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子追问:“那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办了?”
鲁婶子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正同莫老说话的沈桃。
“你们瞧见那姑娘没?她啊,是我们的领头人。
我们全都听她的,正是在她的带领下,我们吃饱了饭!”
“啊?你们全听她的?她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鲁婶子哈哈一笑,把沈桃如何发明跳棋售卖,如何在集市上教他们套圈,又教她怎么卖豆腐,润色说了一遍。
她言语幽默,把众人听醉了,赞叹道:“原来如此!”
莫老和沈桃就站在不远处,能听到鲁婶子说的话。
莫老上下打量沈桃,目露敬佩:“我以为,你们要么是传承几代富起来的,要么就是小富之家安居于此。
没想到你们竟都是贫苦人,不得不说,绝处逢生,你做得很好!”
沈桃拱手应和:“莫老谬赞!”
为了让学子们觉得此处有趣,黑风寨还设了跳棋比赛、套圈游戏。
大家显然对套圈更感兴趣。
一群人排着队,对摆在地上的肉、菜等物,投出圆环。
投中的欣喜不已,与人击掌相庆。
投不中的,懊恼过后,又去排队。
还有人看现场气氛热烈,当即取出携带的纸笔,画了幅学子游玩图。
在寨中玩儿的差不多了,鲁婶就把学子们往观景台带。
相比三天前,后山又青翠了些。
束江对学子们道:“此处阳光正好,微风拂面,眺望远处,各自作一幅画吧。”
学子们去取纸。
黑风寨众人则从观景台下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桌。
学子们席地而坐,提笔作画。
画成,束江逐个点评。
还未评完,就听不远的茅屋里传出琴声。
抚琴之人琴艺高超,琴音时而高昂,如鹰击长空。时而湍急,如激流遇阻石。铿锵热烈过后,琴声渐淡,丝丝缕缕乱人心弦。
激昂处听得学子内心激动,恨不能立时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平淡处,又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平添几分忧愁。
束江把画作放到一旁,扯开折扇摇了摇,问身边的沈桃:“是谁在抚琴?”
沈桃礼貌答道:“是我们这里的账房先生,我本想在山下找一抚琴高手给大家助兴。
没想到我这账房先生倒是懂琴,今日献丑,夫子莫怪。”
莫老像个顽童似的从身后窜出来,熟稔地和沈桃打趣:“一天到晚就献丑了献丑了,比我还讲规矩。
这若是献丑,我春馨书院可没脸立于世间。
老朽可不等你们了,老朽要去喝茶听琴!”
莫老脚步飞快,学子们害怕他摔了,赶紧去搀扶。
一众学子跟着莫老的脚步,来到茅屋前。
茅屋里的人听到脚步声,琴音中断。
几个呼吸间,茅草屋的门就打开了。
一个穿黑风寨统一服装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人相貌普通,可气度不凡。
都说衣服衬人,可换到他身上就成了人衬衣服。
明明与旁人的衣服是同款,可穿他身上,愣是觉得贵一些。
男子一言未发,做了个请的动作。
此人正是李二(周文墨)。
沈桃准备请人抚琴,李二毛遂自荐,连琴都自备。
沈桃就算再眼拙,也发现了李二的不同之处。
日日跟随在李二身边的李三(陈乔),能文能武,也不像普通人。
两人应该不是兄弟,而是主仆。
这对主仆并未做对山寨不利之事,且处处为山寨着想。
沈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黑风寨真没什么可图之处。
莫老被周文墨请进茅屋,坐于榻上。
学生们安静立于两侧。
相比莫老上次来,茅屋显然装扮过了,添了不少物件。
墙上挂了斗笠和蓑衣,墙边放了桌子,劈成小块的木柴整齐堆放在墙角,更像乡野居所。
都说大俗大雅。
就是这么俗的一间茅草房,因有琴音相伴,被学子们认为是高人隐居之所。
愣是瞧出了不屑世俗,回归宁静的高雅。
周文墨淡淡开口:“老先生若是有空,一起喝杯茶可好?”
他嗓音低沉,举止庄重,莫老也守礼拱手:“那就麻烦公子了。”
周文墨从坐榻边拿过几支干枯的枝条,用小剪子咔咔地剪了几下,然后插入小花瓶中。
虽是枯枝,却因插得错落有致,有种区别于仙花的旷达孤寂之美。
他又拿出香炉,香炉下方不知铺垫了什么,被压得平平整整。
周文墨把模具放在香炉里,把磨成粉末的香料倒在上面,压平。
再拿起模具时,香料就形成了一个繁复的花纹。
轻轻引燃,再扣上香炉盖子,一缕青烟升腾而起。
周文墨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做这些事时不疾不徐,更添几分雅致。
莫老面上沉静,内心却起了波澜。
大月皇朝喜欢燃香,可那些香大多制成旋转的盘形,或制成细长条。
引燃后放在香炉里,或插在香炉中。
这里却把香料磨成粉末,做出造型。
燃香都有如此多的学问,高!实在是高!
插花、焚香、喝茶,文人三件套。
已经完成了两样,周文墨开始专注点茶。
短短几天,他的点茶技巧就超过了沈桃。
尤其是调膏作画,沈桃拍马也赶不上。
周文墨端坐榻上,背脊笔直,清冷从容,把众学子都看呆了。
不过,有些学子搞不懂,把茶磨成粉末,那还能喝吗?
直到周文墨将茶打出绵密的沫饽,他们才惊觉自己狭隘。
“我的天,我喝了这么多年茶,竟不知茶能打出白色的东西!”
“莫非用了特殊的茶?”
“不像,我鼻子灵,刚开始炙茶时,我闻到了淡淡的茶味,和我爹喝的茶一样。
感情喝了这么多年,却不知茶还可以这么冲泡!”
“你们看他在干什么?他好像在茶上作画!”
莫老心里偷笑。
这茶啊,我可是喝过呢!
我不仅喝过,我还在上面作过画。
就喜欢看你们没见识的样!
周文墨调膏作画,竹制的小茶勺在沫饽上随意勾勒几下,就出现一幅山水画。
两岸是高耸入云的山,一叶扁舟泛于江面。
学子更惊了,压低声音道:“乖乖,这茶,这茶这么美,得是啥味啊?”
“你还想一口?我舍不得喝,我光看着就心情愉悦!”
周文墨双手捧着茶盏,放在莫老面前,道:“请。”
莫老细观沫饽上的山水画,赞叹道:“小小地方,藏龙卧虎啊。”
“竹柳先生玩笑了,您能喝我的茶,我三生有幸。”
束江和莫老是忘年交,他当即冲出来,“哎呀,我说莫老,你可别客套了!您要是不想喝这茶,就给我喝一口,我都快馋死了。”
周文墨轻笑,他站起身,冲对面学子点了下头。
“在下还有事,准备先行一步。各位若是不嫌弃,可以亲手尝试这点茶之法。”
学子们心中激动,面色却强忍着,毕竟他们是代表书院出来的,不能太丢人。
周文墨抱着琴,淡笑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十来个学子就抢了起来。
“我来我来!让我试一试!”
“你比我入学晚,你得谦让,让我先来。”
莫老轻咳一声,板起脸,“像什么样子!一个一个来!”
莫老刚板着脸训完学生,下一秒就冲沈桃笑开了花:“桃儿,这茶我喝过了,地方让给这些孩子。你不是有个鱼塘吗?带我去捉鱼,我中午想尝个鲜!”