以就连宁荣荣都还不知道呢，那白沉香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采采直接一个大崩溃：她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不合理吧！！

白沉香笑得眯了眯眼睛，道：“一直饥饿的人，乍然见到食物，那种惊喜感是不能掩盖的呢。”

宁采采脸都麻了。

确实，自从二次觉醒后，宁采采就一直觉得饿，但这种饿却又并不是寻常食物可以缓解的。宁采采只当是她实力增长得太快，身体跟不上而已，眼下又正是攻打武魂殿的重要时候，她就没有马上处理。

但是在看到比比东的那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比比东身上的神的气息——她都没来得及辨认那是神的气息，首先升起来的就是狂喜，一种见到食物的狂喜。

宁采采虽天生有一股子狂性，但她怎么也是跟着宁荣荣在这世上别别扭扭活了十三年的人，之前更是孤身在原始森林里活了一年，自制力还是有一点的。比比东身上有她的食物，那就先控制了比比东再说嘛。

只是她不知道沉姐对于她的关注已经到了这样细致入微的程度，就那么一瞬间的惊喜都看见了。

白沉香补充道：“总不会是见到教皇殿下让你馋了吧？早前计划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什么兴奋的啊。”

宁采采：“……”无话可说了。

宁采采一脸麻木的看向千道流，两人充满绝望的目光一撞，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比起宁采采只是震惊到失语，千道流却是欲哭无泪了——难怪这小丫头藏得好好的，却突然要主动开口暴露行踪。

虽然她一直藏着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主动暴露出来对她显然是极度不利的。

他以为她是赌一把，但现在看来，却分明是她在瞬间分析出了宁采采的觅食对象、且宁采采已经控制住了比比东这个食物载体之后，就全然有恃无恐了。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便是宁采采能压住比比东，却显然压不住千道流，那就更别提罗刹神真身了。

白沉香此举，还是莽撞了啊。

千道流一张嘴，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像是也被自己疲惫的叹息吓到了一样，他莫名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你就对宁采采那么自信？”

然而千道流的认知却与事实有一定的偏差，在他看来冒险激进的动作，其实对于白沉香来说真的只是基本操作。

宁采采对比比东身上的气息感到兴奋，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七彩神女以神明的身份对宁采采表现出了恐惧和回避的态度。这第二个原因，是千道流完全不知道的。

既然七彩神女是为了唐三将来的复活才主动选择宁摘星的，那就说明唐三这个人不是只对他将来继承了神位的海神或修罗神重要，而是应该对整个伪神集团都很重要。既然伪神是一个整体，那么七彩神女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伪神集团对宁采采的态度，那就是躲避。

而那个时候，宁采采还完全没有觉醒的迹象，甚至最开始的时候，宁采采还没开始成长。如果那时候开始七彩神女这样一个所谓的“二级神祗”都要躲开宁采采了的话，那么如今实力深不可测又持续饥饿的宁采采就不可能打不过罗刹神。

白沉香却没明说，只是老神在在的说：“刚刚采姐儿已经证明了。”

这丫头在跟自己打马虎眼呢！千道流哭笑不得，没好气的指着她说：“可在那之前呢？少来这一套，还不快点老实说出来！”

白沉香这一次却并不买账了，凝眸，轻声道：“我为人，惯常喜爱先礼后兵。大供奉是不是应该认清楚形势了？”

千道流差点没被气死！

可是宁采采在一旁虎视眈眈，这让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不管白沉香是哪里来的信心，但当他们都亲眼看见比比东身上暴动的气息被宁采采一句话轻松压制之后，场面的控制权就已经不在千道流手里了——真理只在拳头击打范围之内。之前宁采采对比比东是如此，后面千道流对白沉香是如此，现在宁采采对千道流就更是如此了。

且不说宁采采眼下的实力打不打得过千道流，但总之她的神明补给就近在眼前，就算她现在打不过，她也能吃掉一个神，再接着打！

千道流自恃强大，但也没有狂妄到敢跟神明叫板的程度啊！

千道流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有些颓废的说：“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一次吃两个神吗？还是先吃了那个，再吃光明神？”

宁荣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场景。

明明千道流的实力是冠绝大陆的才对，之前也确实是一力压制了整个战况，就连沉姐之前不也是老老实实毕恭毕敬的讲道理送分析吗？怎么现在人还是这两个人，可情况却完全逆转了呢？

宁荣荣不由得感叹一句，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她真是看不太懂，然后身形一闪，便回到了宁采采体内。

【宁采采】

宁采采看着白沉香，简直是目不转睛，她试图琢磨沉姐会说什么。

然后就完全没猜到。

只见白沉香摇了摇头，恭敬的说：“大供奉不必担忧，晚辈虽然实力不行，但为人还是说到做到的。既然一开始就说了要让光明神成为世间唯一的神，那自然不会吃了祂。不光不吃，还要助祂成为那个最强大，何况……”

她顿了顿，道：“何况，光明神有极大的可能已经陨落。”

千道流：！！！那不是随口胡说诈他的吗！？

输了，输了啊。

千道流掩目哀叹。

无论是对神明的猜测、事态的掌控、还是为人的气度，他都彻底输给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白沉香强硬的态度充分表明了她的自信，虽然如今她的“后兵”主要来源于宁采采对神明的压制力，但更重要的却是她的“先礼”近乎毫无破绽。

换句话说，就算没有宁采采这一出，千道流也是不会伤害白沉香的，盖因白沉香说的内容确实属于千道流非常在意的。

眼下千道流已然处于不利的位置，但白沉香却说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这属于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可偏偏惦记了一辈子光明神的千道流属实没办法不心动。

这个“施恩”，他就算是咬牙切齿的，也得吃下去！

白沉香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的喝水。

大约一杯水喝完，千道流总算整理好了自己凌乱的心绪，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看看吧。”

宁采采左右看了看，便单手结印，打算搞个牢笼先把比比东框住，免得自己的食物逃跑了。

但白沉香却含笑说：“还是带着走吧，别饿出毛病来了。”

宁采采求之不得，便欢快的应下：“好嘞！”

比比东：“……”玛德，不想说话。

千道流只装做一个没听见的样子，打算引路。

四人绕过正殿，在其正后方，便有一堵十人高的鎏金浮雕大墙挡在面前，千道流右手一抬，一道魂力依次注入墙上的十二处凹陷，静待一息，这墙便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边移去。便露出后面的一尊华贵无比的雕像来，这雕像男生女相，华美非常，虽是金玉坚硬之物雕成，可却有一股衣袂飘飘的感觉。雕像屹立在一人高的底座上，双目注视苍穹，眼含波光，恍惚间以为祂泪盈于睫，细看时又分明没有。

好一个垂怜苍生的光明神！

千道流在雕像前习惯性虔诚的祷告，嘴里念念有词。

白沉香也没打扰他，等他说完，才示意宁采采感知。

宁采采耸着鼻子非常努力的嗅了嗅，然后放弃：“有一点儿气息，但不是活的。”

啊……食物只剩下一个了呢。

有那么一瞬间，比比东甚至觉得眼前盯着她的少女眼睛里冒了点儿绿光。

比比东：“……”就这么饿吗！？

白沉香欢快的鼓掌：“好耶，我又猜对了！”

千道流：“……”

千道流甚至来不及为陨落的光明神感到悲怆，就被白沉香这话险些气了个倒仰！

好端端的一小姑娘，为什么就不干人事儿呢！？

千道流强忍骂人的欲望，额角都崩出了青筋，问道：“既然光明神已经陨落，那为什么会选择我成为大供奉？”

白沉香并不知道，但是她一点也不尴尬，反而非常理所当然的说：“这种事，问问其他还存在的神不就行了吗？现放着一个罗刹神在呢，问祂不是更准确？”

罗刹神：“……”

在白沉香的示意下，宁采采一撸袖子，对比比东道：“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现在帮帮你？”

罗刹神：“……”什么土匪！

白沉香慢悠悠的说：“采姐儿，告诉祂，祂不说也可以，你就吃了祂，再去问宁摘星身上的那个就好了。”

罗刹神：“？？？”

九彩那个没用的东西，怎么暴露得那么快！

九彩神女要是在这里，只怕也得委屈：那宁摘星不过是随意抓来的壮丁，能是白沉香的对手吗？！何况罗刹神自己不是也没抗住，又凭什么说她呢！？

只见比比东突然浑身抽搐，原本苍白光滑的脸庞上开始蔓延出紫色的弯曲的纹路，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变成了全然的黑暗，四肢也姿势怪异的扭曲了几下，双手指甲骤然伸出五寸长。

白沉香：“……”多少有点恶心了哥哥。

宁采采：“……”

宁采采忍了忍，道：“你是觉得你变得恶心一点，我就不敢吃你了吗？”

罗刹神：“……并没有这么觉得。”

千道流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顿时也无语了。

淦啊，他好歹也是个无限接近神级的极限斗罗啊，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存在感！

罗刹神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是陆行魂导器猛然刹车时，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嘶鸣一般，刺耳得厉害。

宁采采首当其冲：“……”真的不大想吃了。

白沉香摸了摸食指上的护心鳞戒指，稳住心神，显得施施然的说：“罗刹神，怎么称呼？”

罗刹神嘎嘎的笑了两声，嘲讽道：“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罗刹神的设定是世间至邪至恶之神，起源就在于人类的各种负面情绪，当然也包括恐惧害怕。

白沉香面上装得再好，但面对比人类极限还要更强大的神时，也是不可能不害怕的。

她也曾经懵懵懂懂跟着唐三团队一块儿打过武魂殿，也曾与成为了新任罗刹神的比比东对决过，她知道神的力量有多强大。

在这一次，她固然已经一步步接近了被伪神们掩盖的真相，可快速接近真相的代价，却是她在伪神面前毫无反抗的可能，甚至连逃跑的速度也并不具备。

她只有护心鳞戒指，她的倚仗只有宁采采的强大——只能依靠别人，终究不如依靠自己，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害怕。

既然有害怕情绪在，那罗刹神感知到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白沉香还没说话，宁采采就一只手包裹上了纯黑色的能量团，阴恻恻的说：“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呢。”

罗刹神：“……”

罗刹神忿忿不平：“你这根本是作弊！”

宁采采冷笑一声：“打什么马虎眼，你乐意打，我也不乐意听，该说什么就赶紧说！”

罗刹神无可奈何：“……知道了！”

祂待要反抗，可旁人不知道，祂自己身为神明却能感受到宁采采身上渗出的浓郁的法则力量。

所谓法则力量，就是天道赐予使者的威压，天然就对世间万物有“朝宗”的影响。

那肯定嘛，所谓“大道五十，而天衍四九，徒留一线生机”，意思就是世间万物争夺的这一线生机，只是天道拥有的力量的四十九分之一罢了，不过是从天道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一小丝儿。宁采采既然是天道派来的使者，身上就几乎全权代表着天道的法则力量。

这道气息对别的生物或许只有“朝宗”作用，但对于罗刹神本尊来说，却是全面压制。

因为祂们是小偷。

从前躲在阴暗角落里，纵使主人家痛恨祂们，可也拿祂们无可奈何。然而如今主人的使者不仅找到了祂们、而且觉醒了力量、还打到了祂们面前，打是打不过，跑又跑不掉，除了乖乖听话外，就只有慷慨赴死这一个可能了。

千道流之前不懂宁采采都不能一挑二极限斗罗，为什么反而能够压制一个神明本尊，答案其实也就在这里了——因为法则之力的压制。

宁采采的法则之力对千道流和比比东是没有特殊加成效果的，但是对罗刹神，那根本是压着打的加成。

罗刹神：“……”罗刹委屈，但罗刹不说。

罗刹神想了想，啧，其实说不说，祂今天都是肯定要死的。

天道老儿厌恶祂们到了极点，祂们又何尝不厌恶天道老儿？

没道理祂还要对宁采采把一切都说出来啊，那属于是自断后路了。

白沉香极快的冷静了下来，道：“是啊，我害怕。”但她又反问：“难道尊驾不害怕吗？”

罗刹神沉默的看过来。

白沉香偏了偏头，道：“我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对尊驾的实力当然会感到害怕。可是尊驾乖乖现身，并不试图反抗、也不试图逃跑，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尊驾是抗拒不了我们的力量，短时间内又不能脱身逃跑，也同样不能联络其他的神明呢？”

罗刹神断然否认：“你只是一只蝼蚁，不要以为你就掌握了天地间的奥秘！”

“那么尊驾在和修罗神抢夺什么呢？”

罗刹神突然噤声：“……”话题就像劈了叉，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呢？

白沉香走到宁采采身边，接着说：“其实我甚至不知道比比东身上有神考呢。”

罗刹神：“……”艹？

千道流：“……”艹！

宁采采：“……”

【突然我就心理平衡起来了呢，我也说为啥沉姐什么都知道，连比比东在神考都知道，明明比比东几乎是瞒着所有人的。】

宁荣荣毫不关心，甚至还在打瞌睡，迷迷糊糊的说：【但她还是知道了，沉姐空手套白狼一直很可以的。】

宁采采有些后知后觉：【……真是啊。】

宁荣荣挥挥爪子，道：【所以就交给沉姐吧，我们只需要、不对，你只需要站在她身边保护她就行了嘛。我下一个班次借你了。】

宁采采：【……】行叭。

白沉香似乎有些迟来的羞涩，左右看了看，但说出来的话可是一点也不羞涩：“啊，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吗？还是说，尊驾觉得我会相信你们神明其实分阵营的鬼话吗？明明考核的标准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们合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才对吧？”

罗刹神感觉自己的肺管子都被顶到了——如果祂有肺管子的话。

讲讲道理吧老天！

祂成神上万年了，什么时候这么无语过！

白沉香却又说：“就算要分阵营，只怕还是生死阵营比较可信。所以光明神的陨落，是否与尊驾有关系呢？”

罗刹神痛恨道：“天道之走狗，陨落也是祂自找的！”

白沉香一锤手，道：“哦，所以你们不是天道的走狗……而是天道的仇人。”

罗刹神整个神就是一僵。

白沉香如同审判一般的说：“你们便是这一方世界、万物生灵的仇人，对吗。”

罗刹神恨不能跑。

白沉香又一次加重发码：“既然如此，你们自己成神的好处，又怎么会轻易送给身为仇人的人类呢？”

“神明，怎么会宠爱人类呢？”

“伪神，只是在利用人类，而已吧。”

罗刹神整个都窒息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吃了我，快！”

宁采采：“……”哦豁，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