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自然是大理寺盯梢捕快扮演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钱魁加把火。
两人争执声音不小,掌柜的提着衣摆爬上楼,看到洒了一地的酒水,还有打烂的酒壶,面色不悦。
他冷眼看钱魁爬起来,“都是醉客,也不知道避让着点!
酒我就不算你钱,壶到底是你护不住给打烂的。
你今天收拾收拾回家去吧,今日的工钱就顶这个壶钱了!”
钱魁在外面就像个软包子,谁来都能捏一把。
他没有辩解一句,不仅白干一天活,临走掌柜还让他把地上的碎陶片给清理了。
钱魁离开酒楼,迎着晚风往家走去。
他的拳头捏得死紧。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人的都欺负他!
八岁以前,他生活在娘身边,孩子们都奚落他,说他是没爹的孩子。
说他是个杂种。
只有娘心疼他,护着他,晚上替他清理伤口,搂着他睡觉,还给他讲故事。
八岁那年,娘走了,临走之前把他托付给他爹。
从那天开始,他有爹了,却再也没了娘。
钱大河早年打架被人给踢废了,不仅被人叫太监,人也变得格外敏感。
每每有人骂钱魁是太监的孩子,把他按在地上打,扔他一身泥巴,他回家后都不敢告诉钱大河。
因为钱大河不会像他娘一样安慰他,反而说话阴阳怪气,还会打他,说他不会还手的废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被打到流血之后,他不但不会害怕,还会很兴奋。
就算疼,也会把血舔舐干净。
几个月前,他和钱大河一起打短工回家,路上遇到卖猪大骨的地方。
猪大骨上粘连着血肉,红鲜鲜的,就好像他梦里将那些人剔骨抽筋的样子。
他第一次拉住钱大河,向他提出条件。
他说,他想吃大骨头。
钱魁也忘了钱大河是怎么与人争吵起来,又动手的。
他只记得那个女人好可恶,一张嘴张张合合,吐出污蔑他娘的话。
那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微风徐徐,落日余晖将天边渲染成红色。
后来有个官老爷路过,他的护卫将钱大河和那个该死的女人拉开了。
钱魁就藏在人后面,他一双眼仔细描摹着蔡氏的脸,把她的样貌镌刻进心里。
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这女人哭着求饶,让她后悔说出侮辱他娘的话。
让她的血蔓延,就好像那落日余晖。
往后一段时日,他经常来这条街闲逛,只为偶遇那个女人。
时隔半年,他终于又见到了,还偷偷跟到了她家。
他兴奋得浑身血液都冲进大脑。
当天晚上,他趁着夜色潜入她家,将他们五口都捅死了。一个个睡得像死猪,连叫喊都来不及。
这是他第一次用刀杀人,耳中充满喧嚣,那些咒骂他,殴打他的面庞在眼前一一划过。
他兴奋到手都是颤抖的。
杀人后,他火速翻墙逃离,一路走阴暗的小路回了家。
他躲过了所有的人,却没有躲过钱大河。
他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杯冷掉了,却也没动一口的茶。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脸上,他一半脸泛着幽光,另一半脸隐匿在黑暗中,冷冷地问:“这么晚不回,你干嘛去了?”
钱魁支支吾吾地答不上。
他衣服上沾染的血腥味道,逐渐蔓延开。
本以为钱大河会狠狠地揍他一顿,扭着他去报官。但是钱大河没有,他只是问了他事情的前因后果,先杀的谁,动了几刀。
逼着他回忆了一番。
从那日起,钱大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照常去打短工。只是钱大河时常会望着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钱魁有时在想,要不连他也一起杀掉算了,真麻烦。可他很快按下这个念头,毕竟钱大河死了,他最容易被怀疑上。
波澜不惊得过了一个月,大理寺的人找上门。
钱魁本以为自己完蛋了,没想到钱大河跟着他们走了。这一走,再也没回来,还传出了他认罪伏法的消息。
钱魁内心有愧疚,但是不多。只是他不懂,他与钱大河并不亲厚,他何苦要替自己顶罪?
追根究底得出一个结论,他是钱大河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他若是死了,钱大河就断子绝孙了吧。
这几天,他又遇到一个作死的女人。她脖子纤细白皙,很容易割断似的。一张嘴吐出的话也遭人厌烦,是个很好的下手对象。
可钱大河刚被抓,此时再传出杀人案,想必官府会联系到一起,会对他不利。
钱魁想着再忍忍,再忍忍——
可他真的忍不住了啊。
上次的杀戮他夜夜回味,起初还能觉得激动,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他的心就像死掉一样,急于新鲜血液唤醒。
世上的人都欺他,都厌恶他,都把他当洪水猛兽。他好想让他们全都消失,把他们全都杀死!
少年发狠似的在路上拔腿狂奔,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床上直挺挺地躺下,闭眼。
他脑海中一遍遍地演练着下手的过程。这一次不能让她死得那样快,要慢慢折磨才够日后回味。
钱魁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一般。若是有人靠近他细看,就会发现他根本没睡,嘴角还挂着怪异的笑。
夜色越来越沉。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人僵尸般弹起,他收拢一个包裹,里面带了绳索、匕首、榔头,换洗的干净衣服,准备可谓周全。
钱魁把包袱系在背上,人从后窗翻了出去。
深夜的小巷静悄悄,钱魁贴着阴影一路疾行,很快到了沈桃租住的院落附近。
隐在树冠里放哨的大理寺捕快发现了他的踪迹。
他们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鸟叫声,几个藏在暗处昏昏欲睡的人听到声音,立时清醒过来。
别看钱魁瘦小,他后退几步助力,奔跑时向上一蹿,就翻上了围墙。
倒有一副好身手。
他轻轻落地,掏出匕首插进门缝,轻轻地挑起门闩。
沈桃根本就没睡,听到细微的响动,心道,来了,来了!
钱魁挑开门闩后,脚步轻快地钻进屋子,快速掩上门。他左右环视一圈,直奔沈桃住的闺房。
他轻手轻脚,握着匕首蹲在床边。他像极有耐心的猫,蹲守半天,见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倏地站起。
月光顺着窗子照进来,照出他的轮廓。一道黑影笼罩在沈桃头顶。
两人此刻的内心都是兴奋的,真比较起来,也不知道谁更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